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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大东家,你这话也能说出口?偶语弃市,你们还敢吹吹打打轰轰烈烈发送支那猪,这是反满抗日!反满抗日!我的大和民族的皇军就白死了吗?我的手臂就白被砍断了吗?这三个支那猪死有余辜,偷天换日,残辱皇军,只有碎尸万断,焚尸灭迹。你们挖的王八坑我已派人炸了,我要叫这三个支那猪,死无葬身之地,永生永世不得操生,这才解我心头之恨,慰藉川岛队长等十七名皇军将士亡灵!我的条件太明确不过了,头条是死,后条是生。按你们的话说,头条是爷们,我成全你们中国爷们。后条是孙子,俯拾地芥,你们未必能干?我替你们想得多周全,多么尽善尽美的万全之策啊,够人性味了吧?成仁成熊都随你,你还听不明白吗?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还没反悔,叫你的人,照我说的做。否则的话,就逮有人为死亡的皇军陪葬!”
吉德怒发冲冠的说:
“山田,你人头畜鸣,畜生不如?俺告诉你,你白日做梦!”
山田警告地说:
“吉老大!你的别太张狂,我还没倒空儿收拾你呢?你再的瞎喳喳,我的抓起你!”
吉德讽刺地说:
“你能!你有啥不能的啊,连死人你都不放过?躺在地上的这些孤魂野鬼都让你拿来当筹码,赌的啥,赌的是你的狼子野心,你说你还有人心吗?老油捻子他们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你难逃其咎!啥叫‘日满亲善’,全是鬼话!你不放俺们过去,俺就把棺椁抬到你的老巢门前,不安葬啦!”
吉德说完一甩袖子,回头急走,来到发送队伍前高喊:
“起灵嘞!”
老罴(pí)当道,山田气极了,黔驴技穷,拔出手枪,向吉德背后“叭”的开了罪恶的一枪。
殷明喜对二掌柜老而弥笃(dǔ)心中有数。二掌柜对山田说的话有礼有节,在情在理。山田蛮横的咬死理儿。吉德冲动的野狼头上拍苍蝇,殷明喜着实为吉德捏了一把冷汗,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山田的一举一动。当山田脸上变形,眼里透着凶光,掏枪那一瞬,殷明喜手急眼快,跃过身子,推倒吉德,子弹射中了殷明喜的胸膛,应声倒在血泊中。
崔武看殷明喜中枪倒下,气得疯了,从喇叭匠手里拽过一个大喇叭,侠骨雄心的咆哮地高喊:“山田你丧心病狂,我和你拼了!”就跃身把大喇叭砸向山田,山田一闪身躲过,“叭”一声枪响,崔武趔趄两趔趄跌倒在地上。
发送的人群震怒了,虎瘦雄心在,呼嗥地操着手中的白幡抬杠排山倒海地压向山田,山田不寒而栗,感觉大祸临头,真正体会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滋味,土灰个脸,朝天放着空枪,驱使日本宪兵,“顶住!顶住!”日本宪兵胆怯而又紧张地一排一排的随着山田的坐骑,一步一步的往后褪。吉增怒目切齿地拿个白幡发了疯雄狮一般,冲向山田。山田“叭叭”朝吉增胡乱放了两枪,马受惊打转马头向北城门败下去。吉增脚底生风,穷追不舍,拿白幡竹竿儿照山田的马屁股扎去,一下子扎进马的****里有一尺多,马疼的夹着竹竿儿放了箭儿,从日本宪兵‘死倒’身上践踏过去,连人带马撞在北城门门扇上,人仰马翻摔倒在地,折戟沉沙,败在众怒之下。瓦刀脸白皮儿惨惨地叫人扯起昏死的山田,打开城门,丢下日本宪兵的‘死倒’仓猝逃遁。愤怒的人群,拿焦糊的‘死倒’出气,脚蹬手刨石头砸,砸得肢离破碎,粉身碎骨,招惹来一群野狗饱餐一顿。
吉德抱着呼呼搭搭艰难倒气儿的殷明喜,按着往外淌血的伤口,痛不欲生呼叫:
“大舅!大舅!你睁开眼,睁开眼哪!大舅!你听见没有啊?”
殷明喜睁开眼,喘喘地扬起一只胳膊说:
“二掌柜!二……二掌柜过来。”
二掌柜单腿跪地,紧紧抓住殷明喜的手,颤着嗓门说:
“三弟,挺住啊!”
殷明喜嗓子颤颤地说:
“俺恐怕不行了。俺、俺那块心病该说了。德儿,叫俺一声爹吧!”
二掌柜点下头,盯着吉德说:
“大少爷,叫吧!”
吉德噎噎地叫声,“爹!”殷明喜微笑地“哎”了声,眼角渗出泪珠儿,拿手抖抖地拍拍吉德,“孩子啊,爹对不住你,对你隐瞒了这些年,原谅爹!”吉德听了,心酸地说:“爹呀,别说了,俺早都知道了。只是等你……”殷明喜瘪瘪嘴说:“好孩子!文静、文静师太那哈……”二掌柜说:“三弟你放心吧,俺会说的。”殷明喜勉强抱下拳,“拜托了二哥!还有沈老太那哈安顿好,兰大哥人心不善啊!……俺、俺走了……”殷明喜说完,笑了笑,闭上眼,头一歪,咕噜一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爹!”
随着吉德一声撕心裂肺“爹”的叫声,关东山一位侠商义贾逝了,沉埋父子间多年的隐情也破晓了。
车轱辘泡,伴随松花江滚滚江水而涨起涨落,生就了空旷、凄凉、悲苍。几只鹞鹰舒展苍劲的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埌埌(làng)的大草甸子上空,成帮的家雀儿时隐时觅的跳跃地飞在一人来高的草尖儿上;苏雀儿贪婪的站在野苏子枝杈上,觅食还没有爆裂落地的苏籽儿,还不时发出好听的鸣叫;眷恋泡里小鱼小虾不愿南归的丹顶鹤引颈高歌,逐起草浪传向远方南归的同伴。两只灰黄未退完毛的斑驳老狼,支楞尖尖的耳朵瞪大眼睛,趴在草丛中,窥视着泡子边儿悠闲自得散步的丹顶鹤。清澈的泡水里,一群一帮的小鱼儿穿梭地游荡嬉戏,红肚囊的蛤什蚂“呱呱”地在浅水中蹦来跳去,等待冬眠的到来。
一只小舢板子荡在泡子中间儿,哑妹和大丫儿悠哉自得地比划着闲唠,嘻嘻哈哈声打破了宁静,膨胀开凝固的空气,传到泡子沿边儿板着脸独坐凝思吉德的耳朵里,吉德翘翘眉毛,心不在焉地捋捋长胡子,唉声叹气一回,站起刀楞(一种瘦瘦高挑大长腿的类式螳螂的蚱蜢)似的身子,晃了两晃,向身后不远的高岗眺望。五块花岗岩石碑,竖在五只石鼋背上,石碑后面层次有序的排列五个大坟堆儿。坟茔前茅草敞棚里,白发尼僧梵呗金刚经和木鱼声时续时断传向四方,祈祷上天灵魂的超度。
那高岗儿上老黑鱼庙旁,葬着闯荡关东山的一代侠商义贾——殷明喜、老油捻子、老面兜儿,还有大锅盖。还葬着一位人人尊敬和称赞的“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署”的七下品儒官儿黑龙镇镇长——崔武。碑文刻着南宋爱国诗人文天祥的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个坟茔地选择在车轱辘泡,出于吉德当年避难的亲身感受——闭塞、宁静。同时也出于吉德有归隐之心,懒于商事,守陵尽孝道。另外,也出于让殷明喜等人的魂灵远离人世的喧嚣,安安静静地安息。为这,出殡时也确实费了一番周折。为遮人耳目,吉德玩了个偷梁换柱、声东击西的把戏,先在城北乱坟岗子重新打墓,闹得沸沸扬扬,声势很大。发送时,说是阴阳先生看的黄道吉时,披星戴月起个大早,就一些家里人和从湖南营圩子顾来的生人,悄悄入殓,悄悄出城门。大棺椁套小棺材,埋下装有一个大萝卜(阴阳之说,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否则,将有人死顶上空棺材)的大棺椁,小棺材装上事先预备的马车上,直接拉到李家窝棚,上了帆船,运到车轱辘泡江口,又倒木筏子,通过秘密通道,运抵车轱辘泡,又搁人抬上坟茔地,下葬。
车轱辘泡这噶达物源丰富,即使无外援也能生存。有吃不完的鱼虾野蔬,打不完的野兽飞禽,取之不尽的柴火柳毛。不知密道儿的人,从开化到封冻,是很难通过暗流汹涌的漂筏甸子进入这旮旯的。进来了,没有船,也是白搭,隔水兴叹。就是冰天雪地的隆冬,草塔墩子裆不间儿的大雪壳子和冰壳子,也使人寸步难行。
此外,车轱辘泡,除了叫车轱辘泡名字外,也有人叫它黑鱼窝的。那是关于黑鱼精作怪害人的可怕传说。相传在明末清初时,车轱辘泡的黑鱼老鼻子了,泛滥成灾,乌殃乌殃的整个泡子麻麻癞癞滚动的都是黑鱼,掀起的黑浪遮天蔽日。鱼咬汛期,黑梑子树粗的黑鱼,一根棒似的跟穿天猴儿似的,打挺跃出水面急速穿上老天,互相争先恐后的打拼显摆谁比谁挺实,玄耀雄性的光辉。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尤如黑色礼花绽放,搅黑搅浑了一片天。老黑鱼精有三百多斤重,三丈多长;鱼须比棕绳粗,有五六丈长。张开的大嘴巴,能吞下一整条舢舨子。它时常率黑鱼群出没于松花江上,打翻渔船,吃食渔民。老黑鱼精深更半夜化作人形,窜入附近村屯人家,活吞月窠里小孩儿,掏食人心。老黑鱼精的兴风作浪,早激起一名打鱼义士的义愤。他绰号叫浑江龙,习水性,识兵器,又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有一天,他带上渔叉,告别乡亲,独自一人划着桦树刳的木船直奔车轱辘泡。在车轱辘泡浑江龙跟老黑鱼精不吃不喝搏斗了三天三夜,连松花江里的七龙太子都惊动了,来替它嫡孙子老黑鱼精助战,最后浑江龙精疲力竭,被老黑鱼精吞进肚子里,一把利刀划开了老黑鱼精的肚皮。老黑鱼精疼的“噌”的一下子腾空钻进云彩里,紫黑的鲜血洒向草甸子,化作了无数条长有锯齿的蛀虫,专门嗑渔民的舢板子,瞅着还好好的一条船,一下水就四分五裂成了木渣渣儿。老黑鱼精死后给人们托梦,如果不给它修庙宇祀奠供奉它,它将在它祭日掘开松花江堤岸,发大水,淹没整个三江流域。老百姓害怕了,就在黑鱼窝儿修建了一座老黑鱼神庙。供奉一尊威风凛凛的人形黑脸黑鱼身的雕像,老黑鱼精的老婆狗鱼精和它的小妾虫虫鱼精雕像,位列老黑鱼精两侧,义士浑江龙,手拿鱼叉的塑像,威武雄壮的瞪着两只铃铛大的眼珠子,监视着老黑鱼精。老黑鱼精祭日那天,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的黑鱼家族,全都来到黑鱼窝儿,祭拜老黑鱼精。生活在附近的人们撙(zǔn)节供品,络绎来到神庙上,烧香磕头,焚烧纸人童男童女。虽然太平无事了,车轱辘泡附近的人们,一提起老黑鱼精还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恐惧老黑鱼精的阴威,都纷纷逃往它乡谋生。由此老黑鱼庙年久失修,风烛残年,破损不堪,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了。先人淡忘了,后人偶尔有人来一次,就把这酷似车轱辘的泡子叫车轱辘泡了,也就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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