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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说朱厚照令沈溪牵头成立司礼监掌印选拔委员会,很多人可以参与其中,成为一种值得夸耀的资历,可到了最后却只有沈溪来完成监督和选拔事宜,其余人等都作了壁上观,还是事情结束后才从外界得知情况。
张苑即将回朝的消息,在京城官场算是一颗重磅炸弹,即便一些人老早就预料到张苑的政治生涯可能不会就此终结,但也未料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苑的继任者,居然是他自己。
当天午时刚过,张懋便带着急切的心情去找谢迁,到了长安街小院才知道,原来对此事关心的并不止他一人,何鉴已先一步到来,不用谢迁解释,张懋也明白二人正在说这件事。
简单见礼过后,张懋急切地道:“于乔,这件事可不小,张苑回朝对朝事影响甚大,对鞑靼一战就是他在背后搞事,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波折。”
谢迁的态度显得非常平淡,何鉴也好像刚把事情理顺,没有张懋表现得那么急切。
谢迁道:“事既已发生,张老公爷作何如此心急?张苑回来,总比让一些年轻莽撞、不知深浅的太监来执掌这位子,要好一些吧?”
张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横皱,用不解的目光望向谢迁,明显他开始怀疑,张苑回朝之事是否跟谢迁有关。
张懋心想:“谢于乔跟张苑走得很近,当初朝中,张苑有任何不明白的事情都会听谢于乔的,谢于乔对朝事几乎可以做到一手遮天,若非坚决反对西北用兵开罪陛下被发配三边,估摸张苑也不至于出现擅权的情况。”
“相反,沈之厚跟张苑势成水火,张苑因因擅权险些害死沈之厚,按照常理沈之厚不可能将张苑给调回……如此一来,谢于乔就有重大嫌疑!”
张懋道:“就算张苑要回来,也该提前透露些风声才是,何至于跟现在一般,等他上位了各方都没有丝毫察觉,更无任何心理准备,他这回想必是要掀起一番风浪。”
张懋说得合情合理,但何鉴却不太赞同,反驳道:“张老多虑了吧?张苑之所以能回朝,全在于陛下对他有宽仁之心……有了先前遭遇贬斥的经历,想必他回朝后不敢再弄权,必尽心助朝廷办事。”
本来张懋不想将事情点破,但听眼前二人一唱一和,似乎早就知道张苑要回来之事,心直口快道:“难道这件事跟你们二位有关?”
何鉴闻言看向谢迁,谢迁则静默不言,让目睹这一切的张懋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张懋大概明白,就算二人主导此事,那也一定是谢迁所为,不可能是何鉴,因为何鉴已摆明态度要离开朝堂,不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兴风作浪,何鉴很可能也跟他一样只是事后被告知。
关于谢迁的脾性,张懋很了解,那就是极其顽固守旧。为了对付沈溪,召回张苑这个昔日盟友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张懋胡思乱想时,谢迁却出声了:“若我等提前知悉,也不至于会乱了手脚……那张苑在宣府做了许多欺上瞒下的事情,老夫就算对之厚有再多防备,也不会主动拉他一把,更何况十万两银子,也不是老夫能够承受得起的!”
“另外,张苑跟之厚不对付,此事想必也跟之厚无关,如此说来只能是陛下所为。至于张苑是如何跟陛下牵上线的,很有可能是江彬促成,江彬此人为媚上不择手段,还不断往豹房填充人手,乃是陛下跟前头等隐患,需及早拔除为好。”
张懋释然道:“不是你便好,若连首辅为达目的都不择手段,朝堂非乱不可。”
……
……
张懋话虽然那么说,但对谢迁并不是很放心,因为对张苑回朝这件事上,谢迁显得太过淡定,这似乎并非其风格。
要么解释为谢迁提前获悉消息,退一步理解,那就只能是谢迁觉得这件事对他有利,所以才显得波澜不惊。
谢迁正会见张懋跟何鉴,坐下来议事时,皇宫内苑,张太后也刚从高凤那里得知此次选拔详情……高凤亲身经历了这次司礼监掌印甄选过程,虽出了高价却没被选上,还要回府宅准备银两,以至于回到宫里已过午后。
张太后有午睡的习惯,醒来后召见高凤,高凤连忙从司礼监赶往永寿宫,原原本本将当时竞标场面说给张太后听。
“唉!”
最后张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高凤道:“张苑张公公重选司礼监掌印之事,提前没任何人知晓,或许兵部沈尚书收到风声,却没点出来。”
张太后道:“高公公,你觉得是沈尚书促成这一切的?为何哀家倒觉得沈尚书对此全不知情,一切都是皇儿所为呢?皇儿煞费心思导演这一出戏,最后却拿张苑出来顶包……你们都破费不少吧?”
听到这话,高凤脸色多少有些尴尬,他本想转移话题,把矛头对准沈溪,但显然张太后不完全闭目塞听,对朝事有自己的理解,这会儿谁都看出来其实是朱厚照做庄将众多参与司礼监掌印选拔的太监给通吃了,利用的就是这些太监恋栈权位的心态。
若都跟戴义一样不竞争,就不会耗费那么多银子,更何况还有一毛不拔的小拧子这个特例。
高凤不敢作答,惭愧地低下头。
张太后似乎也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道:“高公公,其实出了银子未必是坏事,皇儿一直都很讲道理,就算得不到司礼监掌印的位子,还有皇家的宠信,以后你在司礼监中的位置会更加稳固,这点哀家是可以保证的。”
或许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不太合适,让手下这些奴才生出异心来,张太后适当地出言宽慰,不再讽刺高凤等人贪心,而是鼓励他们继续为朝廷办事。
“是。”
高凤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俯首帖耳应承。
张太后又道:“皇儿那边还说了什么吗?比方说张苑几时回朝?总该有个准信吧!这件事前因后果是怎样的,张苑好好地在施家台为先皇守陵,为何突然参与其中?”
高凤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件事发生后,下面那些奴才都不明就里,连老奴也忙着给陛下凑银子,实在没心思打听,就怕现在也难以有准信。”
张太后道:“这就未免有些太过胡闹了……皇儿也是,既然他最先知道这件事,起码应该通知一声,让你们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都有谁……哦对了,除了张苑的十万两外,出价最高的是谁?是高公公你吗?”
高凤摇头道:“是张永张公公,出了三万三千两。”
“这么高?”
张太后不由咋舌,“他在外当了几年监军,有这么多银子入账?”
高凤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张永张公公不但当过监军,还曾在御马监当差,又执掌过东厂,临时管过西厂,当时军功赏赐不在少数,此番又督军沈尚书取得对鞑靼之战大捷,风头一时无两,只是……他虽然先后侍奉于宪宗和先皇跟前,但在陛下那里却没挂上号,没办法进入司礼监理事,或许眼看年迈,在宫里时日无多,才不惜变卖家产搏一把。”
张太后叹息道:“如此竟花了三万多两银子……实在可惜,若他知道陛下要将张苑推出来的话,或许就不会如此了吧。张苑回来也好,总归是咱宫里的老人,很多事可以商议。”
本来高凤以为张太后会对张苑有极大的防备心理,但在听了这番话后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张苑的影响力。
张苑是东宫常侍出身,一直帮助朱厚照吃喝玩乐,照理应该属于张太后的“眼中钉”,但其实张苑本身却是坤宁宫执事,属于张太后的嫡系,虽然高凤现在深得张太后信任,可当初张太后最宠幸的太监却是张苑。
正因为这份信任,张苑受张太后重用,先是奉命监视朱祐樘,后来又照顾朱厚照起居,以便她及时了解儿子的动向,算是张太后跟前最得力之人,所以听到这消息张太后并没有多反感,甚至还持支持态度。
张太后又道:“这么大的事情,得派人去通知寿宁侯和建昌侯一声,他们也该知道朝堂人员变动。”
高凤问道:“娘娘,是否派人去问问陛下是怎么回事?”
“去了有用吗?皇儿不肯听,那就由着他,总归赶紧把司礼监掌印太监安排好,他自己不处理朝事,难道不找个代劳之人?等张苑回来后,哀家也会找机会见他一次,跟他交待清楚,有事多听听朝中文武的意见,别想独揽大权,刘瑾的下场就是对他最好的警示。”张太后道。
高凤心想:“这有什么用?”
张太后又道:“对了,哀家还要致函谢阁老,回头你带信出去,让他知道哀家的意思。明天就是朝会,让他们多规劝皇儿勤政爱民,做个让大明国泰民安、蒸蒸日上的好皇帝,现在大明周边已是一团和气,内部也无人作乱,正是发展民生的好时候。”
“是,是!”
高凤忙不迭应着。
张太后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若是未来朝局稳定,你们都是大功臣,这次损失的,哀家都想办法给你们补回来……你们只管好好办事,只要你们做了事情,哀家一定不会亏待!”
张太后最后说的这番话,基本属于安慰性质,高凤很清楚,以朱厚照的贪婪程度,一旦银子被其收走,自己这辈子很难有机会拿回来。
他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我出的银子不多,换作是李兴和张永,这会儿估摸都在哭吧?不过我手里的养老钱也没剩下几个了,回头得过几天紧巴巴的日子。”
随后高凤等张太后写信,等接到手里才发现张太后并非是以懿旨的方式向谢迁下达命令,而纯属商议性质的书函,高凤忽然意识到:“一个张苑,一个谢迁,都是太后娘娘信任之人,她的目的已达到,而我的使命却似乎到头了。”
……
……
朱厚照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朱厚照打着哈欠,在太监的侍奉下梳头,小拧子赶紧将沈溪的奏疏呈递到朱厚照跟前。
作为皇帝,自然不需要亲自去看奏疏中写了什么,而是由小拧子在旁将内容读出来,朱厚照最关心的自然是各家出了多少银子。
等所有数字读完后,朱厚照点头道:“倒还不错,张苑肯拿出十万两银子孝敬朕,也算有良心……朕恢复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不算亏。”
小拧子心想:“陛下依然把官职当作买卖看待?这……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不过他马上又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心想:“明明张苑没有十万两,这些银子都是陛下打出的幌子,为的是将所有太监手里的银子诈出来,为何陛下的意思却好像张苑真的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出来?”
小拧子本想将自己孝敬三千两银子的事情说出来,但又觉得皇帝未必留意到名单中没有自己的名字,又想起沈溪劝说皇帝将之前所得银子退回,心中便多了些想法。
小拧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沈大人在最后提议,说是各位公公也很不容易,此番呈报的标底,基本已是倾家荡产,为保证宫闱稳定,最好不要按数收纳……毕竟已有张公公出的十万两银子,其他人加起来也不到其半数,没必要让……”
此时朱厚照头正好梳完,闻言回首望向小拧子,打断对方的话:“朕几时说过要那些人的银子?既然他们出价不是最高,朕还坚持收他们银子,那朕成什么人了?”
小拧子心中一惊不老小,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虽然平时朱厚照没做太出格的事情,远未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但到底平时胡闹惯了,且平日贪财好色的名声在外,一个嗜财如命的人会银子送到面前都不收?
小拧子试探地问道:“其实退还一部分,那些公公已感念陛下恩德。”
朱厚照没有接小拧子的话茬,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反问道:“小拧子,你这次出价多少啊?”
小拧子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支支吾吾道:“回陛下,奴婢自以为没有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本领,无法帮陛下分担朝事,宁愿在陛下跟前日夜侍候,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退出,当时便跟沈大人和诸位公公说清楚了的,并非是有意不出价。”
朱厚照微微点头,心平气和地道:“你倒是有几分孝心,即便有机会上位,也知道留在朕跟前伺候,算是非常难得了……不出价便不出价吧,反正你也没十万两银子,就算出了也竞争不到。”
小拧子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是皇帝应该给予自己的回馈?这会儿不是应该气急败坏逼问自己为何不听从他的旨意行事吗?
朱厚照又道:“说老实话,张苑说他能出十万两银子,连朕都不敢相信,不过他既然敢夸下海口,朕倒要看看他是否真能出得起这笔银子,若他拿不出来,只是在忽悠,朕非杀了他不可!敢戏弄朕,下场将会很惨很惨!哼哼!”
说到要杀要剐的事情,朱厚照神色轻松,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拧子生怕自己没有问清楚皇帝的意思,再次确认道:“陛下,那些公公的银子,真的不用送到陛下这里来?”
“说了不用,朕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身边有点儿傍身银子不容易,若以后再有什么职司太监需要他们出价,到时候看情况让他们再竞标便可。”朱厚照道,“不过给沈尚书那边的银子不能退,这是朕给他们表现的机会,若谁想退那笔银子的话,直接法办!”
小拧子心想:“这边才是大头,给沈大人那点钱简直不值一提。”
小拧子道:“沈大人之意,是他不会收下,已差人将银子封好,随时可以送到豹房。”
朱厚照皱眉:“朕赏赐的银子,他再送进豹房来,那朕成什么了?这银子他收要收,不收也要收。”
小拧子为难地道:“可沈大人态度很坚决,好像是……坚决不收。”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忽然改口了:“说来也是,朕作为皇帝,要给臣子赏赐,直接由朕来给,结果让你们送礼,导致他名声受损,不就成了朕的过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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