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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六子满怀喜悦的轻松往警署赶,做好了当着郝忠的面,惊恐人去房空的精彩表演了。马六子这个准备没白做,确实派上了用场,真的惊恐得好悬没栽于马下。
“这、这……郝队长?”眼前站着的荷枪实弹大兵一幕,叫马六子瞠目结舌,“郝忠我奉上司之命,全部接管警署的防务,保证警署的安全和人犯的安全,叫马署长一心办案。马署长,不高兴吗?”马六子一脸的尴尬,‘杉木啊,人算不如天算,还劫啥人犯哪,全泡汤了这下子?咦,崔武觉警了咋的,这是彻底不信任我马六子了。’硬着头皮说:“啊啊,郝队长兵贵神速啊!咱们军警合作,有大兵的保护,我看哪个小日本敢来警署闹事儿?”郝忠下马,看看水蛇腰,“马署长,那咱们就抓紧审案吧!”马六子下马,镇静地往门里让着郝忠和水蛇腰,对门岗警察问:“有谁来过?”门岗说:“有!美枝子浴汤老板娘来过,给人犯送些吃的。”马六子问:“说些啥?”门岗说:“没看说啥呀?就跟藤木喔喔耳语几句就走了。啊,报告署长,美枝子浴汤老板娘给我和两个看押的,一个人两块大洋。说多多关照。”马六子看郝忠和水蛇腰进了门里,低声问门岗,“大兵啥时到的?”门岗也悄声说:“美枝子浴汤老板娘刚走一会儿,大兵就围上来了,没一点儿动静。我也没敢问,警察不跟兵斗,历来如此。”马六子又问:“再没啥了?”门岗沉吟一会儿,“门前像过去几个赶早的人……那走相不太像……瞅擓拉那两下子,很像日本人。”
马六子听了,脸成了烀的紫茄子抽拉了,蔫巴皮了。
启明星敲响大公鸡沉睡的脑壳儿,大红冠子几下抖威风几声啼叫,打开了日头爷寑宫的大门,一头光秃秃醉红的日头爷,顶着薄薄的红纱,撞开家家户户紧绷的心帘,子夜枪声的惊吓抖瑟的人们,随着一声声“吱嘎”开门声,娘们们冲破头的提溜着裤腰冲向茅楼,撒下这个家庭大年初一的头一泡黄金水,随后一抿裤腰,奔向茅草垛,在高高的茅草垛半截腰捞下两梱茅草,一梱夹儿一梱儿提溜,灶王爷开火,烟囱冒出袅袅婷婷的白烟。外屋门扇随一脚落下被踹开,爷们披着大棉袄趿拉着鞋掏着裤裆,匆匆几步,对着猪圈杖子给哼哼的猪八戒子孙淋浴。锅盖缝儿孵出咝咝白气,就听窗里传来“快死起来下饺子了”娘们的大嗓吆喝,囫囵个一骨碌爬起来的小孩子,争抢的掀开炕席,几个小手捧着一挂小鞭儿,烧火棍儿一挑,从灶坑抓把着着的茅草杆儿,推门儿,点着小鞭儿捻子,捂耳朵,扭屁股,围着小鞭儿一顿蹦跳。
爷们拿空心柳扎的扫帚,从大院门外一直往家门里划拉金银财宝。一扫帚雪末儿起,“文财神进门,招财啦!”又一扫帚雪末起,“武财神迈门,进宝啦!”扫帚靠墙一戳,爷们搂起一大襟沉甸甸财宝,金光洒满脸,迈门越坎儿,往炕里一抖大襟,“金银满炕啦!”一跨腿片上炕头,端坐在炕桌前,双掌一合,“小铺门一开,财源滚滚来!”
白白胖胖的大饺子“噗啦”膀儿,从秫杆儿穿的盖帘一个个跳入沸滚冒泡的开水里,把黑锅底儿戆白了,随后一个个喝饱水似的鼓着挺挺的小白肚皮儿,漂浮的挤满水面。一窝放完小鞭儿参差不齐树插插小孩子围住锅台吵吵嚷嚷,大点儿的头上挨了一铁勺子,“端盘子装饺子!”柳条笊篱一捞,一盘盘饺子摞满一炕桌,风卷残云,盘子见了底儿。一
硌牙的小脸儿一惨烈,随即小脸儿上浮出一朵朵小花,小手捧着吃到饺子里包的钢嘣向兄弟姐妹玄耀,引来了一场更大的激烈争夺战。小嘎儿嘴上吃功落套,可怜巴巴扒着小眼睛歪着小脑袋瞅着妈妈,“我也要吃钢嘣!我也要吃钢嘣!”妈妈旋即作弊把钢嘣塞进饺子里,“楦!”就塞进小嘎儿嘴里,小嘎儿的小手全探进张大的嘴里,掏出一个钢嘣,显摆的嚷嚷,“我吃到钢嘣了!”跳着在炕上转了一圈,“我吃到钢嘣了!”
娘们陪爷们饺子酒喝红了脸,桌子往炕里一推,扎咕穿好厚棉服,小孩子们一扯拉拉尾儿,赶早串门拜亲朋,抢个头彩喜。这家倒一土篮,那家装一箩筐,临了还有一大车没唠完的嗑。
爷们关上门,操上袖,先拜照顾生意的老主顾,后到商会会馆和各掌柜互相拜年。
日头爷抹去醉红脸儿,一竿子跳上树梢儿房脊,挑着蓝天白云,俯瞰大街小巷人头遄动,大街上一队队秧歌的舞弄。
顶着黑儿,冒着风,坐着比牛车快比马车慢的破旧福特轿车,从西街匆匆赶来的唐县长,在警局包局长和一马队警察簇拥下,早早到了镇警署。唐县长抽巴着一脸的疙瘩汤,八字胡儿也没了往日的油光发亮了。文明棍儿拄着雪地,瞪着疲惫不堪有些微红的双眼,扫视一下门前灰皮和黑皮的队列,冲崔武哼了声,喷出一股白气,甩下一屁股的鞭响,一声没吭气的进了警署屋里。
殷明喜身穿黑鹿皮宽心水獭领皮大衣,双手插兜,欻着熙熙攘攘的人空儿,和吉德、吉增、吉盛、彪九等急步走向商会会馆。苏四和牛二拐向南北大道,去了警署。
一宿的大年夜,叫杉木的一伙人搅得鸡犬不宁,在焦虑、惆怅、等待、惊恐、惊喜、揣度、商量、定计中度过。
俨然一家之长的殷明喜,对两家劫后余生的善后处理,还是犯了一阵子的筹措。他说:“破了杉木的阴谋,保住了两家铺子,也保全了大半个黑龙镇免遭一场大火的焚毁,这是可喜可贺的。不过,这惊天动地,身后就是一个案子的处理。俗话说,编筐编篓就在收口。咱这筐,咱这篓,这个口咋收法,可大有学问呐!收好收不好,都在一根柳条上——崔武。崔武是个申明大义的人,公道!但也是个好钻牛角尖的人。认准死理儿,九头牛都拉不了他。这对咱们非常有利。他清楚咱们是占理的。正好借此机会,给咱打打气,壮壮胆儿,挺挺腰,刹刹小日本的威风,给小日本点儿颜色,长长咱的志气,去去官府**风气,扬扬官府的权威,正正法律公正的尊严,振奋振奋咱商界的朝气。同时也想揭揭官场的伤疤,还大千世界一个清白。这么一来,这回崔武就是在风口浪尖上骑老虎了,成了鹄的。他一个小小镇长,算几品官呀?小河沟的泥鳅能掀起大浪撑起**透顶官府这条摇摇欲坠的大船吗?上边嘴巴一歪歪,喷出几颗唾沫星子,就得把他呛个半死,弄不好丢了乌纱帽。崔武有这个气质,有这个骨气,有这个勇气,有这个刚直不阿的秉性,在咱们的眼里,不管耗子尾巴长多大疖子,有多大脓水,关键是他尽心尽力了,咱就知足了。大德子跟他透露实情,就是叫他知道这件事儿是谁干的,还有谁跟幕后的杉木相勾结,叫他考虑思量一下如何处理这方方面面的关节,给咱一个公正的说法。当邪恶向正义压来时,唤醒昏庸的官府清醒一下,正义遭到了践踏,不用他们坐歪歪屁股袒护,只要说一句公道话就中。这一点崔武做到了,并向唐县长申明了个个态度,要求警署马六子还派保安团驻军郝忠一起按他意图公正办案。派郝忠,这是对马六子不放心。还想苛求啥呢咱们?俺最担心的是崔武不能自拔,这需要咱们给他找梯子,咋的也得叫崔武蹚过了这条河呀!这个大麻烦是咱们给崔武找的。咱们是将计就计设计了一个正义的绳套,他还真往里钻了。系铃是咱们,咱们找个机会,跟他明说,叫他就当个睁眼瞎吧!这也不辱他正义的好名声,只是无奈而已。真凶能挖出绳之吗?那些浪人能供出杉木吗?马六子能让那些浪人供出杉木吗?这恐怕杉木早做好了准备了,编造个任何理由,有马六子给开个托,那真凶咱们又没有直接的证据,咋把杉木摁倒吧?咱们心里知道背后捣鬼的是杉木,你也有口说不出啊?咱要想叫那十几个浪人亲口说出实话,那除非咱们也是日本天桥立那擓的人。大和民族和咱中华民族,都是有民族感的伟大民族,这些叫杉木收买的浪人是大和民族的残渣余孽,胳膊肘能往咱们这边拐吗?俺看渺茫,是不可能的。为此,咱们应该审时度势。现在就是各说一词的局面。放火是事实,是抵赖不了的。为啥放这火,是乌合之众无理取闹吗,这可就有说道了?你想枝儿是枝儿,蔓是蔓,在这个正义是弱者邪恶占上风混沌的世上有可能吗?一点是肯定的,杉木得咬住这火不是杉木叫放的。咱们要的是杉木。杉木揪不出来,杉木还会兴风作浪,拿死人压活人,叫死人家属闹事,也要讨个公道。这僵局的对峙,弄好了拿几个浪人当替罪羊,顶缸!弄不好,唐县长一使坏,拿咱软肋说事儿,那就全成了甩袖鸡蛋汤了?咱们当务之急是伸张正义,严惩肇事者,给咱们一个公道。对打死的浪人,咱知道,谁都知道是谁干的,与咱无关?咱能说的,仨字儿,不知道!二掌柜你和牛二、苏四代表咱们两家铺子,抛头露面,直接找马六子、郝忠,摆明咱们的态度,提出咱们严正要求。这事儿,咱们要掌握尺寸,还要求得自保。为啥这么说呢?当今官府软弱无能,就死的浪人,小日本上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杉木要不想把事情闹大,抖落毛掉下虱子,向咱代表那些浪人道个歉,先认个错,还好说?自认倒霉,认领回尸首,咱认为的危协就没了。如不这样儿,咱也只有破釜沉舟了,非揪出背后黑手杉木,打赢这场官司。从仇九说的,杉木被劫十万大洋,老婆还被羞辱了,都没声张来看,他是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啊!咱们呢,就这官府,虽然有崔武力挺,也不要得理不饶人,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这两下能不能合拍,倒是个大难题?”
吉德说:“俺想杉木自知理亏,底气不足,怕扒狼窝露出他狐狸尾巴?他现在是麻杆打狼,害怕的是两头?怕的是暴露个个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一旦暴露,杉木要遭遇双重打击。一是无法逃脱正义公正的审判。同时还要承担死的浪人赔偿责任和遭到他本民族人的唾骂。从这点上看,杉木急于做的事情就是摘清他个个儿,摆出一副与已无关的假相,登门赔礼呀,等等。在马六子那边儿,有可能丢卒保車,拿抓起的浪人当替罪羊,他好金壳脱壳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都取决于浪人的证词,咋往他们个个儿身上揽事儿了?不管他杉木咋样,理在咱们这儿,咱们据理争理,讨个公道。咱身正影不斜,有理走遍天下。咱占理,还怕的啥?咱怕的是官府的**,顶不住小日本的压力。有钱能使鬼推磨,咱立足打赢该赢的官司,使钱、托人、走关系。唐拉稀那一溜子贪官污吏,也就是软的欺硬的怕见了太岁就跪下的副?不行,罢市!看官府咋办?咱头上顶的是天理,还怕脚下是黑夜吗?”
吉增说:“奶奶球子的,烧铺子,嘎肢窝上长毛了吗?咱们把杉木提溜出来砸巴揍他一顿得了,扯这细致摆纹的干啥?俺说不如一抱还一抱,今晚儿俺把杉木的美枝子浴汤和贮木场放把火烧了,还打啥官司,费那事呢?”
吉盛说:“鸭子嘴呱呱个啥,二哥你别鲁蛮虾臭的了?这是研究对策!俺赞成爹说的道理,也同意大哥的说法。只一条,占理,就当仁不让,把杉木彻底面了?”
吉增说:“老三,你别拿鞋底子当呱哒板子,乱儿乱儿啥呀,也没个新花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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