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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大笑着跑了出去,过去直接冲到柳侠身边,坐在他躺椅的扶手上。

陈震北一手鱼一手菜刀,扭头看着柳岸:“差了辈儿啦。”

柳岸歪下身去,一支胳膊圈着柳侠的头:“毛建勇如果来,看见我这样没问题,你敢吗?”

所以差辈份什么的,其实好处多多啊。

柳凌看着柳岸摇头:“小时候没觉得啊,怎么长大了脸皮这么厚?”

柳岸坐直:“没有,陈阿姨苏伯伯他们还都觉得我太腼腆了呢。”

柳凌回头,发现陈震北还在看着他,笑着摊了下右手:“我什么都没说过。”

陈震北说:“我想说的是,你们那儿对没过门的称呼不是那什么吗?”

柳凌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侠大乐,一下坐了起来:“震北哥,你是想叫猫儿叫你花娘吗?”

陈震北说:“当然是花叔。”说完,他就理直气壮地继续收拾那条大米鱼去了。

柳岸蹬了一下柳凌的躺椅:“五叔,你现在还觉得我的脸皮厚吗?”

柳凌说:“这不冲突,你们各厚各的。”

几个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吃过午饭,柳侠和柳岸就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柳凌和陈震北是西厢房的南头,他们俩是北头。

房间里是一张用竹子做的大床,现在天热,床上除了两个枕头,就是他们来之前,柳岸在市内买的一个毛巾被。

雨是从昨晚上后半夜开始下的,到现在快十二个小时了,天气因为这场雨稍微凉快了些。

柳侠昨天到这里后就兴奋不已,也不嫌热了,到处跑着玩,一天时间就把村子周围给摸了个遍,对山上一株开着粉色小花的野树爱不释手,惦记着想弄一棵回柳家岭,种在他们的窑洞前,柳凌给他解释说植物都有地域性,这种树到了北方冬天未必能活,他才罢休。

傍晚到村口的河边,他脱了鞋,挽起裤腿在河里踩着石头又闹了半天。

凤戏河里也有石头,但都比较大,没有鹅卵石这类的小石子,这个河底却都是鹅卵石,柳侠异想天开地想弄点回去,后来被陈震北提醒了一下空运费,才刹住他看见啥都能跟柳家岭联系起来的脑洞。

晚上回到家后继续兴奋,对着黑黢黢的窗户吹了半夜《草原之夜》和《爱情的故事》。

柳侠吹什么,柳岸就陪着他吹,两个人现在的配合天衣无缝,甚至不需要提前约定就能吹出非常和谐的二重奏。

柳岸知道,在温州的那几天柳侠给闷坏了,隔着五米远却不能相见的感觉,真的非常糟糕,柳侠这么乐观的性格,都会让这么残酷的现实逼得怀疑未来。

徐家阿婆要睡觉,柳侠轻轻吹了两句《爱情的故事》就停了,躺在那里枕着自己的手,看着房子顶棚的眼睛闪亮而坚定。

柳岸问他:“想啥呢小叔?”

柳侠说:“想咱俩哩事儿咧,我越来越有信心。”

柳岸挠了下他的手心,示意他继续说。

柳侠说:“您震北叔跟您五叔恁黏糊,搁这儿住了五天了,徐奶奶都没发现哪儿不对,对他俩还恁好;咱俩来又睡一个屋,徐奶奶对咱也可好,这说明,大部分对咱这种关系都没啥感觉,以后,只要咱自个儿大大方方哩,别先心虚,咱一块去哪儿、去干啥都不用怕。”

柳岸说:“对,咱又不打算满世界张扬哩都是,咱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妥了,咱以后就这样。”

柳侠踌躇满志:“等您大爷爷跟奶奶答应咱俩哩事儿了,咱就全世界去耍,就跟现在这样,人家也不认识咱,咱随便咋都没人管。”

柳岸:“中,你想去哪儿?”

柳侠想了想:“最想去哩就是咱那个农场,不过,我决定先去看您六叔一回。”

柳岸说:“那咱就去看俺六叔。”

柳侠却突然翻了个身,换成了趴着的姿势,脑袋在枕头上磕磕磕,腿在乱踢腾:“可是,您大爷爷跟您奶奶啥时候才会答应咱啊?我不想搁他们跟前说瞎话,我光说漏嘴啊——”

柳岸把右胳膊从柳侠脖子下伸过去,把他的上身移到自己的身上:“小叔,俺奶奶咱先不说,你觉得你编哩那些瞎话能骗过俺大爷爷?”

柳侠“呼”地一下抬起了头:“啥意思?你是说,你回国,还有你跟我一块来温州哩事您大爷爷都知了?”

柳岸说:“我不是单纯指这两件事,我哩意思是,俺大爷爷在有意识妥协,他不对咱明说,除了俺奶奶现在还接受不了,也因为俺大爷爷不知该咋办。”

一股热潮由内及外从胸口开始,席卷柳侠全身,他的鼻子忽然一酸:“那他咋弄?咱有事,找您大爷爷,找您大伯三叔问主意,您大爷爷他找谁?”

柳岸把柳侠的头按在自己头上:“小叔,咱争气,咱幸福,咱就是大爷爷哩依靠,俺大爷爷不用靠外人,他看着咱都过哩可好,他就知该咋办。”

柳侠吸鼻子:“我现在就可幸福,除了觉得对不起您大爷爷跟奶奶。”

柳岸说:“小叔,你这回回去,心里高兴就表现出来,你相信我,俺大爷爷他们不会因为这觉得你没良心,他们都想叫你过哩高兴。”

柳侠的情绪一直有点落寞,只是他自己不觉得,这次出远门回去后,如果他的情绪从根本上发生变化,以柳长青和孙嫦娥对他的关心,马上就能察觉到,两相对比,会对两位老人有触动。

柳岸不想再拖下去了,他回国了,还不能和柳侠在一起,他不能忍受,这是其一,还有就是陈震北和柳凌。

陈震北说,陈仲年的态度在软化,但陈震北的感觉,他最多默认现在陈震北和柳凌偶尔地下相见,不可能正面承认他们,如果没有外力介入,陈仲年很难改变想法,可同性恋这么为人所忌的事,以陈仲年的地位,根本找不到身份相当的人去说服他。

柳岸觉得,陈震北和柳凌现在这样的局面虽然不理想,但对很多同性恋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局,陈仲年如果能坚持不闻不问的态度,那让陈震北在柳家过明路就成为可能。

当然,这样会让自己家的人感觉屈辱,为柳凌屈辱。

不过为了柳凌,他知道家里人肯定会接受陈震北。

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柳岸对很多事的看法都有了改变,在爱情里,两个人对彼此的感情和能够长相厮守的现实才是最重要的,不为人知的自尊可以放在一边。

而陈震北和柳凌的坦白肯定得在他和柳侠的事情解决以后,所以他和柳侠的进展,关系到的是他们四个的幸福。

柳石目前五个月,检查的结果很健康,那么最迟,今年春节之前,他和柳侠的事必须解决,所以现在让柳侠更直观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刺激家里人更快地接受他们没有什么不妥。

柳岸得出这个结论,和柳葳反馈给他的孙嫦娥的状况有关,孙嫦娥除了担心,几乎没有别的情绪,没有抱怨,没觉得耻辱,柳侠每在她跟前表现出一点好的或坏的情绪,都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为柳侠欣慰或担忧。

这样一个一心只想让柳侠快乐的母亲,没有让她看到柳侠的情绪因为一个人而大起大落更好的说服手段了。

柳侠觉得柳岸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他的本心,也不是会用自己的痛苦来绑架家人的人。

所以,回到柳家岭的柳侠,像被小雲和小雷改造过的那个玩具小轿车拧了二十圈发条一样,横冲直撞,活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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