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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房所处位置十分隐蔽,高高的围墙和荔枝树将里边低矮的厂房严实地遮盖住了。工厂的大门口荒草丛生,几乎没有行走踩踏的痕迹。紧锁的大门旁挂着“万福皮革加工厂”的牌子,牌子上斑驳的油漆早已褪色,呈现出一种落寞的景象。
四周十分寂静,高墙和紧锁的大门保持着缄默和警惕,但是偶尔又有一股皮革制品特殊的气味,随风飘过来。
江铁岩轻吸鼻翳,他紧锁的双眉渐渐舒开,他知道这种气味暴露了制革厂的全部秘密,然而要打开这扇掩藏着走私秘密的机关,对江铁岩和他的队员们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考验。
分散在四周查看的缉私队员,与江铁岩会面,他们在东面靠近村庄私人住宅的方向发现了工厂的另一道门,那才是工人进出的门。从这道门出来,可以直接进入村庄,村庄紧靠着一条交通要道。而不到5公里处便是国道。
然而,工厂里的情况更为复杂,甚至蹊跷,这是江铁岩没有想到的。为数不多的人见了江铁岩进入工厂,几乎都以冷漠或敌视的目光在远处冷冷瞅着他们。唯一的一个留守工厂的女经理,也以十分傲慢的态度来回答江铁岩的询问。
这个女经理,工人叫她阿贞,是西桐本地人,她具有很强的反侦查准备,回答问题滴水不漏。
看样子此案的主犯,在闻风后逃走了,留下一个仅有几十个工人和一个女经理的弱不禁风的摊子。
江铁岩查看了工厂所有的设备和装置,他发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万福厂主要有生牛皮车间和蓝湿牛皮(半成品)车间以及成品车间,三大车间构成这个皮制加工厂。可是江铁岩发现,生牛皮车间和蓝湿牛皮车间内生产业务量很大,几十个工人都在忙于生牛皮的加工制作,而且显得十分繁忙。当江铁岩绕过这两个车间,从一条杂草丛生的幽径进入到成品车间的时候,一条凶猛的藏獒突然从车间的门里猛扑出来,好在它的脖子上拴着一条又长又粗的铁链,否则江铁岩在毫无防备之下,肯定要受伤害。江铁岩平素很喜欢狗,特别是藏獒,他知道这是目前中国唯一能够跻身世界名犬之列的狗种。这种狗异常凶猛,意志坚韧不拔,忠诚护主,在狗市上价格方面一直呈上扬趋势。每条动辄几十数百万。
藏獒的狂吠,引出了一名男子,男子中等身材,面容苍白,阴鸷的目光一直盯着江铁岩,然后就去制止那条狗。
这个男人的这双鹰眼给江铁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江铁岩趁机溜进了成品车间,车间内一派荒凉颓废景象,压根就没有生产的迹象,墙上落满了灰尘,机器设备陈旧不堪,布满了蜘蛛网。车间的地上,除了狗的脚印和狗粪,再就是一行新的男人的脚印。
这一行新的脚印引起江铁岩极大的兴趣。
江铁岩低头循着这双脚印往里走,在车间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小房间,那里好像有人住过……难道是刚才那个有着一双鹰眼的男人留下的脚印?他住在这间没有人气的房间里干什么?
江铁岩走进这间小房间查看,发现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很整洁地摆着被褥,有一张办公桌上放着烟和水杯之类的杂物。
江铁岩在单人床边站立片刻,突然弯腰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下有一本翻毛了边的旧笔记本,他顺手拿起了这个本子,让身边的郑正收了起来,接着他们退了出来。
养狗的男人神情有些慌张地与江铁岩迎面走过来……
江铁岩说:“你是工厂的什么人?”
鹰眼男人朝小房间探望了一眼,说:“看守车间和养这条狗的。”
江铁岩说:“万福厂是一个皮革进口加工贸易工厂,为什么这间成品车间偏偏无人上班?”
鹰眼男人说:“成品车间合到那两个车间一起了……”
江铁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铁岩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本笔记本,使他们在取证工作极其艰难的情况下获得了突破,而且从中找到了破案的切入口。
郑正打开这本污迹斑斑的笔记本,里边写满了无法看明白的文字,也有英文,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和代号,却没有发现任何与此案有关系的东西。
就在郑正翻来覆去查看的时候,他在笔记本的中间,靠近订书线的夹缝边,发现了用蓝色笔作的标注“代进柜费用”字样的记录。
郑正立即把目光盯在了这几个标注上,他将这一页折了一个小角边。翻开下一页,是一份没有署名的报告,通篇内容是探究如何串料,如何规避海关检查风险的分析和总结。
职业的敏感使郑正意识到万福厂深藏着极大的走私犯罪隐情。
郑正把自己的发现和想法告诉了江铁岩。江接过笔记本。
江铁岩听了郑正的分析,看了这笔记本上的内容,脸上露出一丝只有他和郑正才意会得到的欣喜,同时江铁岩终于从迷雾般的案情中触摸到了一丝线索。
江铁岩的小分队从万福厂回海关之后,经过两天对所有调查材料,和秋朴生找专家将损坏的电脑中恢复的种种数据进行分析、梳理、比对,渐渐发现了这个以多家工厂的名义环环相扣走私,以保税名义走私进口皮料,进行偷逃关税的特大走私团伙,渐渐从这些扑朔迷离的迷案中,看清楚了这一双双走私黑手在暗中操纵的踪影。
江铁岩将侦查的结果报告了大觉,大觉立即指令海关缉私警协同当地公安局,立即展开行动。
首先将万福厂的阿贞刑事拘留,同时将佳胜厂的两名经理控制。
经过一番缜密的取证、推理、求证,一直困扰专家组和缉私队的走私谜团被层层拨开:原来佳胜皮革厂利用原料(生牛皮)加工成半成品(蓝湿牛皮)与加工成成品(制成牛皮),然后通过将半成品到海关伪报成制成牛皮出口,在香港地区卸货换柜,然后再将同一集装箱的货物采用“游车河”的方式兜圈进口。如此往返反复,将同一批货物,在澳港两地来回“旅游”,从中骗取大量进口牛皮的保税额度。
然而,佳胜与万福其实是两牌一家。表面上看这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皮革加工厂,其实,都是由一个叫李远福的人操纵的走私团伙。
经过一段时间的侦破和取证,主要的犯罪事实已基本查明,该案总案值高达约亿元,偷逃应缴税额约亿元。
一个特大牛皮走私犯罪团伙终于浮出水面。
随着佳胜厂走私犯罪的伪装的外衣被一层层剥掉,越来越多的犯罪事实都暴露出来。接着江铁岩和专案组查清了万福厂在与香港转柜的过程中,走私货物案值达亿元,偷逃应缴税额为亿元。
江铁岩在摸索这一大案情时,始终将目光盯着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上,这就是佳胜厂的董事长李林。因为这个人有几个名字,有不同的身份,最终查出这个叫李林的主犯,是西桐本地人,80年代初去香港定居。可是这个人形迹诡秘,身份变化无常,就连与他一起走私转运牛皮的走私团伙的成员,都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到底姓什么,叫什么,也搞不清此人的真实面目和真实身份,也没人知道他平时居住在哪里。
江铁岩发现这个狡猾多变的走私巨头,惯于将“一厂多牌”的花招用到自己头上。难道此人就是那个叫李国福的走私巨鳄鹰狐?这个念头一旦在江铁岩脑子里出现,就无法抹去,江铁岩始终对在万福成品车间里发现的那个养狗的鹰眼男人有着挥之不去的怀疑。
当这个案子进行到最后,在全国范围内抓获了与此案有关的30多名走私分子后,江铁岩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鹰眼男人的踪影。
接着,江铁岩与郑正专程又去了一趟万福厂,打听那个养狗的男人的去向,厂里的人几乎没有谁能对这个人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铁岩就更加奇怪了。
江铁岩再次去到第一次进入过的牛皮成品车间,那里除了被尘土覆盖的狗脚印和陈旧的狗粪便外,什么也没有了。那间小房间里的东西仍然如初,似乎没有任何人动过的痕迹。
这个鹰眼男人到底是谁?他与多次的大案有着什么样的牵联?他与国内什么样的势力勾结在一起?
这一切疑问,在江铁岩心中如顽石一般沉淀下来。江铁岩心里想,一定要想方设法揭掉这个潜藏极深的犯罪分子的假面具
这一天夜里,祖佳和儿子正在吃晚饭的时候,打开电视收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节目播出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海关总署部署的打击牛皮走私专项行动取得重大战果。西桐海关成功破获全国海关解放以来最大一起进口牛皮走私案,案值人民币亿元,偷逃税款人民币亿元,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0余人。一个集境外供货,走私进口,境内加工内销等环节的特大走私犯罪团伙被彻底摧毁。
接着祖佳和儿子看到了电视屏幕上江铁岩与海关缉私队抓走私分子的镜头。
儿子小强兴奋异常,在屋子里跳了起来,说:“妈妈,你看爸爸……”他对着电视屏幕天真地喊道:“爸爸我是小强。”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响了,小强扑过去接电话,他以为是爸爸打来的,就大声叫道:“爸爸,我和妈妈正在看电视,我们都看见你啦……喂……爸爸”
小强发现对方一直没出声,他觉得这一定不是爸爸江铁岩,因为每次江铁岩打来电话,只要听见小强接电话,他首先大叫一声:儿子可是这次没有,小强委屈地喂了几声,对方把电话搁下了。小强转过头,奇怪地望着妈妈,说:“妈妈,电话里不是爸爸,我听见有人咳嗽的声音……”
祖佳站起来,满脸疑虑地搂住儿子,心里在为丈夫的处境担忧。自从上次江铁岩受伤住院,大觉关长的儿子惨死,这一切都令祖佳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抱着儿子,沉默地望着电视屏幕,直到新闻联播结束,母子俩都一动未动。
儿子小强懂事地依靠着妈妈,他目光一直看着妈妈不开心的面容,他觉得妈**不高兴与刚才的电视新闻和接着的不言语的电话是有关系的。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小强望着妈妈,祖佳凭直觉,她觉得这是丈夫打来的,她努努嘴,鼓励儿子去接电话。
小强犹豫地走近电话,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筒,这时他听见爸爸焦急的声音:“儿子,你慢腾腾地在干什么?啊,吃饭了吗?你妈妈呢?”
小强一下活跃起来,他大声叫着:“爸爸,刚才有人打电话,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你呢妈妈不高兴了……”
江铁岩说:“儿子,让妈妈接电话……”
在祖佳和儿子收看新闻联播的同时,西桐市郊的一幢别墅里,也正在开着电视。只是看新闻的人是背朝着电视,这人是鹰狐,他正站在一张大班桌前,面对桌上铺开的一张大宣纸,做着写书法前的运气准备,当他听到电视里说:“特大走私犯罪团伙被彻底摧毁”时,他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他在笑声中,挥笔写下了“鹰击长空”的四个大字。
两年前8月18号这一天,是李庚牺牲的日子。李庚牺牲的时候正好25岁,8月18号也是他的生日。
李庚是江铁岩的战友,在一次与江铁岩一起追缉贩毒分子的战斗中,牺牲在走私分子的枪口下。
这个日子在江铁岩的记忆中最为深刻,也成了江铁岩心中永远的痛,因为这一天,他失去了他心爱的战友。而且最令江铁岩揪心的是:李庚在牺牲前一天,对江铁岩说,待发了工资,要为他的父亲买一副助听器,他父亲耳聋什么也听不见……
结果一个儿子的心愿最终也未能完成。
后来江铁岩替李庚买了一副西门子助听器,专程去了一趟湖北蕲春李庚的家乡,亲手将耳机给李庚的父亲戴上,他告诉痛失儿子的父亲,这是李庚早早为他老人家买下的。
李庚的父亲老泪纵横,说:“我能够听见这个世界上的声音了,但是……我永远听不见我儿子的声音了……”
自从李庚牺牲后,江铁岩最爱听那首《怀念战友》的歌。一次在海关和口岸局的联谊会上,关员们都推举江铁岩唱歌,江铁岩平时几乎不唱歌的,但是那天江铁岩唱了,他手捧一盆栽种的映山红花,花正开得鲜艳。江铁岩说:“这首歌是献给李庚的,这盆映山红,是李庚生前种的,映山红是李庚家乡山里最多的花,这盆花的花苗就是李庚从家乡的山里挖来的,李庚在去世前,躺在我的怀里,对我说,‘队长啊,我不能跟你抓走私分子了,我从家乡带来的那盆映山红拜托你,给它浇水……’李庚就这样带着对人生、对事业、对战友、对未来的无限依恋和憧憬,离开了人间……”
江铁岩的开场白,使整个晚会现场静默无声。
江铁岩唱起了《怀念战友》——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你的歌声…….当我离别了战友的时候,就像那雪崩飞腾万丈,啊……..
接着会场海关关员站立起来,与江铁岩一齐唱起了这首《怀念战友》的歌。唱歌的每一个人都流泪了。
江铁岩一想起这个从湖北山区出来,在武汉上完大学,直接被海关录用的大学生,心里就涌动着极大的悲伤。
李庚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他牺牲时的悲壮情景,像刀刻般地刻进江铁岩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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