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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火苗呼啸着燃起之时,一向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大雨,那石勒曾是登林子大师的徒弟,且匈奴人本就信仰宗教,当下将他关押了起来,直到司马睿率军突袭,石勒等人趁着雨势落荒而逃,还不忘将他一同带回平阳汉国。
回到汉国后虽然仍被囚禁着,但因为石林那场奇怪的大雨,石勒对他一直以礼相待,就连那凶残的没有人性的石虎也对他很是客气,他索性在此地弘扬佛法,兼解文义,匈奴人中有染痼疾者,也被他逐渐治愈。
在这期间,他被汉国臣民信仰着、尊敬着,更是渐渐了解着他们。匈奴人久居漠北蛮荒之地,他们的蛮横残忍源于卑贱的地位,长久以来被汉人当做牲畜一般随意买卖,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趁着大晋内乱,汗主刘渊索性自立称王,在平阳建立匈奴人自己的汉国。
一切安定之后,他们开始不满于现状,自一年前刘渊病逝,太子刘和继位,不久,刘渊第四子刘聪弑兄夺位,而后野心膨胀,多次命大将刘曜与石勒攻打洛阳,对晋室江山虎视眈眈。
那些居高临上的霸主,深陷于对权利的**,从八王之乱的诸王夺位,到曾经的汉主刘渊,如今的汉主刘聪,手握兵权的汉将刘曜与石勒,他们莫不有着熊熊的野心,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有着太多的诱惑,血红的权欲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引得手足相残,祸乱天下,民不聊生。
真正久居汉国的百姓,都是不愿打仗的,不管是匈奴人还是汉人,在这乱世之中,众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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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己巳逐渐有了自己的顿悟,他阻止不了这王室的血雨腥风,只能为这乱世之中的百姓尽绵薄之力,石勒生性凶残,其侄儿石虎更是毫无人性,但凡被他俘虏的汉军百姓,或填坑活埋,或火烤烧食,鲜少生还者。
他最终答应了留在石勒身边,时刻提醒石勒少行杀戮,那些被捕获的俘虏,均在他的劝诫下免于惨死,也算行善积德。
“贫僧这一生谨遵师命,一心想助帝王星摆脱劫难,从而拯救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到头来才发现帝王星自有它的定数,算来万事由命不由人,双生花开,帝王星现,宿缘情劫,斑驳涅槃,这一切并非人力可以扭转,阿弥陀佛,师父登林子固然有窥破天机的本事,到头来却没有领悟天意的能力。”
孟央听他说着,神色不由得有些迟疑:“师父,我不懂你的意思。”
己巳轻叹一声:“孟央,这是你与琅邪王注定的宿缘情劫,也是帝王星必经的劫难,他若能渡过此劫,便可涅槃而生,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他若过不去,便会随时陨落,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她缓缓低垂下眉眼,开口道:“我不愿离开他,更不愿成为他的劫难,师父,虽说万事由命不由人,但我仍想尽力一试,我不信天命,我与他的情缘该由我们自己掌握。”
己巳叹息的摇了摇头,眼中略带怜悯:“孟央,你挣脱不了的,琅邪王自有他的定数,很快你就会知道,谁也改变不了。”
“师父此话何意?”她隐隐感觉到不对,有些不安的说道:“当年登林子大师能够一窥天意,师父同样不是寻常之人,您说出这样的话,一定另有深意。”
“你一向聪慧,”他不禁微笑,接着又道:“刘聪已经下令再攻洛阳,贫僧预知到此次洛阳城气数将尽,百姓即将生灵涂炭,大晋繁华至极的皇城将会彻底被摧毁,最终沦落匈奴之手。”
孟央有些震惊,很快急声道:“那,皇上呢?”
“阿弥陀佛,帝都沦陷,皇上恐怕命不保夕。”
司马炽也会死?
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即便司马炽多次算计过她,但她的印象里始终记得那个躲在灌木丛中瑟瑟发抖的帝王,记得他微微惨白的面色,他不愿做那个傀儡皇帝,偏偏毫无办法。
最错生在帝王家,正如司马睿所说,他们司马家出生的孩子注定是不幸的。
“贫僧会在石勒进攻洛阳之前赶回他身边,也只能尽力挽救城内被俘虏的百姓。”
“师父还要回到石勒身边?”她颇为担忧的说道。
“我已经追随了他,否则此次他不会答应我前往健康一趟,过去的己巳是为帝王星的劫难而活,如今的佛图澄是为天下百姓而活,师父生前曾说匐勒师弟有扰乱天下之相,因此贫僧更应回到他与石虎身边,阻止不了他勃勃的野心,贫僧便尽力阻碍他杀戮,将来若是阻止不了他扰乱天下,贫僧便要阻止他危害百姓。”
这便是真的大彻大悟的得道僧人,孟央一直都很敬仰他,眼下更是如此,于是道:“我从师父身上看到了佛的影子。”
己巳但笑不语,她又继续道:“琳青若是知道师父还活着,一定高兴坏了,师父不回圣医谷与他相见吗?”
他摇了摇头,含笑道:“涅槃经上说,我不知我当得作佛不,然我身中实有佛性,我今身中定有佛性,成以不成,未能审之。法身、般若、解脱乃是佛之三德,贫僧早已不是己巳。”
他这样说着,孟央逐渐顿悟,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师父不愿见琳青了?”
“若是有缘,总有再见的一天。”
他不会去找琳青了,他是佛图澄,参透了众生皆苦的佛图澄,想要涅槃成佛的佛门弟子,这世间与己巳有关的一切,他都割舍了。
可是既然割舍了,为何此次又要前来健康?他不说,但她知道,他来了健康,入了琅邪王府,一定另有深意,只是这深意是否与她有关?
回到屋内,绿秀正小心的将一碗汤药放凉,见到她后道:“娘娘回来的真巧,药已经不烫了,刚好的温度。”
上前坐在桌边,望着那碗苦黑的汤药,她不由得叹息一声:“这药实在苦的难以下咽。”
“良药苦口嘛,”绿秀笑了笑,继而
又道:“娘娘不会是想放弃了吧?”
她不禁一笑:“我若是半途而废了,岂不辜负你三番四次的去求皇甫小姐。”
“皇甫小姐并未说这药一定管用,奴婢每次替娘娘煎药都觉得气味奇苦无比,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成效,如果娘娘实在难以下咽,不如……。”
她的话还未说完,孟央已经深深的吸了口气,端起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苦的微微皱起秀眉。她赶忙递过一盘蜜饯,接着道:“娘娘受了这么些罪,奴婢看着可心疼呢,但愿老天有眼,早日成全咱们。”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做的我们都努力了,接下来只能看命里的造化了。”她含笑对她说着,接着又道:“我要你打听的事可有结果了?”
屋子里很静,只有她们二人,绿秀反应过来,却仍是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事奴婢没敢去问赵亚,趁着去玄晏医馆拿药的机会问了皇甫小姐,说出来娘娘可能不信,年前匈奴人多次进攻洛阳,就连皇宫也是水深火热,冬季的时候听闻梁皇后挪到了金庸城养病,一直没再回宫。宫内流传出的消息是梁皇后已经死在了金庸城,洛阳本来就够混乱的了,皇上不愿再起纷扰,就将此事瞒了下来。”
梁楚儿死了?她一直都不曾听闻过,司马睿更是不曾告诉过他。可是怎会这样呢?孟央揉了揉昏沉的脑袋,从梁嘉末出现,静夫人被毒害,河苑的身份被识破……。她的面前仿佛是无尽的雾霭,怎么也看不清脚下的路,这样的感觉使她害怕。
头有些疼,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静下心来想了很久,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绿秀道:“瞧我这记性,绿秀,院子东侧的第二个花坛埋着一块锦帕,你去帮我取出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绿秀应声而去,屋子里更静了,静的令她感到心烦意乱,很多没有头绪的疑惑搅乱了她的心绪,左思右想,梁楚儿是斛律浚的妹妹斛律月儿,她说自己八岁时因战祸流落洛阳,接着被梁孙成收养,那么当时的梁嘉末也只是十一岁,二人相处这么些年不可能毫无感情。难道真的如林楚楚所说,她后来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选择站在哥哥斛律浚那边,而梁嘉末因为深爱司马睿而选择了与她对立的一边,如此说来,梁楚儿的死难道是她的主意?可是如果是这样,当初为豫章王选妃,为何裴妃钦定了梁楚儿,以裴妃与司马睿的关系,她的意思应该便是司马睿的意思……。
这一团一团的疑惑,使得她有些头痛,索性静下心来不再乱想,绿秀在这时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沾着泥渍的锦帕。她顺手接过,认出这绣着几朵秋海棠的帕子正是段灵箐的,她曾无数次与她对弈下棋,很早就注意到这块略显凌乱的锦帕,淡粉色的秋海棠用的是银纹绣线,上好的蜀锦布料,只可惜段灵箐手艺不精,花瓣绣的歪歪扭扭,七零八落,很是松散可笑。当时她还自嘲自己的手艺,只说这锦帕正是“海棠秋捡潋滟绡。”使得她一阵好笑。
可眼下她却有些笑不出来,因为打开的锦帕里放着一串清滢剔透的手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写在锦帕上的五个大字:杀了梁嘉末!
锦帕上的赤砂很浅,字写的不好看,确实是段灵箐亲笔所写,真正令她出了一身冷战的是那串泛着金黄色光芒的玉髓手钏,玉髓本就难得,金黄色的玉髓更是难求,她也只是听闻而不曾亲眼见过。古籍中有记载金黄玉髓:
凝恒古精气,聚万物神元;汲雨露以滋,交日月成石;
存天地之玄,备攻玉之坚;胜虹光澜彩,隐南海之莲。
经狱炼修品,历沧桑除浊,方得周身剔透;无与玲珑。
觅之难、琢之不易,遂一铢难全!
上者与金不易,缘者福禄为缘!
金黄色玉髓铢铢饱满透彻,本是不易雕琢的仙品,每一铢上却都篆刻独特的纹理,串联起来细瞧,是白银缠丝的凤纹图案,凤纹图案……。这是属于大晋皇后独有之物……细想起来,当初的洛阳皇宫,起舞的羊皇后手腕上金光闪闪,衬托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她那时并未多想。后来见到贵为皇后的梁楚儿,隐约记得她的手腕上也是带着一串金灿灿的手钏,她本以为是镶金镯子,现在看来应该正是羊皇后所戴的金黄玉髓手钏。
她记得那黑袍女子初入王府之时,赵静雪曾经惶恐的告诉她,那女子的手腕上有一串玉髓手钏,赵亚也已经证实那黑袍女子就是梁嘉末,如果那手钏正是面前的这串,那么大晋皇后梁楚儿佩戴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如此说来,一切都变得那样扑朔迷离,她只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下意识的收起段灵箐的锦帕,塞到绿秀手中道:“快,将这帕子烧了。”
绿秀的脸色也早已慌乱,将那帕子紧握在手中,道:“娘娘,这…。”
她的心里很乱,惶恐至极,于是低声道:“这锦帕是段夫人留下的。”
“那这手钏上的凤纹图案…。”她迟疑的说着,突然慌忙的捂住嘴巴,急忙的开了口:“娘娘,梁夫人太可疑了,她怎会有这串手钏,难道皇后的死与她有关?”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段夫人让我除掉她,想必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可怕,绿秀,我真害怕。”
杀了梁嘉末……这是段灵箐临走前留给她的话,这可怕的玉髓手钏也是她留给自己的烫手山芋,她是如何得到了这串手钏,她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或者说段灵箐知道了什么鲜为人知的事。
将那锦帕烧掉,晚些时候,司马睿来到她房中,她与平常一样与他用膳,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道:“听己巳师父说,石勒打算再攻洛阳。”
司马睿应了一声,仿佛没有丝毫担忧:“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匈奴人早就对大晋虎视眈眈。”
“王爷打算怎么做?”
他这才抬头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意:“你不妨猜测一下我会怎么做。”
她略一沉吟:“王爷打算静观其变?”
“央央一向聪慧,”他不由得笑了笑,狭长的眼眸眯起,接着道:“静观其变只是第一步,皇上身边尚有苟晞等人的大军,但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他的侧脸有着坚定而桀骜的神色,司马炽曾在朝堂之上逼他立下永不谋逆的誓约,如今匈奴人进攻洛阳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一旦司马炽死于匈奴人手中,司马睿便是唯一撑得起大晋的帝王,他的皇位是顺应天命,是名副其实,将会受到天下子民的臣服。
寿苦万山遮望眼,春尽冬来垒花梢……。登林子的预言之中,年前的寿春一战对司马睿来说极其重要,她原本不解,现在终于想通,石勒果真是司马睿的贵人,己巳师父是对的,石勒杀不得,终有一天他会有意无意的相助帝王星,借他之手除去司马炽,这便是石勒最大的用处。
春尽冬来垒花梢,这春阴正浓的季节过后,便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司马睿说这一战司马炽必败无疑,他的雄心霸业从来无人可挡。
“我答应过你不杀司马炽,这也算是信守承诺,我不杀他,但不代表别人不会杀他。”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使得她心里微微的不是滋味,他还记着对自己的承诺,他不杀司马炽,但司马炽对他可谓是赶尽杀绝。司马睿是成大事者,她的妇人之仁只会为他埋下祸端。
“洛阳一旦沦陷,也不知皇后及后宫妃嫔会怎样。”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着,暗中却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见他微微蹙起剑眉,道:“好端端的担心她们做什么。”
“听闻梁皇后病重,已经搬到了金庸城静养,王爷可还记得,那年为豫章王殿下选妃,皇后娘娘还是年方十八的芳华,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倒是可惜了。”
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司马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色,随即又笑道:“想来又是府里那些嘴碎的奴才,平白无故的告诉你这些,惹得你又心思沉重。”
他的反应没有任何的不对,她的心里也不知为何就是空落落的,于是随口道:“王爷以为我久居王府深院就成了一无所知的妇人?整个大晋都传遍的事哪里瞒得住,我知道的何止这些。”
“哦?”他不禁笑着望着她:“你还知道些什么?”
孟央轻轻一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不安的波澜:“王爷可还记得王衍大人的侄女傅湘瑶?当年梁皇后被封为豫章王殿下的正妃,她被封为侧妃。后来豫章王登基,她为大晋皇后,不久听闻傅妃娘娘吊死在明光殿内,梁皇后说是自缢而亡,但我与王爷都见过那傅湘瑶,谁都知道她是司马越与王衍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人,怎会无缘无故的自缢而亡?”
司马睿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妥,道:“你的意思是她被人暗害?央央,那是司马越与司马炽的争权之斗,傅湘瑶是牺牲品,有何奇怪。”
“傅湘瑶确实是他们争斗的
牺牲品,”她微微一笑,随即又正色道:“但我想说的是将她害死的真凶,胆敢吊死太尉大人的侄女,此人定是不容小觑,王爷认为是谁呢?”
她终于在他眼中看出一丝波澜,但又很快平静下来:“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现在追究这个做什么,饭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他不想谈及这个话题,她却偏要继续追击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轻笑一声:“王爷怎会猜不出此人,我还记得当年梁楚儿被选为豫章王的正妃,还是裴妃娘娘的主意呢,她可真是慧眼识珠。”
话说到此处,司马睿总算有了一丝诧异:“你想说什么?”
她随意的笑了笑:“王爷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终于沉默,良久,才开了口:“我不想瞒你,裴妃确实与我相识,当年她为了裴氏世族的利益嫁给司马越做了东海王妃,她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使得司马越对她言听计从。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帮了我很多,我需要裴氏一族相助。”
“所以你就索性利用她对你的感情。”
她低垂下眉眼,声音听不出悲喜,使得他心里有些不安,于是轻握住她的手:“我从没有强迫她为我做什么,司马越年长她二十多岁,是她自己厌恶东海王妃的身份,她愿意帮我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央央,我承认自己利用了她,但我与她并无任何的关系,我发誓不曾碰过她。”
心知他在解释给她听,她不由得笑了笑:“我又没有怪你,你急什么。”
见她真的没有不高兴,他才松了口气一般,握紧了她的手:“我刚刚很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央央,我承认自己并非君子,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司马家的争斗向来如此,如果我跟他们讲君子,那么死的一定是我,而不是当年的齐王、成都王。”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掌心的温度,莞尔一笑:“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为重要。”
司马睿望着她,眼中是深深的柔情:“央央,有你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了笑,下了很大的决心,拉着他走向内寝:“司马景文,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屋内早已点燃的长明灯摇曳着烛火,温暖的光亮,她从床头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双手递给他,面上有些庄重:“我需要你告诉我真相。”
司马睿不解的接过,将上面的扣锁打开,只看一眼,眼中是掩盖不住的震惊:“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静静的看着他:“这是梁夫人不小心遗失的,被我捡到,金黄色的玉髓手钏,凤纹图案。司马景文,我原想继续猜下去,但现在我不想再猜了,我觉得应该从你这知道答案。”
他沉默的握紧了那串手钏,半晌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又瞒了我多少?”
面对她沉静的眼眸,他终于叹息一声,道:“梁皇后确实是在我的安排下入宫选妃,她的身份并非是梁孙成的养女,她是敕勒一族的公主。世袭琅邪王位的第四年,我带兵讨伐敕勒,在回去的路上救了昏迷在荒漠的她,当年她只有八岁,我起先并不知她的身份,所以将她带到洛阳。原想收留她在琅邪王府,但嘉末看到她后很是投缘,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当年我曾被司马颖派人追杀,是梁孙成救了我,而嘉末一直悉心照顾我。所以她提出留她在身边时,我便答应了。就这样梁楚儿成了林学士的养女,后来被我们送入宫选妃。”
想是觉得她应该猜得到之后的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她也没有再追问,梁楚儿成了大晋皇后,而后与哥哥斛律浚相认,倒戈相向,暗地里背叛了司马睿,梁嘉末只好设计除去她。如果这些是真相,那串玉髓手钏的出现才显得合理,梁嘉末与梁楚儿也算姐妹一场,留些遗物做念想也不算什么,可是为何偏偏要选择留下这串手钏,段灵箐又为何留下那样的锦帕?
“你总说梁夫人对你有恩,难不成就是因为她曾经照顾过你?既然这样为何现在才将她娶入王府?”
这才是她最终疑惑的地方,郑阿春曾说梁嘉末十七岁那年出了天花,天花是何其严重的疫病,若真是得了此病,梁嘉末很难活下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梁嘉末故意以天花为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果然,司马睿顿了顿,道:“司马颖曾经一心想要除去我,当年我无权无势,她为
了我隐姓埋名,以歌妓的身份留在成都王府,直到三年后司马颖被诛杀,若不是她多次探听到他的动静,我极有可能丧命。央央,这是我欠她的,她在司马颖身边多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必须好好照顾她。”
原来如此,梁嘉末该是怎样深爱着他,才会为了他忍受这样多的屈辱。最好的年华里,她为了深爱的男子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她原本恼着梁嘉末的歹毒,现在却不知为何觉得难过,对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产生了怜悯,可是赵静雪又何其无辜,纵然她为了司马睿付出再多,枉害人命也是不可原谅的。
这样想着,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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