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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增与日满势力抗争,身陷囹圄,险遭杀害。美娃救夫心切,忙于奔命,唯一儿子小胖,丧生黄泉。
十几只芦花鸡,咯咯哒哒地在院子里觅食。一个三五岁小男孩儿,手里攥了几粒儿高粱,虎头憨脑地逗嘘着小鸡儿,嘴里念叨妈妈教给他的童歌:“咯咯哒,我的蛋儿最大;咯咯勾,我要娶你做老婆;咯咯哒,采蛋儿,采蛋儿,采我的蛋儿,我要当妈妈;勾勾勾,采你的蛋儿,生娃娃,当爸爸。”
“小胖儿,小心点儿,跟芦花鸡妈妈好好玩儿,别让大芦花爹爹叨着你啊!” 敞开的房门里传出妈妈美娃的叮嘱声。
“嗳!妈妈。” 小胖专注地逗嘘着小鸡,高声回答。
“抽!抽!抽!一天啷当个脸子就知道抽!懒塌褴褛的啥样子了,铺子就那么撂着,也不腾个空儿瞅瞅去,伙计有个三差二错的也不知道说说,一个劲儿宠着。爹也岁数大了,没闲心管你,你倒玩儿上清静了,糗在家里不挪窝了。你呀要巴唧上啥呀不落筷,就抽吧?” 美娃大排二座的坐在炕梢儿,手里忙活缝着小孩儿穿的小红噗衫,边叨叨,边拿眼捎抹着顺炕洞躺在脚底下的吉增。
“老娘们就是老娘们,叨咕啥呀?穷磨叨啥,烦死人了!俺这两天心烦,都是日本人搞的啥献金报国,强行摊派储蓄公债券闹的,抽两口松快松快。哎,你说至打老郎中看好了俺的病,有了小胖,俺抽了吗?老婆,你就别喳喳了?老婆,可你说啊,这又好几年了,那俺家老三和俺弄的鹿鞭虎獠子啥啥泡的酒,也没少喝,俺走道裤子一蹭就那个,俺也没出去跑达,你咋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都当米汤喝了?” 吉增抽完一口烟,放下大烟枪,起身漱了漱口,哈哈的抻抻胳膊,委到炕沿边,趿拉上鞋磕,砘子似的猛蹾两下腿,大猩猩吊树干的抻抻懒腰,伸脖儿朝外喊:“小胖儿!小胖!”窗外头小胖没答声,“也不吱俺一声?这傻儿子,跟他那老末末咂老舅一样傻咧咧的,就知道傻玩儿?” 美娃仔细端详着噗衫上绣的石榴,捎上一句,“你大舅那么奸活,你咋一点儿不像呢?傻乎乎的,跟公爹一样。你瞅你大哥,人长的那眼睛多像你大舅不说,那奸活劲儿,你十个也只抵你大哥一个脚趾头?哎,你死人呐,不会出去瞅瞅小胖儿?” 吉增甩下胳膊,坐在炕沿上,“小孩子家家的,玩儿去呗!”美娃不耐烦地摔下脸子,“你别跟我装彪卖傻,以为我锅台转,就知道烧火做饭呐?铺子上的事儿我就不贴铺陈,那你太小鸡尿尿找不着道道了?我问你,铺子上赚的钱呢?日本人摊的那叫啥公债,能让你难为那样,至于吗?” 吉增看看左手戴的镶嵌羊脂玉宝石的大金镏子,用嘴吹了吹灰,又抹抹两撇黑嚓嚓的八字胡,瞅了几眼透着古典俊美渐显丰腴圆润的美娃,“啊,进货啦!” 美娃抿抿嘴,嗯了下,下炕拍拍身上的布屑,“骗鬼呀,瓦子你敢说你没去,对灯说?” 吉增挺挺腰,嘴硬地嚼白,“去、去啦!只是谈生意。对灯说,俺一次没尿裆。谁、谁尿,谁是你儿子?” 美娃拿笤帚扫着炕,“没尿裆儿,半截搂馊的,衬裤的嘎渣儿倒沾的挺厚,嗯嗯我信你。推牌九,看纸牌,掷色子呢?” 吉增不好隐瞒,“玩啦!也没输几个钱儿,一次也就三头五百的。” 美娃咬咬牙根儿,拿笤帚疙瘩朝吉增头上比量比量,吉增假装抱抱头,“呸!呸!你河马呀,嘴够大的。你一天挣几个三头五百的,跳蚤屁股插绞椎能撑多大屁眼子啊?你在爹的铺子栽了多少大洋,欠到啥时候啊?过日子也不知戒恣点儿,挣一花仨,大手大脚的。” 吉增蔫头巴脑地揿下头,“俺、俺正想辙呢。弄了一批货,少说也赚个千头八百的。弄好喽,赚个几千块现大洋啥满钱儿也没准?俺这不等朱大嘞嘞呢吗,今儿个一准有信儿。” 美娃拿笤帚敲打炕沿儿,“想辙,想啥辙?还蒙你大哥要钱呀?这几年咱们为啥没回家你知道为啥不?没脸儿。你瞅瞅你大哥,啥年月都能活的像个人样儿。国号都从大同换成康德了,小胖儿才几岁,都经历三朝了。可你还昏头胀脑的瞎混,日本人明着禁烟儿,登记挂牌,实则不让抽私烟儿,你再到无牌无名的烟馆那鬼门关抽去,抓了你自个儿不打紧,左邻右舍十家子可都要连坐?牌、甲、保的,要连累多少人做刀俎哪?那朱大嘞嘞啥人你整明白了吗?不知道咋的啊,狗肚子搁不了二两香油,有嘴没屁眼儿的,搁哪吃搁哪拉,听他的话得把耳朵塞上,嘴尖舌薄腹中空,没屎干倒肠子,你搭咕他干啥你?我说,你这个人呐,赶早拉倒吧,你就是不让人省心落意儿的完蛋货!”
“妈妈!爹!这是个好蛋儿,还热乎的好蛋儿呀!” 小胖两手谨小慎微地捧个红皮鸡蛋,小心翼翼地走进屋,美娃一见,乐得哈哈大笑,扔下笤帚,跑两步蹲下身子,摘着小胖头发上挂的鸡毛草末,“傻儿子,你这是钻鸡窝咋啦,造一小脑瓜儿的鸡毛,啊?小脸蛋儿还沾上了鸡屎。哈哈,来,乖儿子,把蛋给妈,妈一会儿煮了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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