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末日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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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重新开始了运转，一块块钢板被从扁平的大船上拆下，再次铸型，变作无人机的零件。

矿洞里又响起了铁镐的敲击声，气氛仍有些沉闷，但笼罩在工人们心中的阴云已经消散。

他们再也听不到令人心惊的挥鞭声，尽管每一顿吃的依然不多，但他们的付出开始获得稳定的回报，而不是看监工的心情随意克扣。不会再有人因为过度的劳累和病痛倒下，被榨取了全部劳动价值的身体还要变成食物，连骨头都会拿去喂狗。

新的工作存在一定挑战性，他们需要学习复杂的操作流程，制作结构更精密的部件。

这让他们时常犯错，这时候他们就会条件反射性地跪下求饶，让负责指挥他们的天蓬有些无奈，又有些唏嘘。

大部分工作还是需要他亲自进行，工人们只能分担最底层的重复劳作，并且效率低下。

不过眼下的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了，有不少现成钢材，地下还有储量丰富的矿石。钢铁厂里的大熔炉，也不知道是他们从哪弄来的，拥有完备的能源回收和废料处理功能。要是还用古法炼钢，不出两年这蛇盘山就没法待了。

岩洞里存在地下水，这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不远处的鹰愁涧就有大量的地表水源。神奇的是钢铁厂里有一个运转良好的净水器，据那些狂信徒们说，是早先花了大价钱从商队手里买的。想不到他们会有如此周全的规划，也由此看出他们那古怪的信仰有多么坚定，他们真的打算将一生投入到这场事业当中。

工作的间隙，天蓬闲逛到蛇盘山外围的悬空桥上，看到悟空又坐在桥边，望着山下发呆。

“还在为他们的事烦恼？”

悟空转过脸，看到是他，点了点头，再次把目光投向远方。

“我们把他们从压迫者手中救了出来，却依然没法给他们真正的自由。”他说，“玄奘虽然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可这个世界，他们又能去哪呢？”

“至少我们可以保证他们的存活，作为一个人活着。而活下来，才有机会追求其他。虽然这些工人仍在我们的管理之下，但这跟之前的情况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我当然明白，我想要的也不是那种没有任何约束的状态。我只是感受到了一种困境。整个前半生我一直在战斗，从未想过推翻了神佛统治之后的境况。也许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单纯，让一切回到被他们控制之前就好了。”悟空想起玄奘那天说的话，感慨道，“胜利仅仅是开端，废墟上的重建，才是最难的事。”

“我尝试过。”天蓬回忆起在高镇的那几年，说，“我使用了稍微温和的方式，慢慢改变整个环境，影响人们的心态。我把他们从暴力横行的混乱中解救出来，让他们过上安稳的生活，文明的繁荣也逐渐显现，虽然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

“但当我替他们抓捕了罪犯时，他们还是会显露出内心的邪恶。他们让人痛苦却不夺人性命的手段越来越多，实在令人吃惊。我以为这只是在发泄对罪恶的憎恨，虽然过分了点，却仍可称作疾恶如仇。当玄奘先生打乱了我的侠义之举时，我才看清，正义从未在这些人心中生根。

“弱者的确无法反抗压倒性的暴力，需要依靠更强的力量来伸张正义。但仅仅是帮他们铲除恶人，并不能让他们回归善良。罪恶在伤害他们的同时，也改变了他们的内心。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简单地杀掉那些人，也不能让工人们找他们复仇。必要之恶，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这种无谓的意气之争。”

悟空反驳道：“可是谁又保证，我们帮助这些人建立起来的道德就是正确的呢？”

“道德一直都是善变的。”身后传来义肢的脚步声，他们看到玄奘也走了过来，“不同时期、不同立场的道德标准都不一样，甚至时常互相矛盾。每个人声称的道德和正义，都只代表了他所属群体的价值观，从来就没有普世的标准。

“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也仅仅是符合我们的利益罢了，充其量只能说，我们代表了更大群体的利益。也许偶尔会陷入迷茫，但我想你们都不会认为，我们的敌人更值得引领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吧。”

天蓬挠了挠头，露齿一笑：“仅从科技发展上来说，我倒是不反对。”

“早期的神佛还是很单纯的科研组织，在他们没有自称为神佛之前。如果一切都遵循科学的观念来发展，就不会把世界弄成这副丑陋的模样。”玄奘说着，厌恶地摇了摇头，“可惜某些人引入了无耻的政治手段，歪曲了文明延续的目标。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好啦各位演讲家，你们的大道理说完了没？”白龙倚在洞口边上，一脸嫌弃，身后站着抱了一个大箱子的净琉璃。

“她找你。”她向天蓬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