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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病了?”
砚香楼闺房中放着一个巨大的红木冰鉴,红木刻成了竹编样式,若不细瞧还以为这是竹编的。温幼仪和丑儿跪坐在几案后,正由绿鞠和朱儿一口一口喂着银耳莲子羹,乍听到桑妪的话,只惊出了一身细汗。
怎么会突然病了?
桑妪早已不把温幼仪当孩子看了,她先挥手让绿鞠等人退下,这才跪坐在温幼仪身边,低声道:“先头不是说娘子有孕吗?这过了一段时日也该闹个病了……正巧娘子午睡时魇住了,起了风热之症。夜里请来谢郎中瞧瞧,只说是没多大的问题。便正好趁这个机会……”
听到桑妪说完,温幼仪不由点点头。是该如此,要不然越晚越难自圆其说。
遂伸手指了指榻边的双门小柜,“里面还有几瓶师尊送来的仙水,媪给娘亲送去吧。对了,桑福前些日子给外祖外祖母去送仙水和水果路上可还安全?现在回来了吗?”
桑妪笑吟吟地道:“自然是安全,这是趁着王氏的船队过去的。路上行了有七八日,说起来到底是仙家之物,听桑福说竟是没有一个坏的。他还说,为怕路上出什么意外,他是整日整夜的睡在竹筐旁边,生怕被别人偷食一个呢。今日早上他才回来,因怕自己风尘仆仆的一身灰,不敢来见娘子,说要沐浴更衣……”
一提起桑福,桑妪的脸上便是得意之色。
儿子接连得到了娘子和女郎的信任,这怎不叫她得意呢?
“砚香楼的果子多,回头媪也拿些家去吧,给媪的小孙子吃。”温幼仪笑道。
“这怎么好?老奴的孙子命贱,哪里能吃上仙家之物。”桑妪脸色赧然。平时温幼仪经常赏她吃果肉,她大多偷偷藏下来送到外面给小孙子吃了,一听到温幼仪提起这话,只觉得有些羞愧。
其实温幼仪早就看到她藏下果肉送到外面,只是从来没有声张过。反正空间里实在是太多了,仅仅只是几个人吃根本就吃不完的。
至于沐恩堂那里,温幼仪才不想让他们吃到空间里的产物呢。除了经常给温娴送一些,给夏氏送得都是自家产的果子居多。
“对了,听说媪的小孙子在外面养的?怎么不抱到庄园里呢?”温幼仪突想起一事,桑妪的小孙子是个痴傻儿,大宅门里规矩多,傻子不能住在庄园中,就一直养在外面。在前世,温长蘅和萧菁芬接连出事,桑妪只顾得安慰温幼仪,结果小孙子在外面受了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桑福和阿曾成亲数年,只得这一个儿子,得知此事阿曾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病不起。
“身子不好,太傻了……”一提起小孙子,桑妪脸上全是灰败之色。小孙子刚出生时,正巧是萧菁芬怀丑儿之际,当时阿曾负责着外院的接待。为了做好事情,阿曾一连几天都在外院安睡,结果儿子发了热她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孩子就变得不那么对劲了,整日就只知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
现在都三岁了,还不会认人。
可怜桑福文武双全,即会武艺又会识字,竟有个这样的孩子……
“回头儿和娘亲说说,抱来庄园里养得了。反正家里有仙水,回头让他喝一口,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病!”温幼仪叹息一声,桑妪对她忠心无比,桑福和阿曾又是萧菁芬的得力助手,就冲这个情份上,她也不能眼看着桑妪的小孙子去死啊。
“女郎……”桑妪的眼瞬间湿润了起来,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温幼仪像个大人似的拍拍桑妪的手,唏嘘无比。
她有仙水的事情,现在仅仅只萧菁芬和她身边得力的人知道。在砚香楼里,除了桑妪就再没第二个人。
不是她不相信温长蘅,而是她打从心底和温长蘅疏远了。
那一日,她站在偏殿外,眼光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帷幄,只看到满殿的荒唐……
从那以后,她觉得自己和温长蘅再无半点关系。
她唯一的亲人,就是萧菁芬和丑儿。
不,还有那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姚思谦……
突然间,温幼仪恍惚看到一个场景,枇杷树,紫藤架,红酥手,檀香炉……那袅娜飘渺随风曼舞的熏香如梦似幻,一点一点将回忆推近。
一缕闷热的夏风顺着窗棂的缝隙钻进了闺房中,正好和冰鉴中透出来的凉气撞在一起,闺房内扬起了一阵闷热。
温幼仪眯了眯眼,眸中恢复清明。
……
萧氏大管家萧田要回去了。
因萧纥夫妇要在七八月时回到钱塘,他需要先回去安排住宿和打扫庭院。
萧菁芬待他十分的礼遇,不仅仅是因为年纪长,而是因为他幼年起便跟在萧纥身边侍候。其实他早就想回去,他虽是萧氏的大管家,到来萧菁芬这里却处处都有些不自在。
温家的老主母夏氏曾见过他一次,言辞之中多有蔑视之意,似是瞧不起他这个大管家。
萧田心知肚明,娘子怕是在温家呆不下去了。仅看夏氏这份盛气凌人的态度,便可知娘子平日里是受得什么苦……
一想到萧氏的嫡长女竟然受一个庶族老婆子的气,萧田就觉得从心底往外冒火。若不是为了萧纥说的那句谋定而后动,萧田真想当场冲上去扇那老婆子两个耳光。
因萧菁芬‘小产’,温幼仪就代替她去送了萧田。
将萧田送到柳津渡口处,看着他领着几个仆人上船。
温幼仪的目光透过帷幔那往株歪脖老树处看去,她和姚思谦就在此处第一次相遇,姚思谦为她操琴,令她在钱塘声名鹊起。当世的世家嫡女们不需要会针线,也不需要你绣几件精美的衣裙。而是需要地位更高者的赞扬,有了这些赞扬,嫡女们的身份才会更高,将来寻夫婿时,甚至可以跨阶。
只要将来姚思谦在建康得意,她身为弟子自然会水涨船高。
也许,她可以嫁入乌衣巷王谢之族……
温幼仪软绵绵地倚在背靠上,听着江水汩汩,神色蔫然。
闻八和五个剑士骑着高头骏马走在牛车的前后,骏马长鬃飞扬,身形优美,引得渡口处的众人扭头转望,几人顿觉得意非凡。
在江南,马匹一向是稀罕之物。尤其是这种上等骏马,更是万金难求。温家庄园一下子走出六匹骏马簇拥在温家小女郎的牛车周围,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渡口处等着渡船回来的人们,低声议论了起来。话里虽是有温家不堪之处,可是对安怀堂的众人还是诸多赞美。
恰在这时,只闻得一声长唳,一点黑云挟着雷霆之气自高空扑下,快若闪电。渡口处的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到那黑云身姿矫健的落在牛车顶棚。双眼敏锐顾盼生辉,一身黑色的乌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好一头仙雕!”一个操着洛音的士人大赞了一声。
温幼仪翘起小指,将帷幔挑起了一条小缝,凑上前去。只见渡船的船头伫立着几人正往这里划来,为首一人头戴细绢缣巾,身著白绢单襦,外套一件赤色透明禪衣,年约三十左右,相貌俊朗。
看着落在牛车之上的阿黑,露出欣赏之色。
温幼仪淡然一笑,南人多娇嫩,竟是没见过这北人常见的乌雕。
她耳听着渡口处众人对温家的议论声,只觉得声声刺耳,遂踩了踩车底板,令桑福开车。
那中年士人的目光跟随着阿黑,见到阿黑的脚爪紧紧抓在车顶闻丝不动,不由大声喝彩。
“想必此雕就是温家的仙雕吧!”另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绿衫士人凤目斜挑,苍颜古貌,虽是有风度,只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
听到这一句,后面站着的几人相视呵呵而笑。
“好雕啊……好雕……”三十多岁的士人兀自望着已变成一点黑影的阿黑,摇头惋惜。
叹息悠远绵长,似深情、似伤感,又带着那么一丝的失落……
……
温家庄园大门前,此时人声鼎沸,车马喧哗,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街邻。
以至于温幼仪的牛车被堵在庄园门外的青砖大道上,不得入内。
“八叔,你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堵成这样。”温幼仪掀起了车窗上的帷幕,低声和闻八说话。
高空中的阿黑烦躁地鸣叫了几声,它已经好几天没有进空间了。温幼仪身边总是跟着人,以至于它老是寻不到空接近她。这次好不容易离她这么近,可还是没能进空间。
阿黑小小的脑袋里可不知道什么避讳,它只知道这里的空气没有空间里的好,它在空间里呆了几天,眼睛更敏锐了,飞的更加快捷了。
看到这许多人群聚在一起它就生气。
在空中盘旋几圈,见到下面的人群还没有散开来的迹象,便振起了翅膀,沿着一条直线,威风凛凛地俯冲下去。
人群一阵惊叫,有几个来不及躲避的人,被那锐利的脚爪子勾起了头上的头巾。
引得旁边的人一阵哄笑。
而在最前面的温家庄园闾门处,却静默的可怕。
一个身穿素色褥衣的艳丽女子跪在门前,双肩不停地耸动……
闻八费力的挤到人前,随手扯了一人询问,刚刚听了几句,顿时如被雷击。
那人依旧在卖力地说着,“……你说这温家主母也着实有些过份,人家都跪到家门口了,竟然不让她进门……”
“关我们主母甚事?”闻八怒吼出声,“我们主母小产已有数日,连院门都不曾出呢。”
听到这个声音,跪着的艳丽女子抬起头,看向闻八的方向,颤抖不已。
仿佛被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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