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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已老,春服几时成。曲水浪低蕉叶稳,舞雩风软纻罗轻。酣咏乐升平。

微雨过,何处不催耕。百舌无言桃李尽,柘林深处鹁鸪鸣。春色属芜菁。

楚风面前的,就是这样一派景致。

他看着轩窗外的种种,只觉得从东南西北每一面窗子望出去,所看到的都是一幅完全无需雕琢的画卷。南面见山,西面见水,东面见良田。楚风忽然明白,为什么即便田罗村中有恶人闹事逡巡,程源先生也不愿再搬家的缘故。

将这话问出口,程源先生便笑道:“搬总是要搬的,毕竟若是在一个地方隐居的时间长了,‘隐’字便也没有了。”

程源先生是不喜欢俗物的人,最厌恶的就是人情往来、虚与委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恐怕比生死还要难受些。

如今这个时候,屋外春风绕回廊,口鼻间充盈着一股子混杂了桃花与李花的香气,在混杂着屋内的墨香,颇有几分文人的雅致。

程源先生方起,身上随意穿了一件粗布长衫,这时候坐在那里,仔细的看着楚风交上来的四幅画作。

楚风侍立一旁,隐隐有些紧张。

四幅画作都是他所临习的《春桃图》,谨遵师命,每日一幅画的,用心用的是十分,只是不知道落在老师眼中会如何评判。

小六子在这时候推门端了茶水进来,眼睛巴巴的在那几幅画上一转,面上流露出几分轻蔑的表情,又转过头瞪了楚风几眼,那目光中分明有几分殷切期盼的。

楚风哪里不明白他在要桂花糖,这时候微笑着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收拾,又指了指自己的袖兜。

小六子这才算放下心来,却依旧高傲的冷哼一声,扬着小下巴屁颠屁颠的退了下去。

“楚郎,你几岁开始学画的?最初师承何人?”屋内静悄悄的,程源先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楚风想了想,躬身答道:“最初只是自己涂涂抹抹,正式开始学的话,应该是五六岁吧。都是家父教的,也说不上多么正规,只是偶尔闲了便教我画两笔。”

“嘿!”程源先生闻言一哂,便不再说话了,继续瞧那几幅画。

楚风被这一声冷笑弄得有些心神不定。小时候涂涂抹抹谁都有过,他是四五岁开始学素描,之后才慢慢的转到了国画上。之所以跟程源先生说五六岁,是因为古人算虚岁,后世人算周岁,差了一岁的,倒也说不上是撒谎。

至于家父……自然是假托了。只不过是小时候被送到兴趣班去学习,老师姓甚名谁早就忘了。只是这种事情,没有办法跟这时候的人解释的,只好如此假借。

“你那父亲,现在在画道上怕是不如你吧?”程源先生冷不丁的又冒了这样一句。

“这……”给小孩子启蒙的图画老师,当然没有什么高深的手段,楚风思付着苦笑道,“徒儿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程源先生闻言倒是一怔,之前面上的轻蔑散了,转头看向楚风,“不是你父亲教授的么?你父亲如今绘画如何,你……不知道?”

“嗯。”楚风微微一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

这倒也不是扯谎,初中的时候,父亲和自己每年过年的时候还能见上一面,高中之后送来的便只剩下抚养费了。

程源先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误解为楚风的父亲早亡,自知失言,皱了皱眉头,却不再多做安慰。

楚风倒也不在意,也知道老师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性子,再者,他也并不需要别人同情。

“虽说这话可能对你父亲不敬,但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必须要说了。”程源先生看着那四幅画作,蹙眉头,“你动笔动的早,按道理说,不足六七岁的孩子,不论是书法还是画道上,都不应该轻易动笔的。小孩子骨弱,开始学习的时候必定力道不足,那就需要用其他东西去补,最常用的,便是姿势。握笔的姿势不完善,运用的力道上自然会有问题。如果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你若是想要在画道上精进,这是一个非改不可的问题。楚郎,你握笔的时候,明显笔尖会微微右倾,这就是手指施力不足,用手臂来补救的结果。”

从画作上就能看出自己握笔姿势的问题,楚风心中惊叹之余,也不免老脸一红。

古人在这一点上与后世之人很不相同。千年之后,父母们恨不得孩子们生下来就会写字的,也会以自己孩子三岁就会写多少多少个字为荣。但是如今这个年代的古人,是从来不会鼓励孩子们提早用笔的。

在他们看来,儿童六七岁开始习字最佳。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孩子三四岁、四五岁的时候,手指、手掌、手臂的种种关节肌肉还没有发育好,这时候写字自然会失掉很多形神的东西。而且一旦形成习惯,日后就更加难以更改了。而这一点,也正是楚风所面临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是知道的,千年之后的那位老师也指出过,但他那时候已经急于参加艺考,一时间的生拉硬板是纠正不过来的,只想着日后再更改不迟。

而且,说实话,他握笔的姿势虽然不甚标准,但只是有些微的差距罢了,按楚风的想法,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耽搁的,没想到,如今却被程源先生抓了个正着。

“这不是小事,你手指施力不足,手腕的撑持就会略显僵硬,不够舒展流畅。不过说来也怪,你那幅《西湖烟雨图》为何要好很多,我当时从那幅画上并未看出来……”程源先生沉吟道。

楚风闻言,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当天作画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冷不丁想到了一个原因,一时间面色更红。也说不清到底是应该羞愧,还是应该付之一笑了。不免有些尴尬的红着脸,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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