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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晋元去岭南后再无消息传来,林氏和方氏也没捎信回来,黎婉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总觉得刘晋元去了岭南这件事情透着不寻常,那种感觉黎婉说不上来,好像又回到上辈子侯府出事的那段时间,提着心不安惶恐,就像一个人行走在黑夜,可是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不放,思绪嘈杂,一时之间没了睡意,黎婉起身倒了一杯水,温热的水滚入腹中身子暖了起来,吃了张大夫开的药,早晚她手脚暖和了许多,好比此时,她推开窗户的刹那,风吹在脸上,有股凉凉的舒适感,丝毫不觉得冷。
一残半月清冷地挂在树梢,黎婉心绪烦乱,明日她要见见全喜,全喜在侯府多年一直没露面,上辈子他是怎么逃过了,她死后秦牧隐过得怎么样了,夏青青早就依附了靖康王,她给夏青青去信让她回到秦牧隐身边真是可笑,夏青青见了怕是讽刺无比的吧。
太子妃是乔菲菲,她不知道夏青青怎么藏在京里没有被发现的,夏青青心思重,乔菲菲对付不了她,她觉得靖康王应该更喜欢夏青青,聪明识大体的女子男子不喜欢都难,况且,乔菲菲在外边面前乖巧听话,私底下却是蛮横无理的主,靖康王不可能不清楚乔菲菲的性子。
重生以来,黎婉第一次希望还有人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守着重生的秘密不觉得辛苦,遗憾的是不知道上辈子秦牧隐的结局,她死了,他会不会有丝毫的难受?全喜杀刘晋元嫁祸到她头上,当时,她与秦牧隐离开京城的时候全喜都没露面,那段时间他去哪儿了?
层层疑惑找不到答案,回京途中黎婉心底涌出无数的伤感和害怕,害怕她回京后刘晋元出尔反尔朝秦牧隐下手,那种害怕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不曾落下。
纵然是上辈子的事,想起来,黎婉心仍然痛着。
风大了,有树枝咔嚓掉落的声响,黎婉收回思绪,将手里的茶盏搁下,灯罩里的烛火燃得正旺,黎婉缓缓上前,扶着灯罩,将烛火吹灭。
喝了一杯水,黎婉重新躺回床上,站得久了,身子发麻,半边身子僵硬下来,黎婉嘀咕了两句,说了什么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天边鱼肚白了她才安稳地睡着,脑子迷糊得厉害,一会儿是她紅衣霞帔哭花了眼泪从黎府出门的情形,一会儿是方氏拿着刀子阴狠的表情,一会儿是她模糊眼神中渐行渐远的身形,梦境,现实,她分不清楚了。
“夫人,夫人,醒醒…….”
都快中午了,紫兰见着黎婉房间还没动静,在帘外叫了几声也没听到回复,紫兰担心出了什么事,进去一瞧,黎婉躺在床上不安地扭动着,额上全是汗,紫兰心惊,上前,额头一片冰凉。
黎婉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黎婉悲痛不已,哽咽道,“紫兰,紫兰,侯爷是不是出事了?”
她梦到了,梦到了江南,她与紫兰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闯进了宅子,秦牧隐还醉着酒,睡得安详,好些人破门而入他都没听到声响,姿势还是她走时的姿势,她张嘴叫他,喉咙叫破了他都听不到,她见到了,有人拔出刀,刺得她晃眼的刀,她全身像是被针扎似的,全身犯疼,他们答应了,她回京城就放过秦牧隐,刘晋元骗她。
她看到了,刀子刺入秦牧隐身子的时候他动了一下,秦牧隐意识到有人要杀他,他不肯睁眼,皇上饶了他的命,为什么,为什么,黎婉清楚依着秦牧隐的身手完全可以躲过去,可是,从始至终,秦牧隐都没有睁眼,他自己没有了求生的*,黎婉哭出了声。
“紫兰,侯爷是不是死了?”黎婉后悔了,她不应该回京,承王被监…禁了,除了秦牧隐,太子没有了威胁,怎么会放过他,黎婉泪眼婆娑,她不想嫁给刘晋元的,不想的……
紫兰皱着眉头,转身搓了一张巾子轻轻擦拭着黎婉额头,她该是梦魇了才会胡说,柔声安慰道,“夫人,侯爷在宫里没事,您别太忧心,侯爷很快就回来了……”紫兰擦拭了额头,伸出手探了探黎婉后背,一片湿润,衣衫都湿了。
黎婉摇头,渐渐哭出了声,秦牧隐分明知道有人要杀他,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他不躲开。
哭声越来越大,紫兰手足无措起来,哄了两句,急忙跑到门口。昨晚夫人说要见二管家,今日一早二管家就过来了,没见着人又走了,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舒夫人也过来了靓汤,紫兰看不过去了才想着催催夫人,没想着是现在这个模样。
全喜面露不耐之色,侯爷让他回府照看夫人,夫人在府里好好的,根本用不着他回府,天不亮画闲院就传了消息说夫人要见他,来了几次都见不到人影,全喜平时管着侯府的消息渠道,手里的事情也多,几次都没见到人影,面露不满,他只听秦牧隐的话,对夫人,他接触不深,全安说夫人性子好,处事周到,今时看来,全喜皱了皱眉,主子的事他不容置喙,他细细想过了,上次夫人见着他神情就不对,今日是故意给他难堪?
“二管家等等,我有事问。”紫兰走出门,黎婉哭得伤心,门口的丫鬟们也面面相觑。
全喜正好走到院子里,闻言,身形一顿。
紫兰小跑着过去,不好意思道,“夫人身子不好了,二管家,我有事想问问,侯爷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夫人的悲恸不像是装出来的,估计是梦着侯爷出事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紫兰只有问清楚了才敢去给黎婉回话。
全喜眉头拧得更紧了,皇上清醒过来了,朝堂上风雨飘摇,长公主身边的人全部处死,长公主死前皇上亲自审问过她,之后就没有消息传出来了,大致情形昨晚他已经来禀告过了,紫兰为何还要问。
紫兰轻声解释,“夫人情绪不稳,奴婢想问问,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全喜垂着眼睑,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宫里的情形不明,要傍晚时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兰蹙了蹙眉,瞬间舒展开来,“二管家,夫人…….”
语声未落,屋里的哭声更大了,紫兰尴尬地解释,“夫人梦魇了一直说胡话,我听着都是和侯爷有关的才来问问。”
全喜抬起头,朝屋里看了一眼,黝黑的脸看不出表情。
“侯爷一有情况我会过来和夫人说的……”
紫兰算是解释夫人为何不见他了,全喜点了点头,一张脸仍是没有表情,“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紫兰折回内室,黎婉已经醒了,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平日桃色的脸上全是泪,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紫兰一颤,她的眼神空洞无神,迷蒙地没有方向,紫兰大步上前,手屈膝行礼,“夫人,奴婢向二管家打听过了,侯爷还在宫里好好的,您别担心。”
语毕,黎婉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滚落下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紫兰将全喜的原话又说了一遍,黎婉仍是哭得伤心,老夫人死后秦牧隐都没有轻生的念头,那些人杀他的时候他有知觉却一动不动,为什么不动,黎婉想不明白,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紫兰,侯爷死了。”
紫兰听得心惊,黎婉的情况分明是鬼上身了,她找出衣衫给黎婉换了,转身吩咐厨房倒一碗醋来。
黎婉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一张脸变得模糊起来,她伸手擦了擦铜镜,可仍是模糊不清,连着几次,黎婉放弃了,拿起梳子,自己梳着发。
紫兰端着碗进屋,黎婉坐在那里,一张脸愈发白了,她小心翼翼上前,“夫人,喝点醋就好了。”
黎婉木讷地转过身子,低头瞥了眼,浓浓的醋味充斥着鼻尖,她慢悠悠搁下梳子,拿起碗,抿了一口,刚入嘴,眉头就蹙成了一团。
紫兰露出半分欣喜来,试探地叫了声,“夫人,您好了吗?”
黎婉抬头,望进一双关切的眸子里,怎么可能好,秦牧隐被人杀死了,是她的错,太子根本没想要放过她,是她错了。
听不到回复,紫兰又提心吊胆起来,平时黎婉好好的,今日这般反常,想了想,她低声询问,“夫人,我说话您听得到吗?”
“紫兰,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吞下一嘴的醋,黎婉思绪渐渐回笼,不知为何会梦到上辈子她死后的事情,见着全喜她没有多想,昨晚将事情重新捋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对全喜对侯府所有的下人来说,秦牧隐是他们的天,侯府倒了秦牧隐活着就好,全喜不回江南照顾秦牧隐而想方设法在刘晋元新婚之夜将他杀害,除了给秦牧隐报仇还能有什么,全喜报的仇是杀主之仇,并非侯府和老夫人的恩怨,纯粹只为了秦牧隐。
紫兰抬起碗,凑到黎婉嘴边,“夫人,您再喝一口。”
黎婉摆摆手,侧身看铜镜中的人影,手轻轻抚摸上这张脸,语声冰冷,“紫兰,将两位二管家叫来吧,我有事情嘱托他。”
紫兰心中的异样愈发大了,盯着她忘记了说话,夫人一直冷静得很,这般模样像极了侯爷,夫人平日尽管再生气都不曾露出如此神情,带了杀意的神情。
坐正了身子,黎婉重新慢条斯理地梳自己的头发,紫兰愣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奴婢这就去。”
让人去请二管家了,紫兰转去了厨房,紫熏守在厨房给黎婉熬汤,见着她人,咧嘴笑了笑,“紫兰,是不是开始传膳了?”
黎婉没吃早饭,现在都快午时了。
紫兰将碗放在砧板上,拉着紫熏到边上,说了黎婉的情况,“我看着夫人情况不太好,犹豫着要不要请人出门请大夫来看,你先给夫人煲点皮蛋瘦肉粥,好了送到房里来,我伺候夫人梳洗。”
紫熏觉得紫兰大惊小怪了,“夫人的身子骨她清楚,再说了过两日张大夫就回来了,请外边的大夫,不说医术,有没有包藏祸心我们也看不出来,开了药夫人吃了出了事怎么办?”
紫兰没想到这一茬,面露迟疑,语速一缓,“也是,算了,再看看吧。”
其实,紫兰想请的不是大夫,而是道士来给夫人做做法,将不干净的东西驱除而已,紫熏的顾忌不无道理,真出了事,她担待不起。
两人说了会话,门口的丫鬟来了,给紫兰见礼道,“紫兰姑娘,二管家来了,夫人让你去伺候她梳洗。”
紫兰瞧了瞧,和紫熏说话竟然忘记了,“我先走了,弄好了赶紧送过来。”
紫熏挥了挥手,吩咐人将罐子上熬的汤倒出来淘米,自己转身找皮蛋去了,厨房里重新忙了起来。
黎婉出门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黎婉的情绪有些低落,紫兰在她身后感叹,“秋日的雨怕要连绵几日,夫人可要穿件外衣?”
黎婉着了身浅黄色儒裙,此时双手交握在胸前,紫兰以为她冷着了才会如此问。
“无事,去厅堂吧。”
全喜皮肤黑,看上去比全康年纪稍微大,身形壮硕,不同于全康常年练武的身形,他的手臂看上去更粗壮有力,像是常年做苦力留下的,黎婉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她不害怕全喜,心里存着莫名的畏惧罢了。
二人见到黎婉,躬身施礼,后低着头,道,“夫人请奴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黎婉尽量平复下心中的情绪,落座时动作有些颤抖,全喜余光瞥了眼,低头看地面,夫人好像怕他,全喜觉得哪儿不对,他以前没有见过黎婉,他和全康不同,他主要负责收集消息,平时也不住在府里,有事和秦牧隐禀告都是去铺子里,他确信黎婉没有见过他,其中的害怕从何而来。
全康心里也困惑,面上不显半分。
黎婉坐下,紫兰去外边给他端了一盘银耳汤来,黎婉摇摇头,她现在没有心思吃东西,紫兰将碗搁下,劝道,“夫人,您先喝汤暖暖胃……”
全喜不动声色,全康也没什么表情,紫兰执拗,黎婉无奈地接过碗,舀了一勺,问全喜,“侯爷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向你打听,我想问问关于前兵部郎中刘晋元你了解多少?”刘晋元被贬去了岭南,黎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黎婉总觉得透着不同寻常。
全喜眉毛一挑,不明白夫人为什么问起一个远在岭南的人,刘晋元去了岭南,日子不好过,那边有兴乐侯府的人,处处给刘晋元难堪,刚去的时候刘晋元脾气越来越大,常常不回府,盛传他和家里的长辈不和,之后,刘晋元干脆买了宅子搬到外边去了。
侯爷吩咐人看着那边的情况,早先的时候那边看得紧,后来发现没有异样就没再派人盯着了。
全喜思忖一番,黎婉和刘家人的事情他打听出了不少,故而,挑了她想听的道,“刘家老夫人闹得厉害,刘少爷和她关系不好,后来刘夫人脾气也暴躁起来,刘少爷一回家屋里就吵闹不休,渐渐地,刘少爷也不回家住了,刘老夫人和刘夫人出去找过一次,三个人吵了一架,后来,刘少爷更是不见人影。”
黎婉皱了皱眉,一碗汤见了底,身子暖和了许多,她抬眼,目光移到全喜恭顺的眉梢,“我想问的是他在岭南经常去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靖康王上辈子能当上太子,绝非如表面看得简单,而岭南,黎婉还真想起了一件事,上辈子,侯府有下人从岭南来京城投靠,说是那边天灾,强盗土匪盛行,他们不抢劫百姓,专朝有钱人家下手,抢劫出来的银子发给吃不起饭的穷人,当时国泰民安,岭南的事在朝堂并没有引起波动,皇上派了一名将军下去赈灾,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那些劫富济贫的人也没有在再说起。
黎婉不知道这件事和靖康王有没有关系,上辈子,她与秦牧隐成亲十一年靖康王才当上了太子,边境时不时也会动荡,却也安稳,没有大举打仗。
全喜一怔,目光变得幽深,平日侯爷交代他事情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全喜想了想递上来的消息,神情凝重起来,“刘少爷白天在县衙,傍晚十分喜欢去酒肆,要逮到天黑才回家,行动并没有可疑之处。”
刘晋元得罪了兴乐侯府,上边的人怎么会让他好过,在县衙常常遭受排挤,公务更是连边都沾不上,说白了就是什么都不做,靠着微薄的俸禄过日子罢了。猛然,全喜察觉到了不对劲,黎婉也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全喜忘记了礼数,转身就往外边跑去。
全康云里雾里,黎婉语速极快的吩咐全康,“上次那些人可还在庄子上住着?”
秦牧隐南下时,黎婉让全康训练了一批人手出来,全康点头,目光透着凝重,夫人上次这种表情的时候正是侯爷南下遇着了麻烦那一次。
“全康,你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让他带着人去一趟岭南,不管情势如何,务必将刘晋元杀了。”
全康称是,转身走了。
刘晋元被贬去岭南,身上没有银钱,兴乐侯府憎恨他怎么会给他带银子的机会,没有银子,那点俸禄怎么可能在岭南买两处宅子,她被永平侯府骗了,靖康王在岭南肯定有什么动作。
黎婉身子颤抖得厉害,她以为她算得准,没想到最后竟成了这样,刘晋元,当时她不该心慈手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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