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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与归德千岁也算非常熟悉了,一听到她以本公主自称,就知道她动了真火。
长公主的话仍旧在持续:“你们文官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哪个能稳坐朝堂百十年?到底谁能富贵与国同休你不懂么!”
李佑小心翼翼的表达出自己微弱理想,“这个,本官要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至于与国同休,让犬子去安享就行了。”
“你就是叶公好龙!治国平天下只有一种道路么?”归德千岁怒火未尽的驳斥道:“笑话!不过沐猴而冠!”
这话就重了。即使双方是很亲密熟悉的关系。李佑刚刚晋身清流,正是热衷时候,脸面哪里挂得住?他猛然拂袖而起,正色道:“既然蒙受殿下如此看待,那我也无话可讲,就此告辞!”
归德长公主有些后悔,不过张了张嘴,没有留住李佑,只对着背影恨恨道:“下次别再求我办事!”
李佑出了十王府,重新回到西城时天色已晚,他琢磨着许次辅应当从内阁出来回到家了,便干脆去了许府拜访。
李佑才到许府大门,门官便笑道:“老爷有过交待,若李大人到了,直接领去书房。”
李佑让随从在门房候着,他独自进了府中。边走边想道,这老大人也是有心人啊。
他被领进书房,此时只有一个书童端茶倒水,并陪着说话,那许次辅还没有出现。又等了片刻功夫,才见次辅大人神色轻松地进来了。
行过礼并寒暄几句后,李佑问道:“今日晚辈有一事不明,当时那徐、彭二阁老危如累卵,宛如立于悬崖峭壁之沿也,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时机难得,老大人为何叫晚辈轻轻放过?与老大人登顶相较,晚辈这区区五品风宪,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是李佑此行的最大目的。不能准确的把握靠山意图,不能透彻的领会靠山精神,乃是一个大忌讳,万万疏忽不得。
许道宏低头饮过茶,又抬首道:“你休要只看到次辅可以按例递进为首辅,还要注意时候。须知递进乃是平常之态,但如今并不处在平常时期。”
李佑脑中有所明悟,现在当然不是平常时期,正处在大政交接的特殊时候,任何政事必须考虑到这个因素。
许次辅正好今晚无事,便详细的点拨李佑道:“所以眼下首辅的变动,必须要顾及到天子的想法,如果让天子选择,只怕更想简拔袁立德做首辅。那金恕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想抓住机会让徐岳倒台,为袁立德腾出位置。所以说,我辈费心整倒了徐首辅,但并无完全把握确定后续,又何苦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是其一,你细想也能想到的。”
李佑恭敬答道:“晚辈确实想到了一些,但还是觉得那袁立德未必成器,老大人机会终究不小,总该去试试看,不成也没有太大损失。世上没有可保万无一失的事情。”
许次辅微微一笑,若李佑连上面这些道理都想不到,那就不配去做五城提督了。便继续指点道:“不仅仅是其一,还有其二。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时候当首辅,就是站在危墙下面。你可想到了危墙是什么?”
这时候当首辅是高危?李佑顺着这个思路想去,渐渐有所醒悟,不能被首辅这个光芒万丈的职位迷花了眼,还要看看环境。
在前后交替时期,天子又是少年,所以他必然还需要适应和摸索几年。而且他的喜好兴趣不见得定型,或者说还没有被摸透,所以在此时当首辅也许是一个风险很大的差事。因为每个人并不清楚,应该如何与刚刚亲政的天子打交道。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天辛辛苦苦当了首辅,没准过几年后,熟悉政务的天子有了自己想法时,那就要贯彻君威并按照自己的意志开始洗牌了。首辅便是首当其冲的位置。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如今不要当这出头鸟,等天子成熟稳定后,风险可控时,再谋取首辅才是长久之计。
但是首辅这个人臣顶点位置实在诱人夺目,夺取首辅的机遇更是很难寻见。李佑再想起今日之事,虽然认可了忍住诱惑才是正确做法,还是忍不住的为许次辅感到有些可惜。
他不由得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有如此好的机会了。”
“本官已至次辅,别无强求,未来有机缘自然不错,无机缘也不必介怀,顺其自然而已。”许次辅淡淡道,“无论如何,等待几年的耐性总该有的。”
李佑琢磨这里头的意思,是打算先安稳几年,然后看看情况再说么?
许府一个管事匆匆的行到门外,神色慌张,高声叫道:“有急事禀报!”
被传进来后,那管事看了几眼李佑,大约觉得不妨,便表情哀戚的对许次辅禀道:“方才老家遣人来报丧,道是老主母过去了。”
许次辅闻言脸色巨变,口中大叫一声母亲,整个身体栽落在椅中,僵住不能动。
在旁边听得真切,李佑同样震惊,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许次辅道:“老大人节哀!”
按制,官员从得知父母去世消息起,必须回祖籍守制居丧二十七个月,谓之丁忧。敢不尽此孝道的,都是千人唾万人骂,轻则丢官,重则判刑。当然,还有被天子夺情这一说,可以继续做官,但仍旧免不了被士人鄙视,一般人不会干。
李佑心很苦,许次辅简直一语成谶啊,刚刚说要有几年的耐性,就出了这事。这下可好,真要回老家耐住二十七个月了。
他一直觉得投靠许次辅很幸运,因为许大人是最年轻的阁老,才五十多岁,不出意外干上十几年没问题。但年轻也有年轻的不好…
最令李佑忧虑的是,若自己最大的靠山轰然离去,没有强力的支持,检校右佥都御史、提督五城兵马司这个差事没法干的。
道理很简单,京城到处都是手眼通天的权贵,缺乏硬扎靠山撑腰的话,如何能治理?
李大人忽然觉得,今天所干最蠢的一件事,就是兴奋上脑端着清流架子不放,与长公主吵架闹崩了…简直自毁长城!自毁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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