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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20年,夏初。
祖逖率三万大军,北渡淮水,直抵雍丘。石勒闻知大惊,当即命石虎率铁骑两万,自邺城而出,与祖逖对阵于陈留边境。两军稍事几番接弦战,互有胜负,而后,各存顾忌,勒城束营,遥镇以待战机。
数日后,中军帐。
祖逖脱下头盔,来不及抹去满脸的汗渍,疾疾奔至案边,捧起水碗咕噜噜一阵狂饮。饮罢,将水碗重重一顿,喘着粗气,虎踞于案后。刚经历一番苦战,阵斩两千铁骑,逼得石虎后退十里,据城而守。可他的脸上却未见半点喜色,江南乱势渐呈、朝局堪忧、大军补给欠缺,各方琐杂纷乱之事,令老将身心疲惫不堪。
“将军,有信至!”
“从何而来?”祖逖抹了一把脸,挺胸面对来人。
骆隆道:“由上蔡而至!”
“上蔡?”
“然也,兴许是有要事,信使先至寿春,未见将军,便衔尾北来。”
“要事,莫非李勿之事已然有果?”
祖逖眉梢一扬,深深的颔纹微张,随手接过信,撕角匆匆一阅,眼角寸寸绽开。“啪”的一掌击案,长身而起,来回徘徊于帐。良久,将信递于骆隆,嘴角一歪,笑道:“占义于理,行礼于上,杀伐从后,华亭美鹤已化江东之虎,了得,了得!”
骆隆扫了一眼书信,揖道:“恭喜将军!”
祖逖挑眉道:“何喜有之?铁石乎?”
骆隆笑道:“非也,铁石乃死物,唯人可活也!可将其铸为刀兵,亦可将其铸为锄镰。”
祖逖道:“长吏且度之,我意在刀兵,亦或锄镰?”
闻言,骆隆慢条斯理的一揖,笑道:“刀兵,将军何缺?将军所缺者,在人也!在倾心赴北之人也!唯复土安民,方可代代不绝,从事驱胡也!”
“哈,哈哈……”
祖逖放声大笑,拔出腰间,以二指拭之,畅然道:“但使胡骑绝于故土,宁使此剑,融于镰锄!”转念一思,又摇头道:“非也,剑不可融,需排剑成城!剑犁于前,锄犁于后,方为正道也!”
“将军,高见!”
骆隆淡然一笑,又与祖逖细谈一番,方才告辞离去。慢悠悠的度着步子,穿行于万军丛中,骑上一匹马,出营,来到雍丘城外小村中,一眼便见余莺在村口的老树下喂鸡。
“咯咯咯……”
骆隆哑着嗓子,学着鸡鸣声,当经过余莺身侧时,伸手一捞,将其携上马,轻夹马腹驰入村中。在村头,青青篱笆俺着茅舍三两间,内间种几许瓜物,虽未见果,叶已碧绿。
骆隆跳下马来,向余莺伸手:“来!”
余莺细眉微凝,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翻身至一侧,而后,闭着眼睛一跃。她不信他,每次,他都要戏耍她,让她摔上一跤。
“吧嗒!”
果不其然,当她临身跃下时,骆隆猛地一抽马屁股,那马受惊之下,向前拔足便奔,而她,当即摔了个正着。
“哈哈……”骆隆捧腹大笑,再次向趴着的余莺伸出手:“来!”
余莺寸寸抬头,凝视着他,却未理他,自个慢慢的爬起来,抹了抹脸,揉了揉膝,理了理裙角,默然走向室内。
骆隆也不在意,揉着她的屁股,慢声道:“今日有喜事,那华亭刘浓当真了得,一入上蔡便杀了李勿,赶走了李司州部属,了得,了得!”说着,手上力道越来越重。
余莺秀眉浅颦,暗暗忍受着,不作一言。
骆隆揉了几下,好似觉得无趣,松开手,耸了耸肩,边走边冷笑道:“莫要担心,他解了祖豫州之难,又占据义理,李司州奈何他不得。况乎,此子极其事伪,长袖擅弄,各方皆有所备,何人可制得他?”
余莺道:“譬之于汝,又当如何?”
“哦,哈哈……”
骆隆身子一顿,徐徐回首,看着面色平淡的女子,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后据,继而,捏着女子的脸蛋,抚其光滑面颊,修长玉脖,轻声道:“应在伯仲之间,然,世事难料,今方喜胜,焉知他日,头悬何处?汝且静待,时日尚长。”言至此处,一顿,笑视女子危耸的胸:“骆隆,饥也……”
……
司州,荣阳,与洛阳一衣带水。
张景跪匐于席,低声报禀。李矩孤坐于案后,眉冷色寒,在其案上,有一封信。
此信,与张景同至荣阳,所讲内容却大非。
李矩扬了扬信,冷声道:“信中所言与汝言之真假,吾已不再深咎,但有一问,汝等携军至上蔡,乃奉何命?”
张景眼底一缩,不敢抬首,答道:“护铁,送铁,不可滋事扰民!”
“抬起头来!”
李矩声音冰冷。
张景肩头一颤,抬头一看,只见年过半百的儒将铁面如水,心中咯噔一跳,忙磕头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碰!”
李矩扔出案上镇纸,砸在张景面前,喝道:“如何不怒?吾与祖逖相约三年之期已至,汝等为何仍旧滞留上蔡?”
张景颤声道:“侯爷,职下深知荣阳缺铁!”
李矩怒道:“缺铁?我等需铁,祖逖岂不需之?!做人行事,当以信为先!若不得信,李矩早为人亡也!汝等如此行事,教我李矩以何面目再见祖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放慢语音,又道:“退下罢,若非念汝多年劳苦,定斩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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