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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杭州剧变

“没必要吧?”赵鼎却有不同意见。

徐良沉吟道:“赵相,小心驶得万年船,依我看,还是留重臣在城中的好。”

赵谌想了想,问道:“那留谁?”

几个人都没说话,黄潜善道:“由臣留守,可否?”

“嗯,黄卿素来谨慎,你留在城中最好不过。有事,你尽可派人上葛岭通报。”赵谌吩咐道,黄潜善领旨。皇帝都这么说了,朱胜非等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当下,黄潜善便留了下来,赵谌亲率大臣往葛岭而去。

道君赵佶生前崇信道教,自号“教主道君皇帝”,退位以后,尤其是复辟的希望不复存在之后,便一心向道,常年居于葛岭抱朴庐上,不问世事,潜心修炼。闲暇时,以丹青书法自误。没有了国事的烦扰,赵佶的功力大进。

当然,修道的功力是否有成,这个没办法考证。但其绘画书法却是炉火纯青!那瘦金体写得便是不懂书法的人看了也得赞一声好。朝中大臣,都以得到道君墨宝为荣,拿回去裱起来,流传子孙后代。但朝臣得到道君墨宝的极少,徐卫非常荣幸,他因为收复河南府,保护了陵寝,全了赵家孝道,这让赵佶很欣慰,专门赐了墨宝给他。

幸好,徐卫虽然读书不算很多,但却知道宋徽宗赵佶当皇帝不行,却是个杰出的艺术家,遂将道君真迹小心收藏。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赵佶和儿子赵桓同被掳往金国,封为“昏德公”和“重昏侯”,在耻辱之中,病死五国城。因为历史的改变,赵佶虽然没能复位,但最后能清闲地度过下半生,并且比原本多活了好几年,最后无疾而终,也算是幸运了。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是他的亲儿子,太上皇赵桓,跟他关系紧张。连当皇帝的孙子都时常来探望,他一个悠闲的太上皇倒没有时间。

因为赵佶笃信道教,所以赵谌遵从爷爷的信仰,就是在葛岭替他举行道教法事。等法事完毕,再迎遗体入行在,举行正式丧礼。

当他们到了葛岭之后,见到道君遗体,果然是神态安祥,慈眉善目,不曾有半点病态。尤其令人称奇的是,道君面色仍旧红润,栩栩如生,完全像是入眠了。为此,大臣们都劝悲伤的皇帝,说道君真的是飞升仙界了。

法事一开始,那就是繁文缛节,冗长不堪,但赵谌为了表示孝心,硬是从头到尾全程参与。他好歹是个年轻人,可就苦了朱胜非和赵鼎这种年在花甲间的老臣,随着法师的吆喝声,一跪一起,一跪一起,折腾到晚上,两人跪都跪不稳了,却还得硬撑下去。

你还别叫苦,其他大臣想来都没有机会。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朝中重臣,权臣,皇帝的亲信!你想想,皇帝的爷爷去世了,作法事,这是他的家事,作为臣子,你能参与到皇帝的家事中来,不证明了皇帝对你的宠信么?正因为如此,听说要留大臣在城中时,这几个都不争,由得黄潜善去。

当天,一直折磨到深夜才算完事,后头,还有整整两天的法事。因为道君住在葛岭,所以朝廷在葛岭上修建了许多的房舍,因此不愁住的地方。法事暂告一段落后,众臣送皇帝去歇息,而后才到安排好的住处休息。

徐良这一天起起跪跪少说几十回,两条腿跟灌了铁水一般沉重,烫了个脚之后,拥被睡在床上,脑袋里没头绪地想着最近的事情。最后想到黄潜善留守这件事时,心里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因为太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法事,徐良没空多想。就跟那儿起起跪跪,哭哭啼啼过去了。到晚上睡觉时,他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秋风吹动树木,又没头没脑地想着事情。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思索的那一桩。

黄潜善自从被朱胜非弄回来作参知政事以后,可以说是夹着尾巴在作人。跟谁都一脸和气,从来争执,安安分分地搞自己的本职。便是遇到军中大事,他也一般不发表意见,如果其他三人意见统一,他就附和,如果有异议,他索性就沉默以对。这也难怪,他作为太上皇的旧臣,而且跟耿南仲关系密切,所以新君一登基,他就被撵出了中央。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自然低调作人。

但是,这回他主动提出小心防备,又自告奋勇地留守城中,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丝意外。或者,他想通过此举,向官家表忠心?

话说回来,他的意见还真不是杞人忧天。现在局势那么敏感,朝中大臣,多有对官家不满者,再加上前线兵败的冲击,满朝都有怨气。虽说处理了前线将帅,但也难以杜绝悠悠众口。

现在皇帝离开杭州城,要到葛岭上呆三天,倘若怀有异心之人借此起事,串联举事,而宰执大臣也都随皇帝来了葛岭,那城中岂不是要出变故?

“黄潜善倒真是个谨慎人……”徐良这么想着,又欲睡过去。突然!他猛然睁开眼睛,而后又从床上爬将起来,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点上灯。望着那昏暗的灯光,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不对,不对,黄潜善此番作法大异于前!他从来都是埋头干事,绝不张扬,现在却主动要求留守城中,这其中难道没有原因?他当年是耿南仲,而耿南仲,是太上皇在东宫时的旧臣,死忠于太上!现在,皇帝和宰执都不在城中,独留他一个,万一……

一念至此,徐六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最近朝政动荡,人心难测,但愿自己是多想了!

此时,夜已深,不可能去惊扰皇帝,朱相赵相两个年纪大了,打扰他们也不好。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反正明天下午就护送道君灵柩回城了。

这么想着,徐六便打算吹熄灯。可心里那块石头怎么也放不下,左思右想,干脆穿上衣袍,掌了灯,打开房门出去。外头秋风阵阵,他一手护着灯火,一边极目寻路。他住的这地方,是一幢别院,朱胜非和赵鼎就住在楼下。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楼,还险些跌一跤,终于摸到赵鼎门前,便伸手扣敲了房门。赵鼎估计睡得熟了,连敲几次都没有反应。徐六心头愈急,门就扣得愈响,好大一阵,才听到里头一个声音:“何人敲门?”

“赵相,我是徐良。”徐六答道。

里头一阵响动,好像还撞倒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房中传出光亮。又等一会儿,赵鼎披衣开了门,眯着眼睛问道:“徐参政,这什么时辰,你怎地……进来说。”

徐六进了门,赵鼎本来打算掩上房门,但最后却全部推开,以示君子坦荡荡。徐六在桌边坐下,神情阴鸷,赵鼎在他对面坐下,见状问道:“徐参政何事如此?”

“赵相,有件事我是越想越不对,实在没奈何,这才惊扰了你。”徐六道。

赵鼎拉了拉肩上的衣袍,疑惑道:“什么事?”

“昨天来时,黄参政主动要求留守城中,你不觉得奇怪么?”徐良沉声道。

赵鼎因为被惊扰了睡梦,这会儿脑袋还迷糊着,随口道:“有甚奇怪?”

“相公试想,黄潜善是什么人?他回到中枢以后,行事谨慎,如履薄冰,从不轻易发言。然而昨天,他那番话,再加上他主动请求留守城中,这不是有些不同寻常么?”徐六分析道。

赵鼎听罢,想了想,道:“或是徐参政多心了吧?这有何不妥?”

“赵相啊,现在什么局势?我们出发时的场面你看到了,几十名大臣跪地陈情,要求官家允许太上皇主持丧仪,出席法会。但我后来想想,官家率领我等出发时,他们虽然同声悲呼,却无一人上前阻拦。那里头,谏官言官可不少,他们向来是最敢说,甚至不惜溅官家一脸的唾沫。按理,应该出来那么一两个胆大的,扯住官家不放才是。”徐六道。

赵鼎仍旧不相信,摇头道:“不至于,定是你多想了。”

“我倒情愿是多想了,但此事不可不防!”徐六坚定道。

“你若不放心,明天下午法事完毕,回去一看就知。”赵鼎劝慰道。

徐六大摇其头:“这种事,朝夕必争,岂容等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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