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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浑身那不适的扭曲感逐渐散去时,黑暗的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昏暗的光芒照亮了彼此身形的轮廓,他们一并站在走廊的尽头,站在那道紧闭的大门前。

隐约的鼾声从门后响起,听起来轰隆隆的,仿佛有一位巨人正在此长眠。

“利维坦。”

沙哑刺耳的声音响起,一旁的赛宗望着这一道被阴影包裹的身影。

此时利维坦不止摘下了头盔,也褪去了一身厚重的宇航服,他的身影略显单薄消瘦,浑身被细小的鱼群环绕着,如同漆黑的焦油附着在身上、沸腾,脸庞也被黑色的粒子完全包裹,像一团不断变化的黑暗。

在这变幻之中,似乎有数不清的脸庞重叠在其上。

“赛宗。”

利维坦微微低头,并向赛宗行礼,他对眼前这个伤痕累累且忠心无比的选中者颇具敬意。

“很有趣,赛宗。”忽然,利维坦说道。

“哪里有趣?”

“看看你自己。”

利维坦打量着赛宗,赛宗的身体布满了刀疤剑痕,既有细小如蚊子叮咬般的划痕,也有深及肌肉的剑疤,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所经历过的战斗之残酷,大片的皮肤被烈火烧伤、皲裂,裂纹深邃而凶险,透露着鲜血烧红的赤红色,宛如一张诡谲的画卷。

“这才是你的本质,可你平常却在扮猫扮狗,”利维坦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谁能猜到你那滑稽的玩偶服下,会是这样的身体呢?”

对于利维坦的嘲笑,赛宗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平静,他抬起手,轻轻地贴在大门上。

“那一天,他罕见地平静了下来,在我们围着篝火庆祝时,他一个人坐在了角落里,仰望着远方。”

赛宗讲述起了久远的过往,当事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这一切。

“我以为他是在深思谋略,为下一场战争制定战术,但他却和我说,他在思考些别的东西。”

即便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赛宗仍旧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幕,那张永远暴怒坚毅的脸庞,头一次出现了所谓的……迷茫。

“他问我,赛宗,我们已经征战多少年了,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战争永不会结束,总会有无尽的杀戮等待着我们。”

赛宗的声音逐渐轻了起来,他仿佛在讲一个迷离的黑暗童话。

“平常他听到战争、杀戮都会变得很兴奋,可这一次他的目光变得更加迷茫了,他说,我们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却将它投入无止境的毁灭里,他又对我说,赛宗,如果有一天你不需要战斗了,你会去做些什么?”

赛宗沉默了下来,他收回了手,转头看向利维坦。

“那一夜我思考了很久,当黑暗散去,天边升起朦胧的微光时,我依旧没想出答案。”

赛宗话语顿了一下,转而讲述起了自己的来历。

“我出生在千百年之前,那时这个世界还远不如现在这样‘文明’,我没有父母,自出生就是一位奴隶,他们教导我杀人的技巧,锻炼我的意志,让我变成了一位战士,每当冲突爆发时,我就奔跑在第一线。

通常我们这样自杀式攻击的奴隶们,根本活不过几次战争,但我是个幸运儿,我总能活下来,直到我比那些自由人活的还要久。”

“之后呢?”

利维坦问道,他知晓赛宗的存在,却从未了解过,赛宗成为选中者之前的故事。

“之后?很普通的故事,我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直到战争的规模抵达了峰值,几乎所有人都投入其中……在那尸山血海中我又一次活了下来,然后我见到了他。”

赛宗说,“当时我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他一边踩着尸体走过来,一边对着我拍手鼓掌,然后他一把举起了我的手,向着战场上的所有尸体欢呼,说我是这场战争的冠军。”

现在回忆起来,赛宗觉得当时的情景无比荒诞,满地的尸骸里他是唯一的赢家,可赛宗并不觉得兴奋欣喜,他仍被死亡的恐惧束缚着,只有他,那头暴怒的魔鬼,只有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

“听起来真恶趣味啊,”利维坦不由地感叹着,“那么多人成为奴隶,无数人互相厮杀,一寸寸的大地变成焦土……而这一切只是一场被他操控的鲜血游戏,只是为了逐出唯一的赢家。”

利维坦反问着,“你当时难道不会感到一种人生破灭的荒诞感吗?”

“怎么会,我只是个奴隶,我连字都不识,就连自我思想都没多少,”赛宗说,“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能吃饱穿暖就是一种幸福了,至于成为他的选中者、他的奴隶,这对我而言没太大的区别。”

赛宗再次重复着,“我本就是奴隶。”

利维坦说,“自那之后你就成为了他的首任冠军,他的选中者,陪伴着他度过了漫长的征战。”

赛宗点头,接着说道,“直到那一夜,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个答案,而他则一言不发,当天亮时,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行军、投入下一场战争中。”

“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利维坦反问着。

赛宗幽幽地叹气,“那场对话就像一颗种子,它扎进了我的心底,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地生长,直到冲破桎梏。”

“在后来的战争里,我并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沉迷于杀戮之中,我开始试着寻找些别的东西,比如一些和战争一样,同样能给我带来兴趣的东西,其实他也是如此,在那一夜之前,每次战争后,我们最多只是收集敌人的颅骨,可后来我们开始收集武器、艺术品、书籍。

我们毁灭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但在烈火焚烧前,我们又会把城市之中最珍贵的事物保存下来,我们还美名其曰,这是我们的战利品。

我不再像野蛮人一样厮杀,而是信奉起了所谓的荣誉,冲锋前有了自己的口号、战歌、军旗,我们甚至有了自己的兄弟文化,每个人都向往着死后被葬入藏骨室……”

“哦?这可不是什么好文化,”利维坦犀利地评价道,“但能让你们这些野蛮人文明化,这已经是个不错的进步了。”

赛宗没有理会利维坦的讽刺,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刻薄的家伙,至今赛宗依旧怀念着那段时光,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就这样过了许久,有一夜,他又问了我这个问题,这次我没有之前那样迷茫。

说实话,比起世界的参与者,我更喜欢当一位旁观者,去静静地看待世界的变迁,如果有一天我能从这残酷的职责里得到自由,我应该会躲回藏骨室内,陪伴着我那些兄弟,直到死去。”

站在大门前,利维坦聆听着那鼾声,随着赛宗的讲述,利维坦开始好奇他们所经历的故事,好奇自己这位暴怒偏执的兄弟,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就像鲜血与荣耀的不息之地,为什么会变成了如今醉鬼们互相讲冷笑话的颓废乐园。

“那他呢?他有想过放弃杀戮后去做些什么呢?”

利维坦反问着赛宗,他知道自己那位血亲是无法放弃杀戮的,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原罪,不可避免。

所有人都是命运的奴隶,就连魔鬼也是如此。

“他?”

赛宗想了想,接着说道,“他那时和我说准备休整一年,这一年里我们将不再训练,也不会行军,我们不会挑起任何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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