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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中的战斗彻底平息了,叶天茫然四顾,眼角慢慢地滑落了一滴眼泪。
他走到雪姬身前,俯身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要的,他给不了,那么再说什么也是言不由衷的。
“再见……来生……再见……”雪姬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
方纯无声地走进来,拍拍叶天的手臂,向他投以无声的微笑。她没事,叶天总算稍微放了点心。
“他们都很好,放心。”她轻轻说。
叶天吁出一口气,其实在方纯之外,他只关心小彩。
“我好不……甘心……啊……”雪姬猛地翻了个身,呕出一口黑血。
“我还有个办法,可以用银针放血,减轻她脑部和心脏的压力,让她多活一段时间,把该说的话都讲完。”方纯的眼睛也渐渐湿润了,毕竟雪姬是那么出色、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命丧西南荒野,是一出莫大的人间惨剧。
叶天叹了口气,先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知道,雪姬临终前说的话越多,就越给他和方纯之间增加困惑与阻力。说完那些坦诚炽热的心里话,雪姬可以无怨无悔而去,留给方纯的,却有可能是毕生无法忘却的烦恼。
“叶天,让她去也去得安心吧。否则,就算过了奈何桥、上了望乡台、喝下孟婆汤,她也忘不了你,而且你或许也会……忘不了她……”看得出,方纯心中也有矛盾。
她咬了咬牙,取出一小包两寸长的刺穴银针,手法轻妙地连续在雪姬额部、耳部、颈部插下了十四针。稍停了几秒钟,她又闭着眼、摸索着雪姬胸前的穴道,在左胸下了八针,右胸下了三针。
渐渐的,银针尾部的小孔里渗出墨黑色的血珠,空气中的毒腥气瞬间加重。
“好了,我出去照看小彩,你留在这里,送她最后一程。”方纯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雪姬醒了,在叶天怀中说出了最后一段话:“在总部时,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放下女孩子的矜持,向你表白心迹。很可惜,我总是错过良机,总是心存幻想,期待有一天你能察觉到我的等待。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包括几大教官在内,那么,你也早应该知道了?我还记得,巴格达一役中,你带特战队深入危机四伏的红龙老巢,需要后方百分之百精确的情报支援。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四天四夜没睡,全力以赴紧盯情报室,直到你们安全撤出为止。那次,我大病了一场,因过度疲劳引发了间歇性心肌炎,险些丧命。早知今日,不如当时就为你死了……那时你也许就能记住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形象……”
那一次,是叶天和雪姬最有希望突破“朋友”这层窗纸的机会。她躺了两周,叶天也在病床前陪了她两周。天不遂人愿,当雪姬痊愈下地时,叶天已经再度赶赴巴格达,执行扑克牌通缉令上的新任务,错失迸发爱情火花的良机。
“大失所望后,国内派遣来的密使带来了哥哥的亲笔信,劝说我脱离海豹突击队,为国家效力。在那种情形下,我一步踏错,终于导致了今日惨变。叶天,事到如今我只想说,我愿意为你挡死,愿意倾尽一切,只求你平安快乐。如果有来世,就让我们再续前缘,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恋人,都平安到老,彼此惦念。最后,我祝福你和方纯小姐……祝福你们永结同心,成为最幸福的一对夫妻……谁能嫁给你,都将终生幸福,我好嫉妒她……”
雪姬的身体渐渐冷了,最后一丝笑容凝结在脸颊上。
叶天忽然觉得,黄金堡垒已经变成了一道杀人的魔咒,谁若不幸卷入,便难逃死神的藩篱。
他放好雪姬,拔出她腰间的手枪,对着月杀手的脸射光了弹匣里的全部子弹。
叶天赶到出现过神秘水流声的鞋带洞,方纯正在观看黑夜金达莱取得的勘探录像。
“钻机被月杀手破坏了,绝无修复的可能。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些录像。看起来,这件事又将成为二战不解之谜了。”方纯无奈地叹气。
如果不能打开写着字的那两扇门,就不了解玉修罗、武田信男二人的过去,无法解释武田信男七十年不老的神秘事件。
那套喷着迷彩色的钻机已经被拆成了一堆破烂,各种管道和电线都被割断,就算有安装图纸,要修复它也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程。
“离开时在洞口埋设炸药,封存它,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回来。”叶天疲倦地坐下,浑身汗津津的,像是刚刚大病一场。雪姬的离世解开了他生命里的一个死结,但他心里同时增添了无法抹去的歉意。他希望将雪姬、金延浩以及所有与黑夜金达莱有关的记忆都封存于此,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年轻人总免不了受到儿女情长的羁绊,他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去完成未竟的事业。
“好,我来做。”方纯说。
“如果无法继续对鞋带洞的探索,我们就放弃吧。我担心,此刻大竹直二与梅森将军等人已经捷足先登,控制了黄金堡垒那边的核心机密。”叶天说着说着,觉得眼眶一热,似乎又要有眼泪流出来。
前路吉凶未卜,他的确不能再分神旁顾了。
方纯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依偎着叶天,握着他的手。
“她走得很安心,谢谢你。”叶天的嗓子哑了。他没有为雪姬长歌当哭,酸涩的眼泪流进肚子里,几乎反挫成内伤。
“总有一些事是我们主宰不了的,雪姬的死我令我遗憾,可是你想想,她背叛了海豹突击队和五角大楼,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严惩。如今,黑夜金达莱全军覆灭,且让我们把这一页翻过去吧,向前看,拼尽全力结束这场浩劫。”沉默了很久之后,方纯才如此说。
“可是,我总觉得她是为我而死的,这份情永远都还不了了。”叶天苦笑着,在心底默默地说。
午夜时分,大溪上喧嚣的水流声忽然低下去。
“快了快了!”宝冶叫起来,拖着金珠妮的手走近溪边。
很快,溪水变浅变缓,逐渐露出了溪底那些浑圆光滑的鹅卵石来。山中溪流的水脉来源不一,极不稳定,所以某些深藏地底的震动就会引起时断时续的莫名变化,这种情形在全球各地一直存在。
宝冶、金珠妮早就做好了过溪的准备,一俟水停,便火速赶到水边。
叶天发出信号,远处山坡上的方纯随即引爆炸药,轰地一声,金延浩驻扎过的山洞入口坍塌下来,将山洞变成了天然的坟墓。
“别了,雪姬,愿你在天国安息。如果来生再见,我愿意为你挡死,还你这一辈子的深情。”叶天黯然默祷。他不愿欠女孩子的情,但这一次他避都避不开。可惜金延浩率领黑夜金达莱挺进中原,最终落了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的结果。对于该小国的暴君而言,等于遭受了当头棒喝,下一步该闭门思过,重新审视亚洲黑道格局了。相反,黑夜金达莱的覆灭,恰恰减少了江湖纷争,绝对是万千百姓之福。
按照计划,方纯下一步就会二次引爆,封闭鞋带洞,埋葬玉修罗和武田信男的传奇故事。
“好像有点不对劲?”叶天的视线从大溪对面转回来,再次锁定了鞋带洞。一股看不见的阴寒之气正从洞中涌出,沿山坡冲下,卷带着去年秋天留下的黄叶。
叶天用力吸了吸鼻子,风中的充满了陈腐气味,仿佛有一个封闭已久的空间突然被打开了。
他向宝冶说:“带小彩过溪,在对面等我们。”随后,他飞奔向山坡,与方纯在鞋带洞口会合。
“出了什么事?”方纯察觉叶天的表情不对,但仍然迅速检查粘贴在洞壁上的炸药。要知道,大溪断流是有时间限制的,必须在该时间段内涉水而过,免得横生枝节,再增变数。
叶天趴下,右耳贴地,凝神谛听。他又听到了水流急速涌动的嘶嘶声,比之前听到的更猛烈、更真实。
“我进洞去看看。”他说。
方纯亦俯下身子,只听了几秒钟就猝然色变:“的确是……不过动作要快,我们必须趁着这机会过溪。”
叶天缓缓地摇摇头:“方纯,我突然觉得,过溪不过溪似乎并不重要。”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同时皱眉,在脑子里再三权衡着。
“那你的意思是——”方纯问。
叶天仰面向天,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觉得,我们一定能到那里,找到玉修罗与武田信男生活过的痕迹。他们在这里,并不仅仅是活着,而是肩负某种使命。你放心,我会全身而退的,就像在大熔炉、三星堆的战役中平安归来一样。”
夜空浩渺,山川寂寥,人与大自然相比,渺小如虫蚁草芥。只有那些不甘寂寞的绝世英才,才能力挽狂澜,改变命运。毫无疑问,叶天就是其中之一。
“叶天,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被称为‘海东青’了。万鹰之王,震慑寰宇,天上海上,无可匹敌。去吧,我等你回来,死约会,不见不散。”方纯松了口气,碰了碰叶天的小臂,低声接下去,“恭喜你,这么快就从恶战后的阴影中跳脱出来了。”
叶天揿亮了手电筒,笑着点头:“没错,死约会,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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