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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下那些帷幕。”他低声吩咐。
如果放在平时,他不会安排别人做什么,宁愿自己动手。可是,这次所处的环境不同,他需要自己保持百分之百的警惕性,不能再重复任由蒋沉舟自挖双眼的错误。
“什么?”阿黛有些走神。
“撕下帷幕。”叶天只能再次重复。
阿黛绕过交椅和蒋沉舟的尸体,缓步走到石壁前,拽住帷幕,还没动手撕,便轻轻叫出声来:“石壁上有很多图画,似乎是一幅地图?”
叶天没有回答,而是迅速闭上眼睛,只凭耳朵的听力、鼻子的嗅觉和心灵的感应来控制现场的局势。在海豹突击队中经受过的特殊训练,令他学会了特殊的辨别危险的方式,比单纯的眼睛观察更准确、更超前。
哧啦一声,阿黛撕下了第一块帷幕。
叶天感觉到,外面三百步以外,有两个人正在穿越山洞,向这边全力狂奔。那两人是一男一女,身手都很敏捷,特别是那个男的,对本地的地形非常熟悉,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果然是地图,画的是一条曲折复杂的迷宫路线图,从左至右倾斜向下,一直通到——”阿黛连续撕下帷幕,接着说,“通到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地方,那地方是有文字标记的,名叫‘神巢’。叶先生,难道这就是蒋先生隐居固守的秘密吗?我看不出地图能有什么意义,没有坐标,也没有比例尺和其它文字说明……”阿黛絮絮叨叨地说着,慢慢后退,回到叶天身边。
叶天听到了往短枪上旋拧消声器的轻微动静,他熟知世界上现存的任何一柄短枪、任何一种消声器的型号、尺寸、旋拧螺纹圈数,就像一个毕生浸淫厨艺的厨师了解每一种蔬菜、每一种调味料那样。
“阿黛,你不该用那种消声器,因为其选材和做工都与全球最新军工技术脱节,至少落后美欧同类产品三个档次,在十五米射程内的误差率高达百分之八。该消声器只适合五米内的近战,可是你想想,一寸短一寸险,五米之内的变化凶险无常,危险系数大大增加,随时都可能遭到敌人的逆袭,不是吗?”叶天冷静地微笑着说。不过,他仍然没有睁开双眼,全神贯注地谛听着外面那两位不速之客的动静。
“是,你说对了。”阿黛回答。
同时,她的枪已经抵住了叶天的左侧腋下。
“你也是黑夜金达莱的人?”叶天叹了口气。
“对,我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必须得死。这个世界上并不需要太多聪明人,特别是像你一样的聪明人。起初,我想放过你的,假如你没有执意要进入山洞的话,毕竟你救过我一次。可是现在,我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只能以国家大事为重,抱歉。”阿黛的声音变得有些感伤。
叶天睁开眼睛,前方的石壁已经掀开了帷幕的遮掩,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石壁上所画的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地图,而是一种半抽象半写实的形式,有山水、道路、树林、城垣,有时用刀斧刻削,有时用颜料涂抹,一看就知道是古代某朝的遗作。那壁画令叶天在第一时间想起了《山海经》里的插图,他觉得两者之间绝对有某种共通之处。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阿黛问。
叶天摇摇头,他的确无话可说,因为对于阿黛的拔枪相向,他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你从苗疆人手下救过我,杀救命恩人这样的事,我还是做不来的。”阿黛突然犹豫起来。
“你还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不杀我,只是因为秘密还没到手罢了,何必假惺惺地伪装?”叶天早就看穿了一切。
阿黛低笑一声:“连这个你都看出来了?不愧是海豹突击队里的超级精英。那好,我们开门见山实话实说吧,你对三星堆人留在泸沽湖底的遗迹知道多少?有没有打开通往‘神巢’之门的好办法?”
叶天心底猛吃了一惊,集中注意力,盯住壁画上标示为“神巢”的椭圆形空间。那两个字是用中国古代的小篆体写成的,上宽下窄,结构松垮。在此之前,叶天看过的《山海经》古版拓印本上也出现过这种体型独特的字。
《山海经》是先秦古籍,是一部富于神话传说的最古老的地理书,具体成书年代及作者不详,主要记述古代地理、物产、神话、巫术、宗教等,也包括古史、医药、民俗、民族等方面的内容。除此之外,《山海经》还以流水帐方式记载了一些奇怪的事件,对这些事件至今仍然存在较大的争论。
对于阿黛的提问,他一无所知,但仔细琢磨画面的风格,他确信“神巢”是整幅画的重中之重。
“那里面有什么?既然是‘神巢’,难道是神仙的巢穴?”叶天故意装糊涂。
“据说,那里就是战神蚩尤的老巢。他为了击败黄河流域的炎帝、黄帝部落,特地在圣水泸沽湖下筑巢,培育奇禽怪兽,作为战斗主力。”阿黛对叶天的态度越来越和善,根本不像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可不可以让我近距离看看那幅壁画?”叶天对抵在肋下的短枪并不在意。
阿黛点点头,叶天大步走到壁画前,仰起头,由神巢位置逆推,试图找出该地图与泸沽湖附近的实际地形相对应的地方。在这种逐寸检视的过程中,叶天渐渐发现,石壁的色泽、湿润程度、石头纹理都跟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造成这种古怪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面前是道独立的石门,而不是与四周石壁连成一体的大石块。
他伸出双掌,虚按在石壁上,缓慢发力,期待有奇迹发生。
阿黛忽然叹了口气:“果然英雄人物的见地都是近似的,你此刻的动作跟他一模一样。叶先生,也许你该考虑加入我们,大家一起做惊天动地的大事。真希望我们是同仇敌忾的战友,而不是针锋相对的死敌。”
叶天笑了,因为他从不想跟任何人正面为敌。如果真想杀人,就算有十个阿黛,此刻也早伏尸当场了。
“他?指的是什么人?”叶天低声问。
直觉中,外面的一男一女已经逼近,但同时蛰伏于洞口侧面,并不急于冲进来。
“是王子。”阿黛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叶天心底又是一惊,因为他早知道黑夜金达莱的领袖是该国最高统帅的第五个儿子,名字是“延浩”二字。如果连王子都在此地,可见黑夜金达莱这支势力对泸沽湖秘密的重视程度。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并且开始预测着一男一女闯入后的战斗局面。
蒋沉舟的死,很可能让许多谜题石沉大海,成为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死亡,不啻于一个又一个句号,让所有解谜途径都变成无法通行的断头路。真正致力于追踪最终答案的人,都会尽量减少死亡,保证敌我双方的每一个人都能正常活下去。
所以,当战斗打响的时候,他也会保护阿黛,不让她受到伤害。
“我还知道,一旦打开通向‘神巢’的门户,蚩尤留下的秘密武器就将落入黑夜金达莱之手。那些东西,曾经是二战时亚洲各国间谍前仆后继拼死争夺的猎物,可惜当时谁都没有得手,才形成了今日的世界格局。我相信,它定将是属于我们的。”阿黛无限神往地回答。
“神巢。”叶天凝视着石壁上的两个篆体字,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又增添了一份压力。
外面的两人闯入时,采取了兵分两路的方式,一个沿着叶天的足迹径直冲进来,一个则迂回到右侧,伏低身子,躲在暗影里,冷森森地出声警示:“都别动,动就死。”
那是雷燕的声音,而已经到了石壁下面的男人,则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日本兵。
叶天立即按住阿黛的手,枪口冲着地面。
雷燕继续说:“好了,小姑娘先丢下枪,然后退到一边去。我可不是叶先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要你敢妄动,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阿黛听话地跨到侧面去,一挥手,短枪丢向雷燕。
日本兵张开双臂,伏在石壁上,像是要全力拥抱那张地图似的,喉咙里不住地发出一阵阵哽咽着的悲鸣,眼眶里忽然涌出热泪。
“是这里,是这里,我又回到这里了,我又回到这里了。天哪,命运到底要让我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日本兵用中文喃喃哭诉着,随即抬起双掌,不住地拍打石壁,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十几掌过后,他的双手皮肤被震裂,每一掌下去,石壁上都留下一个怵目惊心的血手印。
叶天静静地看着,眉头紧皱,等待着云开雾散、谜题解开的一刻。
“神巢,神巢,我又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到达那里……”日本兵停止了疯狂的举动,手指沿着图画中的复杂线条滑动,一路向右边去,进入了相邻的另一个山洞内。
他的眼角边仍然留存着未干的泪滴,举止移步之间,步伐轻妙而飘忽,像极了一个游离于梦境中的孤魂野鬼。
叶天毫不迟疑地举起烛台,跟在日本兵后面。原来,每个山洞的石壁上都是被帷幕遮挡的壁画,并且画与画之间通过一条河道一样的粗大曲线连接着。当日本兵横向走到第四个山洞时,已经到了壁画的尽头。
“神巢不是最终结局,而只是漫漫长路中的一站。许多人,糊里糊涂地把神巢当成了终点,以为进入那里,就能获得一切。看起来,他们是多么愚蠢啊!”日本兵停住脚步,转过身,凝视着叶天。
这一刻,他的眼神清亮、睿智、深沉、通达,跟叶天在无为寺外第一次见他时相比,简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并且,他的国语说得非常流利,如果不说破他的真实身份,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原本就是一名中国人。
叶天沉默着,像一个只知听、看、想、闻的求道者,绝不主动开口询问。
“我以为,你可能会向我提很多很多问题,刨根问底,追本溯源,但你却什么都不问,只是这样静悄悄地跟着过来。你很独特,真的很独特,我喜欢。”日本兵笑起来,吸了吸鼻子,既伤感又哀伤。
真若想问,叶天至少要问一千个问题才能罢休,但他知道,面前的日本兵既非先知,也非禅师,很多问题连对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那么,问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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