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孤注一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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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才之所以有把握说动苏联出兵协助新疆当局平定人民军，这与自苏俄时代就开始的苏新关系有密切关系。

苏俄十月**时，中国国内正是张勋复辟后第二次府院之争的时期，北洋内部争权夺利，又同南面的护法军在湖南等地作战，根本就顾不上新疆这个偏远之地。而当时，主政新疆的杨增新又奉行无为而治，整个新疆境内全部兵力还不到1万人，面对苏俄**后逃奔入疆的白俄势力，依靠新疆自身力量根本就无法解决。

面对当时的形势，主政新疆的杨增新手腕确实很高。他在省府大堂上悬挂的对联公然表示“纷争莫问中原事”，摆明新疆当局不介入国内纷争、置身事外的态度；一面奉行羁縻之策笼络、牵制新疆境内的各族势力；同时，还费尽心思同白俄、苏俄两股力量周旋，以保持新疆稳定。

在1919年到1920年间，战败的白俄军和众多的随军眷属、逃难人群抵达新疆边界时，杨增新见无法强行阻拦，便以食品、衣物等急需生活物资为诱，解除了白俄残部的武装，并将其安顿在北疆。

在安顿白俄人员的同时，杨增新又与逼近新疆边界的苏俄势力交好。而当时苏俄正同整个协约国集团及其操控下的势力作对，对新疆当局所表达的善意，苏俄自然给予了高度回应。这便有了后来新疆境内白俄势力作乱，苏俄红军入疆平定的基础。

在金树仁于28年上台执掌新疆权力后，又延续了杨增新时制定的对苏政策，甚至在中东路事件爆发之后南京当局与苏联断绝外交关系的情况下，新疆境内的苏联领事馆依然照常运转。而当新疆在31年爆发哈密事变后，苏联一反此前支持“民族解放”的态度，给金树仁当局提供了飞机、炸弹以及其他武器装备。适逢青马、宁马被逼入疆，金树仁借助外来兵力，在短期内平定了除南疆以外的乱局。

有了这些历史关系在，得到金树仁委托，出面同苏联领事谈判的盛世才心中自然有底气。

由于迪化被人民军占领，苏联驻迪化总领事馆除留下几个留守人员外，总领事等外交人员已撤回苏联，此次与盛世才谈判的是苏联驻塔城外交特派员阿布列索夫。

阿布列索夫对新疆现在的形势自然是一清二楚，不过，当他听到盛世才提出请苏联红军入疆协助新省政府平定“民匪”时，还是吃了一惊。若是要求苏联提供武器装备和其他物资支持也就罢了，一国地方政府不经该国中央政府同意就请外国军队入境，这可是能引发外交纠纷的大事件。即便照盛世才所说的，苏联红军入境后换成归化军的装束，可那总有露馅的一天，这可是会给苏联在国际上造成负面影响的大事。

“盛将军，对于新疆省政府的遭遇，我国政府一直很关注，我个人也表示同情，但出动红军协助新省政府平定人民军一事，我做不了主，这需要莫斯科来决定。”听完盛世才的诉求，阿布列索夫摇了摇头，慎重地表明的态度。

“我受金主席全权委托与阁下洽谈，只要阁下能促成此事，我省可在多领域进一步加强与苏联交往、合作。”盛世才说的很委婉，但阿布列索夫已经明白新疆政府已愿意在一些事项上做出重大让步。

实际上，金树仁只是委托盛世才与苏联方面交涉有关出兵事宜，并未涉及其他，所谓“加强与苏联交往、合作”不过是盛世才为了达成请苏联红军入疆而添加的私货。

只要苏联同意出兵，盛世才不怕金树仁不认帐。眼下民匪势大，乌苏这边的各路兵马又难以驾驭，若再出尔反尔得罪了苏联，那金树仁可就彻底完蛋了。盛世才，金树仁不是傻子，是会认清现实的。

同盛世才接触后，阿布列索夫不敢怠慢，当天便将新疆当局的意向电告莫斯科，同时又附上了他对新疆形势及出兵利弊的分析。

虽然从苏俄时代起，苏联就与新疆地方政府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把这种关系维持到了现在，但苏联内部在对新疆问题上也曾有过严重分歧，直到27年2月苏共中央政治局做出了一个特别决定后，才结束了有关争论。

早在1919年秋，俄共全俄执行委员会和俄联邦人民委员会就联合向突厥斯坦派遣一个全权委员会，也就是后来的俄共中央中亚局。从20年7月开始，所有涉及新疆的问题都要经过中亚局。

期间，中亚局成员、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负责人亚?鲁祖塔克正式提出了在新疆建立喀什和准噶尔苏维埃共和国的建议，并将该建议提交1921年6月4日举行的俄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进行讨论。时任苏俄外交人民委员的契切林坚决反对这个建议，列宁也支持契切林的意见，鲁祖塔克的提议被否决了。

亚?鲁祖塔克的建议虽然被否决，但共产国际中仍有不少人对在新疆成立民族国家持支持态度。只是这些人的意见不但受到苏俄当局的压制，也遭到了刚宣布独立不久的蒙古驻新疆全权代表纳措夫的强烈反对。

蒙古刚宣布独立不久，从中国分裂出去，可他的代表却致信共产国际反对把新疆从中国分裂出去，这确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不过，纳措夫并非想维护中国统一，而是从分裂新疆将对苏俄及共产国际会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的角度来分析利弊的。

为了平息有关争论，1927年2月17日，俄共中央政治局听取了泽连斯基和加拉罕涉及新疆政策的报告后，针对在新疆开展**与否的问题做出了“特别决定”，结束了有关争论。

在这个决定里，有这样两项内容1、未与联共（布）中央中亚局具体商定人选，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不得派出维吾尔族工作人员；2、建议国家政治保安总局采取措施取缔武器交易并防止维吾尔族武装人员穿越我国国界进入新疆。”

从此 ，维族联共（布）党员和维族红军军人以及苏联武器弹药一律禁止进入新疆，共产国际在新疆的活动受到严格限制。

而在经历了金树仁上台、中东路事件后，苏联对新疆的政策基本可以概括为这样几点：1、不向新疆输出**，不民族势力搞新疆独立；2、与新疆地方政府合作，不与新疆民族势力合作；3、只要新疆政权对苏睦邻友好，苏联就支持该政权，并发展对新经贸关系。

在原本历史上，苏联对新疆的这种政策一直持续到40年代初。只是后来苏德战争爆发，原本投靠苏联的盛世才又倒向了老蒋，苏联便开始在新疆扶持起分裂势力来。而现在，由于盛世才并未在新疆当政，人民军又挺进新疆，苏联眼下依然维持同金树仁的关系。

收到阿布列索夫发来的报告，莫斯科当局极为重视。

不过，莫斯科当局要考虑的除了新疆金树仁政权和人民军之间的战斗外，还要考虑到南疆英国人的动作，更要顾及到在中国东北、华北日益增强的日本势力、中亚尚未平息的巴斯马赤匪帮、欧洲正在重新武装的德国。当然，还有苏联国内因基洛夫被刺后的不安因素。

先不说其他，只从这两年与新疆有关的情况看，苏联对出兵一事就不好轻易下决心。

1933年11月12日，在英国庇护下的沙比提大毛拉和穆罕默德?伊敏在喀什策划成立了一个“东突厥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宣布该共和国为“永久民主共和国”。虽然这个所谓的共和国很快被窜到南疆的马仲英等人给搅和了，但据可靠消息，马仲英的队伍中还夹杂着日本人，这一切都让苏联提高了警惕。

而一战时以突厥人为主的穆斯林在中亚爆发的反沙俄统治斗争，后来又演变成反对苏联的斗争，并一直持续到20年代晚期。这些被苏联官方称为巴斯马赤匪帮的残余势力，现在又聚集在新疆喀什等地，借助英国和日本势力的支持，鼓动苏联境内反对农业集体化的人移民新疆，并企图以新疆为跳板进行反苏。据苏联国家政治保安总局驻中亚代表的报告，仅1933年一年，从苏联吉尔吉斯移到喀什的民众就有6万人。如此大量的移民，已经威胁到苏联中亚边疆的安全。

就眼下新疆的局势来说，若是没有大的变数，用不了多久人民军就能掌控全疆，但莫斯科当局现在对人民军的态度却游移不定。

一方面，从人民军政权以往的声明中可以看出，该政权对侵华的日本势力持极度敌视态度，这有利于未来中国国内反日力量的增强，能有效牵制日本人，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苏联的压力。

另一方面，人民军政权又是中国国内的反政府武装，苏联同南京当局有外交关系在，自然不会再和人民军建立官方关系，何况，从人民军政权声明中所表露的内容看，该政权有民族主义倾向，这便让苏联对人民军取得新疆后的对苏政策有所顾虑。

从眼下情况判断，一旦人民军取得对新疆的控制，英国人在南疆扶持的势力自然会被清扫，巴斯马赤匪帮和苏联几个中亚共和国内因反对农业集体化而逃向新疆的移民也会被遏制，这是对苏联有利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人民军控制新疆后，苏联对新疆的影响也势必会大大降低，处理不好的话，甚至可能会在新疆增加一个对苏联敌视的政权，而这又是苏联难以接受的。

这种种利弊衡量，都是让莫斯科当局费脑筋的事情。

要是放在几年前，对金树仁政权的求援，莫斯科当局很快就能做出肯定的答复，可现在，种种因素夹杂在一起，不仔细考量清楚，莫斯科当局是不会轻易答应出兵的。

最终，经过两天的研究，莫斯科电复阿布列索夫：

1、同意出兵，但以试探、摸清人民军实力为首要目的，是否能彻底平定新疆将视情况而定；

2、与新疆金树仁当局争取与苏方有利条件；

3、若难以阻挡人民军控制新疆，则谋求与其建立沟通渠道，维护苏方在新利益；

4、阿布列索夫可私人身份，同金树仁当局一起与蒙古方面沟通，促使蒙古出兵。

从这封回电中，阿布列索夫明白了莫斯科的意图：如果新疆境内的人民军被平定，那苏联自然依旧维持与新疆地方的良好关系；如果人民军确实力量不俗，那苏联可谋求与人民军建立一定的关系，维护苏联在新疆，乃至整个中亚的利益。

不过，阿布列索夫却有些忧虑，莫斯科似乎没有考虑出兵会引发人民军对苏联的敌视。只是阿布列索夫的这点忧虑很快就被他打消了，在他看来，苏联红军一向是不可战胜的，人民军同样难以抵挡。再说，他要是公然质疑的话，凭眼下莫斯科的政治气候，阿布列索夫，不会有好结果。

而中亚军区司令员韦利卡诺夫接到莫斯科的电令后，却比阿布列索夫为难得多。一边要出兵，可又不能出兵太多，还要以试探、摸清对方实力为目的，这不是让人为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