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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会长受惊了,失礼!赔罪!” 杉木鞠躬赔礼地说。
“殷会长,恭喜恭喜!我的代表满洲国黑龙县公署,正式任命你为县商会会长,秉承黑龙镇商会会长之职。下江辖区指挥官龟田二郎大佐在等你,请进!” 山田拱手后,严肃地宣布说。
殷明喜冷峻地逼视着龌龊的山田,才真正看穿山田的本来面目,披着商人外衣的狗特务,狐狸尾巴终于亮相了。
“哼!山田,小猫没眼睛你个瞎虎,倒出息个豹?你挺能挠嗤,少佐嘛,军衔不小呀?你不是商人吗?挂羊头卖狗肉,买卖人的耻辱,生意人的悲哀,大和民族的败类!”
殷明喜厌恶地丢下这句话,撇下众人拾阶而上。在雕梁画栋的门楼口停了停,很在意地欣赏几眼流光异彩的雕刻艺术,美轮美奂的平阳浮雕盘云柱,栩栩如生的潮州镂雕白鹤啄荷叶,这些都是殷明喜每次来镇衙的必修课,今儿个也不例外。看后,自个儿从容地竟直快步走向熟悉的议事厅。山田等人茫然不知所措,众星捧月似的尾随其后。议事厅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刷地将带着锃亮刺刀的三八大盖交叉成十字,挡住殷明喜的去路。山田上前一步,照着其中一个日本兵,左右开弓,煽了两个大嘴巴子,骂道:
“巴嘎!”
“嗨!”
日本兵红肿着脸,目不斜视,收枪立正,为长官是从,心甘情愿地挨打,诚服地梗下头,答道。
山田推开屋门,躬背举手相让,笑眯眯地说:
“请!”
殷明喜跨步迈进门里,冷静地扫视一下这熟悉的大厅。紫檀木大桌子后面的墙壁上,岳飞的《满江红》苍劲草书诗词字幅不见了,挂上了下江的地图。桌子上摆挂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换上了膏药似的太阳旗。一把日本军刀高高地悬挂在大衣架上,一件碣石色日本男式和服被军刀压得褶褶哄哄。室内除了燥热外,还散发着殷明喜从来没有闻过的怪味,生生的,腥腥的。往日清香扑鼻的香草味,不翼而逝了。
“欢迎!欢迎!明喜君。”
龟河大佐一身戎装,不知啥时从啥地方冒出来,一派自来熟的姿态,用老朋友的口吻说。
殷明喜拿眼皮夹下眼前这位干巴猴儿,很不客气地问:
“不敢当!你们大和民族也是个懂礼数的民族,就这么邀请客人的吗?端着锃亮的刺刀,武装到牙齿,就差没五花大绑,装上囚车了。这是绑架!”
“哪里?哪里?误会,大大的误会!明喜君,这是出于对您的安全着想,不得已而为之呀!请您见凉。请坐,看茶。”
“安全?昨天还是太平盛世,咋你们一来,俺倒不安全了呢?”
“这?啊啊,马胡子的有,马胡子的有。”
“你们抓的商家掌柜的,他也马胡子吗?光身**,游街曝晒,也是你们的文明吗?这是一撇一捺叫人的所为吗?”
“明喜君,你说的我的不懂?”
“你别二了,拿俺二百五,装啥蒜呐?绸缎庄的小掌柜,是不是你下令抓的。”
“小事儿一桩,好商量,请用茶。明喜君,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有误解的不好,抵触情绪的不要。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是来帮助你们的干活。我们的主张,实现日满亲善,一德一心,民族协和,王道乐土,这是天皇意志。我的请您来,是谈合作的,大大的合作!商会会长的你当,我举双手,大大的欣赏。邓桑他的你的副手,杉木君商务官的干活。你们的精诚团结,黑龙镇商业大大的繁荣昌盛,大东亚共荣圈大大的好!”
“合作?咋样合作?武力下的合作?你们在东北犯下的残暴兽行,令人发指,罄竹难书!说话吧吧,尿炕哗哗的,嘴上唱的好听,实际你们玩的啥鬼把戏,俺又不是聋子耳朵,绣花枕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占我国土,霸我家园,俺咋和你们合作?俺要是不和你们合作呢?”
“东北已正是建国,国号是满洲国。你们过去清朝末代的皇帝溥仪,已是满洲国的执政,跟大日本帝国皇军合作的很好,天皇陛下大大的赞赏。你的是满洲国的臣民,必须的服从,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好,大大的不好!”
“你想叫俺当汉奸?俺是炎黄的子孙,活是中华民族的人,死是中华民族的鬼,给你们小鬼子提鞋的事儿,俺不干!”
“你的,小孩子脾气的不要耍?玩火,必**!皇军征服了整个东北,你个小小的商铺掌柜的干活,还在话下吗?皇军抬举你,你的不要不识抬举?”
“抬举?你高看俺了,谢啦!”
“殷兄,别瘦驴拉硬屎,逞那干巴强啦!龟河太君苦口婆心,是一番好意,你不要只当耳旁风?人不能捏着一根筋,搂着一条道跑到黑,船见风才使舵,你看我,有太君撑腰,整天扬眉吐气,心情快畅,想要啥来啥,想咋干就咋干,乘风破浪,一帆风顺!殷兄,就是你当了会长不还是中国人吗,太君也没强迫你入日本国籍呀? 你该拜祖拜你的祖,太君不会干预的。依我看,你就改邪更张,投靠明主,效忠天皇,报效太君,当了这个会长吧?我想当,太君还没看上眼儿?你殷兄大名鼎鼎,德高望重,才学八斗,会长一职,非你莫属啊!”邓猴子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又压低声音,凑到殷明喜背后,套近乎,俯耳说:“老兄,好汉不吃眼前亏,太君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你是知道的,太君啥事儿做不出来?杀人越货,吃鱼不吐骨头,黑着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叫啥真儿呀,混碗饭吃呗!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会没听说马六子的事儿吧?和‘虎头蔓’一起打皇军,叫皇军俘虏了,他还尿性一阵子,我三言两语还不是顺了皇军,还当他的署长?人家皇军对马六子以前干那些有损皇军的事儿,过往不咎。不过,我怕那狗头梢脑的过河拆桥,啊,你干的那些……啊啊……无风还起三尺浪呢。你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你有中国人的骨气,不愿端日本人这碗饭,眼目前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顶个名,应个景,我会鼎力相助,在所不辞!啥事儿我来跑达,我当那挨骂挨打的王八犊子。你看,还行?咱们是多年混的哥们,要不我能说出这肺腑之言吗?我可把话说到家了,背抱能一般沉吗?半斤八两你掂量着办,别说我没把丑话说到头里,过后你吃亏再骂我。殷兄,啊?”
殷明喜笑咧咧地回头瞅瞅邓猴子,腾地站起来,义正严词地说:
“邓猴子,你老母鸡生疮,毛里有病!你这个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民族败类!吃里扒外,阳奉阴违,两面三刀,还厚颜无耻地屎壳郎戴草帽,装上人啦啊?你这辈子干过人事儿吗?坑崩拐骗,挖坟掘墓,你坏事干绝了!俺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食你的肉。你丧心病狂,人不耻的****,还有脸跟俺谈祖宗不祖宗,你有祖宗吗?祖宗脸都让你丢尽了,尿泼尿沁死得了,活在世上也是个祸国殃民的千人指万人骂的猪狗!龟河,你不用再鸡屁股拴绳子,扯蛋啦!你把俺抓起来,把抓的掌柜们放喽!冤有头,债有主,打酒冲提溜瓶子的要钱,此事与他们无关,天大事儿俺顶着。不就是下轧板儿嘛,只要俺嚎啷一嗓子,好使!”
“千里嗅,你别二拇指抠腚沟,装大屁眼子啦!皇军听你的。天老大,地老二,你算老几呀?今儿个,这个会长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皇军的天下,还没有兔大人敢支楞毛的呢,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份?比你横的皇军见多了,哪个不最后求爷爷告奶奶,乖乖当三孙子!你要不当,就叫你大外甥吉老大干!” 邓猴子损嗤说。
“哪呢?邓桑,巴嘎!”
龟河白愣邓猴子一眼,骂了一句,又嘻哈哈地对殷明喜说:
“明喜君,你的说话算数的。放人,你的开门营业?”
“俺做人质,你还不放心?放人吧!”
“友西,痛快!殷会长的发话,合作的友西!生鱼片的我请。杉木君,你的坐陪。山田君,你的,让侦缉队的放人。你的,亲自的赔礼道歉,安抚好家属。再告诉殷会长家里,我的请殷会长米西米西(吃饭)。”
“嗨!”
龟河想,殷明喜能提出要求,就阿弥陀佛了。锯响就沫,要价就有生意做,有响就不算哑巴豆,母猪溜地拱着走,胳膊当大腿,走一步是一步,总比拉着强。煮熟的鸭子到嘴边了,飞了多可惜!所以他,大张旗鼓地放人,大张旗鼓地道歉,大张旗鼓地请殷明喜米西,也就是想给商家造成合作成功的假象,耍戏法敲锣,逼猴子上台!对殷明喜这种视死如归,心高气盛的硬骨头,把荣辱看得很重的人,一定要把面子给足,不能硬来。皇军不能成就他成为生也荣死更荣耀的人,要把他泡制成臭豆腐,中国人闻着臭,咱皇军吃着香。
殷明喜咋想,开业是早晚的事儿,熬不过小鬼子。商家不开门,日子久了,吃啥喝啥?再说鬼子能善罢甘休吗?今儿个抓一个,明儿个逮一个,都祸害个半死,牵扯大伙儿都遭这个大罪干啥?啥事儿有俺一个人顶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先放人再说,鬼子是冲俺来的,才下此毒手。殷明喜悟《周易》之道,到啥时候中国人的气节不能丢,明像位,立德业,会长俺死活不干,鬼子你能咋地俺?蹲笆篱子,俺认了。吃顿鸿门宴能咋的,最多一个死,还弄个饱鬼呢。就此囚禁了,俺还是俺,能咋的。不去,怕鬼子拉屎往回坐,不放人,那就前功尽弃,商家还要遭殃。可有一点,叫殷明喜忧心,就是牵扯吉德,这会长……
酒宴上,新交新交的,龟河大献殷勤,好像狗尾巴吃多了,摇头尾巴晃的。大谈日本生鱼片的独到之处,不住嘴地宣扬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等的民族,日本下女多么温顺柔情似水,一句没谈劝说殷明喜当会长这件事儿,就好像老朋友多年不见聚餐一样,只唠家长,叙叙风情。殷明喜只听龟河夸夸其谈,他来个许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杉木也是肚子里打枪,闷声不响,只是在旁一个劲儿倒酒,殷明喜也不谦让,倒酒就喝。龟河酒兴大发,脱掉戎装,叫来歌妓,太鼓咚咚,亲自上阵,鬼魅乱舞,丑态百出。殷明喜酒足饭饱,对杉木说声要走,杉木知会了龟河,龟河以礼相待,客客气气送到门口,叮嘱杉木和山田代送到家。
走出日本街儿,上来一伙儿人,挟持殷明喜就走,杉木上前阻拦,质问山田,这有违龟河之命?山田不理,推过杉木,下令带走。
殷明喜陷入狼窝,锒铛入狱,羁押在宪兵队牢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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