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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光阴(79)
男人的声音传来:“请问, 这位女同志是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温和:“学生们都在上课,如今就我一个闲人,有事就跟我说吧。要不,办公室说?”
张雪娇嘴里应着‘好’,却猛的转身,脚步如同狸猫一样轻盈的朝下跑。
林雨桐迅速的反应过来, 转入二楼的走廊, 快步走向另一头的楼梯。这才一闪身拐弯,那边张雪娇就追了下来,在楼道里张望。
男人的声音传来:“这位女同志?”
张雪娇语气带笑:“我还有一位同事跟我一起来的,我找她……”
偶尔有两个路过的听了,也没当一回事, 该干嘛干嘛去了。
男人笑了笑:“那好,我在三楼的办公室等着。”
张雪娇微微点头,快速的下了一楼。大厅里, 不见林雨桐,却看见甘草在药房里坐着。她的心咯噔一下,走过去问了:“怎么不见林主任?”
甘草抬起头来:“是张主任啊?林主任她……厕所去了。”说着, 就朝边上指了指, “没看见出来, 要不您进来等等?”
张雪娇还真进去了, 发现坐在里面, 能将大厅进进出出的人看的明白。斜侧面就是卫生间, 是不是出来, 应该是逃不过甘草的眼睛才对。
她说林雨桐没出来,就应该没出来吧?
客套了两句话,问了问工作忙不忙这类的咸淡话,就见林雨桐从里面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筛着手上的水。她没直接过来,转身就要往楼梯间去,甘草就提醒说:“那不是林主任,估计是要上楼找您。”
张雪娇跟甘草说了一声:“那你忙。”就急忙追了出去。
一出去就喊林雨桐,林雨桐扭身看见她就笑:“怎么?上面没负责人?”
“不是!”张雪娇拉她:“这不是你这个大主任不在吗?”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往上走。
这次,在办公室里,林雨桐见到了刚才说话的男人。之前,她和四爷看过每个人的档案,档案上有照片,有履历。
这个人叫李兆山,解放前在沪上开过诊所,沪上解放的时候,在家门口救过一位地下D员,打伤了两个追捕我D地下党人的特|务,没半年的时间,顺利的入D。那个时候新国家已经建立,他算是建国之前的D员。可以说,履历清白的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有问题。
而社会关系上,他是父母妻儿俱全。
有家人,做事就会有顾虑。可他偏偏什么都有,这又是一层保护。
双手握手,彼此客气的相互介绍。
李兆山转身就给两位女同志泡茶,林雨桐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余光观察他,见他给两个杯子里放茶叶,都是一小撮,那么三五片的样子,然后有多捏了一下,大部分撒在了他左手边的杯子里,给右边的也撒了一下,但那更像是个虚动作,林雨桐看见,只有两根茶梗放在了右边的杯子里。
冲了水,盖上盖子,然后左手的杯子被放在了张雪娇面前,右手的杯子放在了林雨桐面前。一切都很正常,但又很不正常。
林雨桐早就注意过,张雪娇又喝浓茶的习惯。
她的洋瓷缸子里每天倒出去的泡过的茶叶量,是自己的两倍。
平时办公室里的人给张雪娇泡茶,喝过第一道之后,她会加第二次茶叶再冲水。哪怕是想拍领导马屁的人也鲜少注意到她爱喝浓茶这一点,可这个应该算是陌生人的李兆山却明显知道。
那么,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绝对是旧识。
甚至不管是旧识那么简单,可以说李兆山对张雪娇是非常了解的。连生活的小细节都如此的熟悉。
林雨桐只当什么也没察觉,就说了跟请人家帮着做体检的事。稍微透漏了一下,厂里能弄到猪……
这是说,愿意以一头猪的代价,请他们出手帮忙。
如今这一头猪,那是相当有诚意的。大部分人馋肉都馋的看见满地跑的猪都恨不能啃一口。
双方谈的很愉快。
出来了,林雨桐就说:“我得联系猪去。这边怎么安排,只怕还得张主任跟人家沟通。”
张雪娇只觉得这接触的机会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似的,怎么就那么巧呢?
“是不是你想多了?”李兆山站在医院的广场上,跟对面的张雪娇小声道。
两人如今的接触,算是公事接触,在一起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这么说,张雪娇却皱眉:“还是小心为好。越是顺利,越是得小心。”说着,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冰冷了起来:“还有,加辉的事情,是怎么一码事?你太自以为是了!”
李兆山就道:“是你太敏感了!我是他……你照顾不到的地方,我照顾照顾都不行!”
张雪娇的的语气都森寒起来:“你是干什么的,你自己清楚。真要为了他好,就离他远点。”
李兆山急道:“清丽,你就没想过,干脆撒手算了。”
“什么意思?”张雪娇扭脸问道。
李兆山咬牙:“影子是谁,这些年你查出来没?咱们不能只听他……如今这样,你觉得还有再改天换日的一天吗?咱们这样的,不动尚且得提心吊胆。要是动了,更是……看不到明天,还得提着脑袋干……图什么?”
给钱,给金条,可如今有钱敢拿出来花吗?况且,有花钱的地方吗?
给权?他们哪里有什么权利?
张雪娇抿着嘴:“没有!没查出来。”
“那你这些年……”话没说完,张雪娇就冷眼看过去:“你问的太多了。”
“行!”李兆山抿嘴,“我不问,但是关于加辉……你对孩子太……”
闭嘴吧你!
张雪娇的脸瞬间都白了,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孩子,自己怎么会听从影子的指令一嫁二嫁直到五嫁。
影子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他催着你前进,若是不听,孩子还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遭遇了意外呢。
自己对孩子不好,自己跟孩子的关系冷漠?
呵呵!
如果能护着孩子,她宁愿永远的冷漠下去。
她垂下眼睑:眼前的这个人……果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并不适合这个行当,但偏偏的,影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把他给派来了。
张雪娇深吸一口气:“我的事,你少管。除了公事,我们不要私下接触。”说着就看了李兆山一眼:“你……还是小心点。不要再犯沏茶的错误了。那林雨桐是个外行,没发现你的问题。这要是换个……哪怕是个细心的侦察兵,你那天都算是露了破绽了……”
“知道了。”李兆山抿了嘴,然后叹气,脸上重新又带上了笑意:“那……就这样吧,你回……”
张雪娇点点头,客气的伸出手,两人握手,公事公办的握手,然后道别。
两人只是这么接触了一下,这两天,闲话都出来了。
好些人都嘀咕,说看见张雪娇跟那医生眉来眼去,在广场上说话。
林雨桐就说,这话不敢瞎说,人家张主任是有公事跟那边联系。
祁大婶就嗤之以鼻:“什么公事?一看就是老熟人的样子。听说那李大夫对张主任的儿子可好了……”
林雨桐的心里就怪异起来了,她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这李兆山到底是水平高呢?还是水平低。
要说他水平高吧,他提前安排了张雪娇的儿子,这个肯定是瞒着张雪娇的,要不然,张雪娇两口子不会吵起来。以张雪娇的能耐,提前做好罗恒生的工作,一点也不难。从这么反推,那肯定是张雪娇提前并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只能是李兆山自己决定的事。还有那天茶叶的事,感觉真要是特|务,这手段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可要说他水平低吧,这得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万一张雪娇暴露了,或者两人因为接触而遭人侧目了,这他跟张雪娇的过往,其实就是一张挡箭牌。干这一行的,低调很重要,但另一方面,高调未必就全是错的。当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上的时候,谁还会在意他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比起张雪娇,林雨桐对李兆山的兴趣反而更大。
要说缘由,还真说不上来。或许可以用直觉来解释。
谁知道呢,先盯着看看吧。
体检是分批的,就安排在职工医院。林雨桐和张雪娇带着人,帮着维持秩序。
林雨桐忙忙碌碌的,可却把这次体检的事都了解的详细的很。每一个环节,她都注意到了。比较有意思的是,这次的体检,医生给每个来体检的病人都做了一张医疗档案。关于来体检的人,他们的姓名、年龄、家庭成员,是厂里谁谁谁的家属,跟家属是什么样的关系。原则上,只是给家属的直系亲属检查的。这直系亲属包括的,也就是父母子女和配偶。你不能说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凑热闹。
听起来是合情合理,可这也有一样,那就是这些医生能把厂里的职工连同家属的情况摸的透透。
可这也叫林雨桐疑惑,想要这些资料,直接从张雪娇要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多过一遍手呢?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管,随着他们去吧。只要有所图,这必然还是会有所动作的。
体检过后,张雪娇那边还真没什么动静。眼看这个夏天要过去了,罗家传来消息,罗家的闺女要结婚了。
张雪娇提着一兜的喜糖,见人就给。给林雨桐抓了两大把:“回去哄孙子去。”
林雨桐乐呵呵的拿了,如今家里有了更小的孩子,连骄阳都不娇气了。有点好吃的,就先紧着小的。
等办公室没人了,张雪娇才低声道:“有些事,我不好跟老罗说。不过我私下跟你提一提,我家东升啊,那孩子还是挺机灵的。年纪轻,又有文化,放在技术处,主要还是想学点东西。”
林雨桐就笑了:“行啊,叫他找朝阳去。跟朝阳一组。”
张雪娇眼里盛满了笑意:“要么说都愿意跟你打交道呢。没的说,办事就是敞亮。”说着就低声道:“等入了冬了,老同事那边开始熏腊肉的时候,我想办法多弄些,给你送去。”
林雨桐心里一动:“你在那边的关系硬不?”
张雪娇点头:“想多要点?”
“可不?”林雨桐掰着指头算,“我这边还有婆婆呢,完了我俩哥哥,还有一个妹妹,少不了。别说几只兔子几只鸡,弄几头猪我都吃的下。你说,这钱放在手里,有个啥用处?要是能换成吃的,怎么换我都换。还有木耳蘑菇榛子板栗,不管什么山货,只要不要粮票,贵点都行。”
张雪娇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晚上回去,林雨桐跟四爷说了,四爷又在写着张雪娇名字的纸上画了一个箭头,添上了几个字:林场?
如今到哪里都缺肉,东北也一样,四爷和林雨桐又不是没在东北呆过,那地方能弄到熏肉的,只怕就是在林场或是是跟林场相关的职业上。
比如说,林场的领导。
但这到底是哪里,这个就不好说了。
还得注意的就是张雪娇的包裹。迄今为止,唯一知道的联系密切的,就是给张雪娇寄腊肉的这位。到底是怎么一种亲密的关系,这大半年里,好像都寄了几次肉了。
于是,两只眼睛,一直眼睛盯着张雪娇和李兆山,一只眼睛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送来的腊肉。
这段时间里,四爷还盯着厂里的电话和邮局。
张雪娇没有用厂里的电话,倒是去了两次邮局。本来想试着偷着开了邮局的信箱看看里面张雪娇寄过去的信,可张雪娇寄信的时间卡的刚刚好,信投进去十分钟,,就有邮递车过来。而这十分钟里,她不是坐在路边歇脚,就是花钱在路边买了烤红薯吃,总之,邮箱始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视线。
如此一来,林雨桐都不知道,她的这封信,是不是真的寄往东北的。很可能就是寄到本地或者其他的某个地方某个人,然后再由那个人转交给其他人。
有没有这种可能?
肯定是有的。
等张雪娇走了,林雨桐就从百货商店的厕所出来。她刚才在百货大厦的二楼,厕所的窗户玻璃破了,用纸箱子上挡在玻璃上。纸箱子有缝隙,从这缝隙里看出来,并不容易被发现。再说,她也没盯着张雪娇使劲的看,她盯的是邮箱,余光看的是人。
手里提着两斤毛线,看向马路对面。都要收回视线了,她的目光却凝住了。
因为邮筒的跟前站着一个人,带着口罩,包的很严实。可猛的看了一眼,却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如今这男人女人穿衣服,都那个样儿。
这人先是拿着手里的布包不停的翻腾,然后好像是布包划开一个洞似的,路过的人看了几眼,就绕开走了。布包破了一个洞,许是东西掉了吧。
然后这人就在弯腰蹲在地上捡,好像是几分钱滚到邮筒下面去了一般,伸手去捡。
林雨桐隔着马路看着,然后心里猛然一动:张雪娇寄信,根本就是一个障眼法。寄信是假的,借着寄信把要密信藏到邮筒的下面才是真的。
这个人很要紧,要么把这个人盯住了,要么就得把这个人拿下。要是脱了钩,才真是坏事了。
她把口罩也戴起来,穿过马路,那个人已经站起来了,边走还边在衣服上蹭捡起来的沾了泥土的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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