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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十三。
一大早东方的天色刚显出一点青白的颜色吉娜就抱着剑咚咚咚地跑到虚生白月宫也不管卓王孙起没起砰砰地对着房门就是一阵乱敲。一面口中还阁主、阁主地大嚷着。
幸亏琴言等人介绍的时候只是称阁主或者敬称一声先生让吉娜以为这就是卓王孙的名字否则她一口一个卓王孙地叫起来可就真的是大事情了。
卓王孙突然将门拉开:“大清早叫什么?”
吉娜却不管他上去一面拉着他就向后花园跑一面道:“你不是要教我剑法吗?我们开始吧。”
卓王孙突然定住吉娜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诧异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嚓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剑已给卓王孙夺了过去。手一抖漫天的剑影雨般向吉娜直罩过来。一时面前仿佛飞舞着几千万把剑但每一剑都那么的清晰连卓王孙的手势都看得清清楚楚。
卓王孙随手一插剑尖透吉娜的腰带而入准确地插在她腰中。卓王孙再也不看她回身走到房中道:“这是第一招冰河解冻的变招你依照方才的样子练习一百遍好了。练到我这个程度之前不许再叫我。”说着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吉娜委委屈屈地将剑抽出来恨恨地在空中劈了几下几次想再去推那房门想到卓王孙淡漠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同时也不禁为卓王孙方才的剑式所吸引。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剑三尺一寸不是很锋利也没什么特别的美感然而入了卓王孙的手便能焕发出夺目的光辉。剑招一展似乎天底下所有的辉煌全都会聚在一起通过卓王孙而表现在这剑上。
这就是武功吗?若是我努力的话是不是也会把握住这种光辉呢?她的兴致一来就忘了卓王孙的冷淡了学着卓王孙提剑而立手一抖哎哟一声将自己割了道口子。
琴言一面小心地给她上药一面叹着气对她道:“妹子武功并不是那么好学的出招快出招重那都要先练内息的。一招剑术往往要练习很长时间才能领悟得了其中的精妙之处若是本身就神奇的武功则可能穷尽一生之精力都无法掌握它的精奥所在。这东西最是讲不得急躁的必须要循序渐进才可。”
吉娜道:“可是我要快点学会阁主教的剑法啊不急怎么能行。”她弄伤了三生蛊心中有愧只好拼命练剑来讨他的欢心了。
琴言笑道:“这个就更加不能急躁了。你也听阁主说了春水剑法讲究以神为用。比其他单纯讲究招数的还要艰难万倍。虽然主要是看个人的领悟但动手之后千变万化至少要将这千变万化练习个八九百变、七八千化才行吧?哪里是阁主说说你听听就能练成的呢?”
吉娜道:“可是阁主没有说不行那就是一定行的了。”
琴言淡淡一笑道:“即使你练成了又有什么用呢?若没有内息做辅基再精妙的招数也不过是花拳绣脚对手内力一催你根本近不了身的。”
吉娜道:“琴言姐姐什么叫内息啊?”
琴言道:“内息就是人本身的元命之本也就是人活下去的能量。我们现在可以活动能够说话、走路都是内息催动的结果修习的目的就是培植出更多的元命之本更好地应用它们。我们华音阁与江湖普通法门不同讲究神而明之大而化之运剑而不著于剑若无力而求其大力这是神。重在顿悟资质好的可能方闻法已经入一流境界资质差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惊人进展。”
吉娜道:“那你觉得我是资质好呢还是资质差?”
琴言不由得笑了道:“这个啊可就不是我能说得出来的了。阁主既然说你能够很快练成想必你的资质应该很好了。”
吉娜道:“那你赶快将内息的练法告诉我我多花几天将它练出来然后就可以专心练阁主教的剑法了。”
琴言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我可没有阁主的本事什么复杂繁奥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的了。我用的还是笨法子按照前人留下的功谱练习。虽然这样绕着走成效不会很快但却安全得多了不用担心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学到。”
吉娜歪着头道:“那你将你练的功谱念给我听听好不好?我也先练一练看看。”
琴言道:“好啊。正好你今天不能练剑了顺便养息一下也好。你听着第一篇总序:大道无形天地不公……”
一轮圆月渐渐爬上苍穹。
楼心月倚在一块巨大的白石上静静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
她居住之处与琴言迥然不同不仅看不到一丝流苏、绣花就连家具器物都是整块青石雕成在月光下泛着点点幽光看上去说不尽的冷清。
在她寝室中心竟然用几块巨大的白石堆成一方小池。池中一脉清泉就在月下静静翻涌。
这脉清泉从十数里外的深山中引来乃是华音阁水质最佳之处。本来泉池的景致只应放在花园里却被她执意挪到了寝室中。
因此她的房间终年便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水汽里无数细小的微粒便在她身前悬浮着幻化出无边的寂寞。
琴言一向不愿意在她这里留宿用她的话这么冰冷、潮湿的地方简直就是千年古墓。吉娜的抱怨就更加直白这种地方只能用来养尸哪能住人?
楼心月毫不在意反而讥笑琴言用满天锦障、流苏把房间弄得俗气无比。
琴言自然是不明白但对于她这样能为了守候一块玄铁在冰雪中掘地居住三年的人这点冷清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她正倚身池边白石上宫髻解开及腰的青丝纷纷披垂下来浮在清泉之中。
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拿起牙梳梳理清泉中的秀发而是久久静坐着仿佛思绪已经不在人间。
她怀中抱着一块比玄冰更加冷的沉铁。
沉铁看去宛如透明一般里面隐隐流转着七彩光晕投照在楼心月冰冷的容色上映出一片幽寂的光芒。
今夜她就将去莫支湖畔见到杨逸之为她挥出的第一剑。
这将是何等完美的剑意?
悠悠白衣不染纤尘就宛如天国中垂照下的一缕月光淡淡的照耀着整个世界。
而这个神明一样的男子将在今夜最鼎盛的月华下为她而舞出这一剑。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冰霜一般的面容也被热切的期待充满。
突然石门发出一声锐利的刺响一阵清风卷了进来。
楼心月皱了皱眉头瞬间站起身子伸手在头上一抚。漫天水滴飞落中她的发髻已然高高挽起而她整个人也顿时变得冷静、整洁充满了强大的杀意。
却是琴言只见她满脸焦急怀中还抱着吉娜。
吉娜双目紧闭脸上一片病态的嫣红宛如被烈火烤灼过一般人已然昏迷了过去嘴里却还喃喃说着一些不知意义的句子。
楼心月愕然道:“吉娜?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琴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要学剑法我就把内功的法门传给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刚一练习立即真气走岔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急死人了。”
楼心月皱眉:“你给她练的什么内功?”
琴言有些惶然:“就是大自在功法啊你我都曾习过的。”
楼心月道:“大自在功法?又怎么可能练得走火入魔?”
这是阁中最重要的内功心法华音阁中每一个有身份的弟子都曾习过又怎会出事?
琴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找你啊你赶紧想想有什么办法没有。”
楼心月伸手在吉娜额头上试了试只觉热得烫手远比一般真气走岔严重得多。她又赶紧探了探吉娜的脉搏脉息时有时无已经十分微弱。而一道极为强悍的真气却在她体内恣意游走将她孱弱的生机冲得凌乱不堪。
楼心月眉头越皱越紧:“吉娜以前练过别的武功吗?我是指上乘内功心法。”
琴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吧?”
楼心月神色有些凝重:“她体内有一道极其强悍的真气只是这真气隐藏得很深可能连她自己也未必知道。最诡异的是这道真气正与本阁的内功心法势同水火吉娜刚一练**自在功法就惊动了体内这道真气发起了极为凌厉的反扑。”她摇了摇头“吉娜自己根本不知道控制气息又一心求成强行修炼结果一不小心便被这道真气重伤。”
琴言目瞪口呆急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楼心月摇了摇头:“这真气极为高妙绝不是你我能够压制住的。”
琴言急得跺了跺脚:“那可怎么办?”她看着吉娜被烧得火红的小脸咬牙道“不行我得去找阁主。”转身要走。
楼心月轻喝道:“回来!”她皱眉道“你还记得阁规吗?你擅自将大自在功法传给她罪名已经不小何况又将她弄成这个样子阁主知道了不会轻饶你的。”
琴言眼中掠过一丝惧怕之色但瞬间又被焦急取代:“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要是再不救她的话只怕就危险了!”
楼心月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琴言大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谁?”
楼心月道:“秋璇。”
绵延起伏的海棠花圃尽头就是下弦月主秋璇的住处。
秋璇在阁中地位特殊琴言虽有急事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在门口耐心等着侍女通报。
等待中琴言不禁有些担心:“你说月主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治好吉娜吗?”
她的确应该有这个疑问因为阁中人人皆知天下人中对武学最漠不关心的只怕就是秋璇了。
她父亲、母亲、兄长无不是旷绝当时的绝顶高手唯独她却对打打杀杀一点兴趣也没有。就连那一些用毒之术还是偶然间觉得有了趣味才勉强学习的。
这一点兴趣却足以让她成为天下最好的用毒大师了。
不过她最喜欢做的还是手握一盏佳酿微醉在海棠花树下不问世事随心所欲。
楼心月却淡淡道:“她未必有但她手中的宝物却有。”
琴言皱起眉:“宝物?”
楼心月道:“她母亲离开之前留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有数不清的江湖秘宝每一件都足以耸动天下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但她平日只将它们扔在床下看都不看一眼。我们若是说动她帮吉娜治伤这小丫头就算躲过一劫了。”
琴言点了点头将吉娜额头上的毛巾拧了拧心中的焦虑丝毫不见减少。
就听里面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进来吧。”
琴言和楼心月对视了一眼抱着吉娜从坠满明珠的帘下走了进去。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座九尺多高的青铜烛台上面雕绘着九十九只姿态各异的凤凰极为繁复、精致。每一只凤头都挑在空中各自衔着一只红烛。
一个侍女正小心翼翼地在点亮凤嘴上的烛火。
火光未明但灿烂的珠光已经耀花了两人的眼睛。
枕前不夜之珠五彩琉璃之屏七出菱花之镜含香纹狸之茵房间中的每一件陈设都极尽奢华但却又都极为随意地摆放着仿佛根本不值得主人爱惜。
摇曳的灯火之后秋璇娇慵地半倚在一张紫檀贵妃榻上身上仅披着水红色的睡袍看来已经休息了又被琴言等人惊起。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手支颐坐了起来。她脸上没有一点粉黛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看去宛如一株春睡未足的海棠别有一番娇慵。
琴言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只得转开了脸心中却不免暗自赞叹真是得天独厚的人儿啊无论什么样的时刻无论什么样的姿态都无损于她的美丽。
琴言、楼心月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秋璇却瞥了琴言怀中的吉娜一眼道:“将她抱过来吧。”
琴言赶紧将吉娜送上秋璇一手抱过一手从玉阶上揭起一张通香虎皮褥垫在贵妃榻上然后才轻轻将吉娜放了上去。
她探了探吉娜的脉象脸上那娇慵的神色渐渐隐没变得肃然起来:“怎么会搞成这样?”
琴言道:“都怪先生日间传她剑法她急于学成但却又不得门道我不忍心看她这样白费力气于是将阁中内力心法传授给了她。结果一练之下就成了这样!”
秋璇眉头皱起:“你们可知道她体内有一段特别的真气?”
楼心月点了点头:“这点我也看出来了但却无力将之驱除。”
秋璇道:“你们可知道这真气是什么?”
琴言和楼心月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秋璇叹息一声道:“这是暗狱曼荼罗真气。一旦种下只怕神仙也难以将之去除了。”
暗狱曼荼罗?琴言和楼心月不禁一惊。
琴言脱口道:“这是姬夫人的独门心法?”
秋璇点了点头。
琴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吉娜真的是姬云裳安插在华音阁中的探子?
她身怀这样的真气阁主绝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他为什么还要亲自传她剑法?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为什么纵容她在华音阁中所做的一切?
难道……她只觉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不禁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楼心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哼道:“我早说阁主对她这样好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你一时心软助长她这点天真的幻想其实只会害了她。”
琴言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的阁主不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狠毒的。”
楼心月道:“只可惜在阁主眼中她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琴言还想反驳却听秋璇淡淡道:“你们还想不想救她?”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当然想!”
秋璇叹息道:“那就不要废话听我安排。”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床下的柜子里翻检着一会儿工夫便找出一枚金屑锦囊。解开上面的紫流苏一蓬七寸长的细针便显露出来。这些针质地非金非银极细极长看去宛如人的长眉一般却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宛如冰雪凝聚而成的一般。
秋璇随手递给楼心月淡淡道:“飞雪针注意不要去碰针尖。”
楼心月知道这是难得的宝物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她对楼心月道:“你用这蓬飞雪针分别刺入她任脉的十三处要穴。也不需用别的手法只要想成你在铸剑将她当做你炉中的铁胎就可以了。”
楼心月点了点头。
秋璇又拿出一枚背面浮雕着仙鹤的小镜对琴言道:“你将这枚镜子放在她额头上内力从鹤首处注入一会儿我用灞雨环引导她体内真气的时候你一定要全力护住她的督脉。”
楼心月和琴言却是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灞雨环?”
“天罗十宝之一的灞雨环?”
秋璇点了点头笑容中颇有几分讥诮:“我能拿出灞雨环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灞雨环乃是当年天罗宝藏中最为著名的十宝之一能聚天地灵气力量生生不息佩之者内息永不穷尽乃是至高无上的宝物。只是每一次使用后都会耗尽其聚集的灵气起码要十年才能复原。
楼心月虽然知道秋璇此处囤积了不少武林秘宝但还是没想到连灞雨环这样绝传天下的宝物也在她手中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就拿了出来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对她的看法也不免改变了几分。
秋璇笑道:“我本来还有别的方法为她压制暗狱曼荼罗真气但那些都是化功的法子一消百消未免可惜了她体内的这段气息。只有灞雨环不仅能将真气反扑平息还能把这段真气铸造入她体内为她所用。从此她便能将这道气息运用到剑术上马马虎虎看来也是江湖上不错的高手了。”
琴言不禁点头喜道:“那太好了。明日吉娜醒来发现自己剑法大进的样子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楼心月却摇了摇头。她们两人的好意对于吉娜到底是福是祸还是未知之数全在卓王孙一念之间。
几人不再多说各司其职。楼心月用锻造的手法小心地将飞雪针刺入吉娜任脉要穴引导她体内真气的游走。琴言则用天鹤镜护住她的督脉。
秋璇从箱底深处掏出一枚玉环。其实它并不像一只普通的玉环而是通体赤红如火又厚又重倒像是一块玉牌。玉牌的一侧有无数的细丝结成环状。在灯光下看去绯红发亮宛如无数血脉正在轻轻搏动一般。
三人的内息一起进入吉娜体内只觉那暗狱曼荼罗真气猛地一震顿化身狂龙在吉娜体内恣意冲击。
灞雨环的细丝缓缓发亮生出了无数触角深深扎入吉娜体内。这些触角渐渐编织为一张细密罗网向吉娜体内的狂龙罩去。
狂龙受此刺激更是兴发如狂在吉娜体内挣扎翻腾。吉娜的脸色由火红变得苍白又转为青黑全身都仿佛不禁这剧烈的疼痛在不住颤抖。
琴言和楼心月不敢怠慢真气全力探出牢牢将吉娜心脉护住。那条狂龙在罗网中挣扎了片刻终于渐渐平复下来。灞雨环的细丝环绕而出将那条狂龙轻轻放置在吉娜丹田深处。
秋璇抬起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道:“好了收手吧。”
琴言怔了怔却见吉娜虽然双目紧闭但脸色已经转为正常鼻息也粗壮起来看来应无大碍了。她看了看吉娜仍有些担心地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秋璇将光彩暗淡的灞雨环扔在一边又将针和镜收起道:“随时。不过你最好和她留宿在这里因为她刚刚承受了灞雨环的力量身体十分虚弱最忌颠簸和风寒了。”
琴言不假思索地道:“好我留下来陪她。”
秋璇转而望着楼心月悠然道:“你呢?”
楼心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断然道:“我不能!”她上前几步看了看吉娜确认她无碍后摇头道“差点忘了我还与人有约。多谢月主施以援手我必须告辞了。”秋璇脸上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去见杨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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