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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从怀里摸出来一张一直藏着的纸,又对刘钰施以感谢,然后阔步走到了一惊站出来作为和大名武士谈判一方的人中。随着这两个武士站出来,更多的人也开始往前站。

至于要谈什么,大方向上刘钰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且这根本也不是讨价还价,只是让这些武士们签字承认,将来等藩主回来,促成此事。

刘钰虽是保人,却不用参与谈判,只留下了一队士兵在这掌控秩序,自己带人登上了高知城,与已经在城中搜检许久的史世用会和。

“大人,这倭人穷困至此?稻米倒是不少,可是金银只有约莫万两。我看这金银可以拿走,稻米就散于倭人百姓,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稻米又带不走,不如散掉。金银自是要带走的,这也不多,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稻米,刘钰心道是不是倭人的大名都有囤积大米的癖好?至于金银,也足见幕府搞参觐交代制的效果,根本存不下什么金银。土佐应该还是有钱的,但钱应该都在那些豪商手中,至于当地百姓敢不敢拷掠豪商,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几人就坐在稻米堆上,军官们问道:“大人,此间事算是了了?咱们该去江户了吧?”

刘钰眺望着山下聚集的人群,摇头道:“还欠点火候,不急。你可知道咱们如今坐的位置,便是倭人大名所谓的天守?倭人百姓其心已动,只差最后一步,叫他们踏足原本只敢仰望的天守阁,得知不过一堆石土而已,想来待咱们一走,会很有意思。”

“来人,去知会一声那个倭人师匠,便说他若欲行大义,此地便是钜桥。若有胆魄便行之、若无则我代行。”

“告诉他,自古变革者,未曾有不流血者。切支丹教徒尚有岛原之勇,古儒一派难道只会口称大义?”

军官和通译领命,急忙下山,刘钰从怀里摸出一叠简单的小册子,上面是他这些天夜里奋笔疾书的“术”。

如何组织、如何鼓动、如何守城,都是速成之法,或许仅适用于高知城及如今土佐藩的局势。

纸上也明确地说了,藩主未必可信,应该如何如何做、如何如何扣押人质、如何如何不能轻信等等。

眼下,那些人还只是在和土佐藩的武士谈判,似乎还在祈求领主的施舍。

但如果有人敢走到天守阁,将大名的财米分掉,那就不是在谈判了。

若有几人敢大步走上来分米,那么此地便是钜桥、此地便是鹿台,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不负他所望,不只是那个寺子屋的师匠,还有其余几个识字读过书的人也都一并来到了他们之前只敢仰望的天守阁中。

刘钰坐在米堆上,笑道:“此地米多,钱财却少。我倒是想起一桩旧事。”

“我大顺太祖皇帝起义兵,入京城之前,前明皇帝欲守城而无钱,遂请借贷于百官。然百官皆清廉如水,此事遂罢。待我朝太祖皇帝入京,权将军做夹棍五千,拷掠京城百官,得钱数百万。”

“所以这里只是钜桥?亦或者这里既是钜桥,亦是鹿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前几日你说那些富商豪商,若纣之夜宴,想来钱财不少。这些钱皆取自民脂民膏,我不欲取,你若有心,替我发还于百姓。”

这几个读过书,但也只读到明朝灭亡之前的事。之后锁国,他们对很多事并不知晓,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当年唐国京城的细节,心下惊奇,也将这番话记在了心底。

刘钰也不讳言,直截了当地说道:“这里是钜桥也好、鹿台也罢。可要知道一件事,武王若败于牧野,则必为醢酱。我看你们倒也有几分胆色,却不知这胆色到底几分?”

领头的那个师匠大笑道:“大人说的对。既然切支丹教徒尚且敢殉教,我等儒生岂无舍生取义之勇?况且天朝可帮一时,岂可帮一世?乾坤昏暗,自当有人化为闪电,纵一时之光,亦可叫后人心生希望。”

他刚要出言赞许,却不想旁边又有一个新面孔,小声嘀咕道:“况……若此为鹿台钜桥,天朝若武王,吾等其实不愿做微子启。武王固仁,比干岂无义?仁义相通,却终非周臣。”

“我来此,只不想唐人分此财货于民。既分为义,吾等亦可为之。”

刘钰闻言一笑,明白这个新面孔的意思,不是要学比干被杀,而是说……他不会做微子启那样的带路党,哪怕攻打来的真的是仁义无双的武王。

反正听这意思,好像是说反正这些米都要分,那他不能让刘钰这些唐人来取这个仁义。

不过这都无所谓,这人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根本活不了。活着,也无所谓,他那一套,不管是阳明还是程朱,亦或他们的古儒,道都走不通了。

轻笑之后,刘钰转为大笑,从怀里掏出那本小册子递与之前的那个师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死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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