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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渝呵斥一番,青衣汉子只是唯唯喏喏地应是,折子渝这才敛了怒容,惋惜地一叹道:“趁着粮荒人心不稳,李煜若是此时起兵,也还是来得及的。只要唐兵一发,对宋国目前来说就是雪上加霜,开封民心动摇,赵匡胤必不敢孤注一掷再对汉国用兵。
汉国危局一解,天下形势顷刻变化,这盘棋,他赵匡胤又得花上七八年光景重新布局了。可惜,李煜此人空负男儿之躯、帝王权柄,却沉耽享乐,胸无大志,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还不及我一个妇道人家!”
青衣汉子犹豫道:“小姐,咱们府谷若是出兵呢……?”
折子渝摇头道:“西北诸藩,唯图自保不被吞并而已,并无与宋一较长短的实力和雄心。如今中原,能与宋国一战的唯有唐国,唐国若出兵坏了宋国吞并汉国的大计,虽是触怒了宋国,但是反而会安全了。
可我府州不成,府州不过一州之地,如何能与宋相争?况且,外受诸羌牵制,李氏坐拥五州之地,也只想当他的草头王罢了,如果府州不自量力,主动对宋用兵,说不定夏州会抢在宋军之前攻占府州,捡一个大大的便宜。”
她思索一阵,说道:“我们在中原只有一些探马细作,济不得甚么事,如今局已经摆下,能否解局、如何解局,已经不能我们所能掌控的了。李煜此人鼠目寸光,不是一位雄主,让他出兵断然不能,林虎子坐拥七万雄兵也是徒呼奈何,不过,要他帮点小忙还是成的,我修书一封,你立即去一趟镇海,要他大江练兵,加剧江淮一带的紧张气氛,如此,赵德昭欲平息此事,或可再增几分难度。”
“是!那小人退下候命。”青衣人颔首领命,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折子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处,一双黛眉轻轻地蹙了起来:“本以为,就此与你山水相隔,再无相见的可能,谁晓得你阴魂不散,偏是又生这许多波折。我为宋国设这一难,最后居然是你跑来解局,你解得了么?”
她把眉梢一扬,不无幽怨地道:“亡命奔逃于广原时,助你出头的是我们折家;把你置于芦岭,内忧外困,险死还生的是赵家,给予你援手,助你风光无限的还是我折家;功成之后,夺你之权、欲害你命的仍旧是赵家,也不知他赵家有甚么好,你就这么死心踏地的为他卖命。”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大宋官场上,你异军突起,算是一个异数了。文官里头,你是异类,武官里头,你还是异类。不管是官家、晋王、还是宰相,三家势力中,你都算不上嫡系,就算立了这桩功劳,毫无根基的你站在风口浪尖上招摇,那也是自蹈险地。这一遭你被泗洲奸商设计,若是果然失败,未必不是你的福气。杨浩,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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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员外如今又筹措了多少粮食?”
杨浩关心地问道。他得邓知府介绍,才知道与他同来的那位五十出头的员外就是刘向之,泗州一大粮绅,邓知府夫人的娘舅,此人对泗州粮市必然是相当了解的,所以三人到了二堂,闲谈几句,杨浩便直奔主题。
刘员外五十出头,看起来却有六十上下,一张狭长的脸有些削瘦,满脸密密的皱纹,肤色粗糙黎黑,头发胡须都是花白的,一点也没有养尊处优的富绅模样,如果给他换身粗布衣裳,简直就是一个蹲在地垄头上的乡下老农。
这位老农一般的员外皱紧了眉头,额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沟壑一般,他摇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院使大人,泗洲知府是我的外甥女婿,胳膊肘儿没有往外拐的,如能相帮我岂有不帮的道理?可是现在,粮食真的是难收了,这几天我到处奔走,收上来还不足四千石!”
他拍了一记大腿,恨恨地道:“那个为富不仁的周望叔,坏事做绝,有他在这,这泗洲的粮市就休想太平,可是祖扬对他也太纵容了些……”
邓祖扬有些尴尬地道:“当着院使大人,就不要发这些牢骚了,本府也知道那周望叔不甚规矩的,可是他世居泗洲,十余代下来,周家子弟遍及江淮,各行各业、官府地方,势力盘根错结,根基深厚,他没有太出格的作为,抓不住他为非作歹的实据,如何惩办于他?”
刘向之嗔目道:“这还叫没有证据?”
他转向杨浩,目光热切起来:“杨院使,周望叔只手遮天,操控泗洲粮市已非一日两日了。许多粮食都被他截买了去,现在粮市上缺粮,不是因为欠收,而是因为他联络了许多粮绅,联手操纵市场,有粮就收,使得市上无粮可售,粮介这才节节升高。这人财大气粗,对付售粮者也是花样百出。”
杨浩精神一振,忙道:“刘员外,你慢慢说,他收粮到底有什么手段,何以官仓收不上粮,他却总是有粮可收?”
刘向之道:“大人,他们打下粮食运来泗洲,官仓籴场是要按成色评估出等级,然后称量入库的,周家在本地财大势大,许多籴场小吏役人都收受过他们的好处,其中有些还与周家有些亲戚关系,这时候,他们就会有意压价,把价钱压的越低越好,粮户自然不愿把粮食贩给官仓。
这时又有许多帮闲经纪,整日厮混在官仓附近,与他们搭讪说和代为引见,周望叔就能以比官仓价格稍高些的粮价,把粮食收到自己手中。远来的粮户,人地两生,需要找个帮闲经纪,更是被他们直接领走,至于小粮户,嘿!更不消提了,那些泼皮无赖跟在左右虚声恫吓,他们怕惹是非,岂敢不把粮食卖与他们?”
杨浩截口道:“官仓胥吏与粮绅勾结,明知其事,却无法杜绝么?”
邓祖扬叹息道:“不瞒大人,本府刚刚上任时,为了官仓蓄粮,着实地头疼了许久,可是,其中关节虽听的明白,但仓场胥吏乃至许多役人,也不是说换就换的,就算是换了,换上来的人依然故往,本府只能连下饬令,却也无法分身天天守候在籴场做一个库务吏。
本府夫人的娘舅原本是做些小生意的,此后便做了粮绅,以其法制其人,这才如虎口夺粮一般,从其他粮绅手中尽量抢购粮食,保证了官仓应蓄购的粮食数目。每年下来,所耗虽比时价还要高出一些,较之其他州县我泗州的付出却已是最少的了。”
杨浩心中一动,忽地想到自己在霸州分发种子时让农户互相监督的法子来,转念一想便又打消了主意,这一州的情形可比一村复杂多了,那村中都是地位相等的农户,为了自家的几亩地,可真是相争不下,谁也不怕谁的。但是这里牵涉的就广了,有了阶级、有了尊卑、有了强弱,许多事情你明知弊政所在,也是想不出合适的对策的,杜绝是不可能的,就算最大程度地防范减少这种勾当,也得从制度上着手,而这就不是他的职权、也不是泗州知府的职权范围了。
杨浩倒也没想凭一己之力,就有办法改变数千年官场商场相互勾结的弊病,开封缺粮之事是他提出的解决办法,但现在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如今要想软硬兼施,逼迫那些粮绅乖乖地把粮食吐出来,只有抓住他们行不法勾当的小辫子作为交换条件,逼其售粮。
所以他现在只想从这方面着手而已,但他仔细思索一阵,却不禁有些失望,官仓压价哪怕你明知是弊病也抓不住把柄的,粮食成色如何,全在库务吏们一双眼一张口,本无一定之规,你说他错了,那是各人判定标准不同,何错之有?至于粮绅购粮,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同样做不得什么可以让他们乖乖就范的凭证。
杨浩有些烦恼地问道:“那么,如今官府抑制粮价,邓知府又派税吏把守交通要道,对私贩粮米的课以重税,那些粮绅可曾安份了些?还有私下提价的、贩粮的么?”
刘向之肯定地道:“有的,肯定是有的,像周望叔那种人,一日不赚进几斗真金白银,他就一日不快活的财迷,怎么可能眼巴巴地看着粮米在库仓中不化成金银?只不过……我在泗州做粮绅才两年左右,门路耳目都远不及他,再加上人人都知道我是知府大人的亲戚,有些门道儿是不会叫我知道的,我……我明知他们必有不法勾当,却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杨浩听了不禁默然。
刘向之又道:“不过,官府这般打压,大宗的粮米交易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只要官仓加纳的粮食数目他们不知详情,捱到秋收之前他们必然服软,会乖乖以平价把粮食交出来的。”
杨浩苦笑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这计太也行险,一旦他们比朝廷还沉得住气的话,那时的花销比现在还要高的多。”
见刘向之也露出尴尬神色,杨浩忙道:“魏王千岁放心不下而已,不管如何,两位所想的这法子,目前倒是对付那些奸商最好的办法,但愿能够成功。不管如何,刘员外今日赶来,将许多粮市隐情坦诚相告,杨某心中都是感激的。”
刘向之露出笑容道:“应该的,应该的,帮院使大人就是帮我们知府大人,刘某自然要竭尽所能。”
杨浩打起精神和邓祖扬一起把刘员外亲自送出府门,对面斜向一条巷弄中,一个破衣褴衫好似乞丐的身影正畏畏缩缩地往这边走,忽地看到三人出现在衙门口儿,杨浩笑容满面地与邓祖扬、刘向之拱手道别,目送他们上车离去这才返回府衙。
那乞丐见杨浩与刘向之如此亲热,不禁吃了一惊,登时露出怯意。这时街上有几个闲汉已经注意到了他,他赶紧低下头,扭转了脚步,行若无事地向对面一条巷弄中走去。
杨浩和邓祖扬回到府衙,邓祖扬便告辞去了后宅,杨浩回到大堂坐下,看看东倒西歪有气无力的衙役们,苦笑摆手道:“你们都去廊下歇着吧,若是有人击鼓,再来升堂侍候便是。”
那些衙役们早站得两腿发麻了,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杨浩越想越恼,在大案上狠狠地捶了一拳道:“这些奸商,难道本官真就整治不得你们了?”
壁宿在一旁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整治不得便整治不得,这天下是他们老赵家的,可你看王爷千岁他着急么?王爷整日价在后院里用一具破琴勾搭邓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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