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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覅阁

一路上,林氏表情阴揣揣的,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待到了阁内,连坐都没坐下,直接喝道:“给我跪下!”

任青柠心中不忿,皱着眉:“姨娘…”

林氏冷哼一声:“说!是不是那个什么暗红,就是你支使命令,放出来的?”

任青柠没有答话,可那表情间的不自然,一眼,便让林氏知道了,林氏沉稳的声音,一下子泛起了点点涟漪,咬牙:“跟你说了多少遍,要忍着、要忍着,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都告诉你任汝嫣现在势头正盛,光凭着老夫人的庇护,你觉得能与她争强?简直是痴人说梦?那个暗红,虽然你遣着她,成了姨娘之位,但一介奴婢,你觉得能起什么大浪?姨娘那日生病,告诫你的话全部当耳旁风了吗?”

“我…姨娘…您的话柠儿一直记得…”任青柠悠悠开口,不忿地做着抗议道。

“记得便好。”林氏冷哼一声,说罢,便挥着袖子:“你只要记得自己的职责,莫要在不必要的方面下功夫就行了,你是不是最近对三皇子献媚?”

任青柠闪过不自然的红晕,她说的事,自然就是指颜宗了。最近一直在留意这个三陛下,发觉他严正分明,更是处理得当,还时不时能照看任青柠一下,上次的聊天中,任青柠就抱怨任汝嫣的珠宝首饰好,颜宗一听,就不少往自己阁内送东西,送的,还全都是价值不菲的饰品,任青柠望着著作等身的珠宝,怎么能不感动?

本来任青柠就一直没忘却林氏的话,现在更铭记在心了。

“你个蠢货!”林氏嗤笑,淡淡道:“我明明告诫你的是——要留意太子和三皇子,你现在,连太子的人影儿都没见到,就开始托付于三皇子终身了?”

说完,任青柠的脸红了更透彻三分,晶莹的眼眸,像个宝石般璀璨动人。

林氏略不可置信,重重的撂下了桌上的茶杯,“晃荡”一声,水溅茶起。

林氏呵斥:“太子现在虽人没见着,但人龙中凤,出类拔萃,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天子的命令还没有明确的旨意,说是就要三皇子登基为帝,你那么早儿的去献殷切,是要作死吗?”

“姨娘,我…”任青柠脊背一凉,贝齿紧咬,顶撞着林氏:“谁说三陛下不能登基为帝的?柠儿瞧着,他才高八斗,一定是个不多得人。”

“贵族,人人都知,三陛下是个笑面虎,惹怒了他就等于惹火上身、抄斩全家,你忘了吗?即使三皇子真的是个才高八斗之人,可心思太阴戾,连我这个妇人都看出了些许门道,你觉得见过那么多虞等我诈的天子,看不出来?”

林氏轻轻一哼,直接反驳了任青柠的话,道:“三陛下虽然有皇位候选的资格,但,太子才更应该注意的,虽然外面都说,太子处处被压制,可有皇后娘娘太呢,你觉得皇后能那么容忍于外界的流言蜚语,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不知道。前几日,一个出言顶撞太子、支持三皇子的人,拦住太子的快马,直呼孬种。后来皇后娘娘听了这事儿,微眯眸子,没有说话,反倒是安抚了那个骂他儿子的百姓,众人那日都吃了一惊,皆说皇后娘娘仁义,可第二天,那个百姓的全家被斩,骂太子是蠢货的,一夜之间,在都城的城门口,挂着尸首和人头,惨不忍睹。”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当面谤讥过太子,反倒对他恭恭敬敬,连天子,都觉得这事儿很微妙,可就是没有怀疑到皇后…”林氏深沉的目光,一下子变了,淡淡道:“皇后,是第一个褒奖那个百姓之人,待他们死后,还特意烧香祭拜,无不让百姓怜着这个仁爱的皇后。可谁又知道,她才是心机最深之人,无论何时,皇威不可侵犯,由此可见,太子即使昏庸无道,也有皇后在那儿衬着,再加上如今的太子妃,都会护着太子,而太子妃的亲家,几乎在太子上面下了血本,更何况太子不是个平庸之人。”

“那又怎样?”任青柠听了这些,极为不忿:“三陛下也不是有母亲衬着吗?”

“你个蠢货!”林氏轻蔑:“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醒悟,让你知道太子的多种有利条件。而你呢——是不是只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了?虽然三皇子有母妃,可你忘了吗?她可是个淫荡、不知廉耻的母妃,靠着那一副狐妖媚子,把天子迷的服服帖帖,甚至夜夜和她快活自在,你觉得这样的母妃,只会靠着男人的女人,能干出大事?”

“可…”

“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心仪三皇子,可三皇子,不是你该多留意的——”林氏漫不经心,直视着任青柠:“你要看的是更高更远!太子和三皇子都要注意的同时,还要把一直精心调养,和夙公子交好的五皇子记住。”

“什么?怎么又蹦出来个五皇子?”任青柠腹诽,吃惊的讶异着。

林氏也不顾任青柠的吐槽,反倒眼眸深邃:“五皇子,虽然不能跟他们俩个相争,但,若是五皇子尽心尽力、把他那兵力全依靠在双方的任意一方,那么,那个人,皆可能,把皇位握紧在手掌只见了。况且又有夙公子相助,你别看他是个质子,可脑袋、思想,皆不是那些皇子们所睥睨的,不!即使是天子,都有可能比他更糊涂。”

任青柠深吸一口气,极为不解的嗤笑:“姨娘您多虑了吧,夙公子只不过是个质子,哪儿有那么聪明似妖。”

“你个愚笨的!”林氏恨铁不成钢:“夙公子可是个不可估量的人物,若不是他是质子,姨娘早就巴不得把你许配给他,夙公子真是可惜了,若是生的好、是个西凉的皇子,姨娘早就不用那么冥思苦想,筛选这个筛选那个了。”

任青柠着实惊了一番,她没想到林氏会对夙公子的评价这么高,甚至超过了三皇子,不禁呢喃细语:“夙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林氏连连摇头,第一次露出了从未把握住战局的表情,略迷茫:“百姓皆说他常年修养,人在府邸里,从不抛头露面,唯一的一次,便是天子置办宴席,五皇子心仪简家姑娘,便求天子赐旨求婚,天子虽拿简家当忠诚将士,但还是不希望五皇子的势力壮大起来,毕竟简家的前途不可估量,若是投靠了五皇子,和自己作对,那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故没有允诺。当时的夙公子第一次出来,说了一句话,让天子哑口,即刻下旨,定在了明年春季。”

“那姨娘,夙公子究竟说了什么,让天子也哑口无言?”任青柠不禁带有一丝好奇,问。

林氏眼底出现赞赏,道:“兵权归陛下您,媳妇归五皇子。”

“什么?这就让西凉的天子哑口了?”任青柠着为大吃一惊,合不拢嘴。

“不错。”林氏沉声,轻笑:“夙质子,前途那是一片光明,不是任何人所睥睨的人物。当时的情形很尴尬,五皇子若是想要简家姑娘,那么就得亲自立下宣誓,永远做个闲散王爷,即使有了权利也永远只是个王爷,不得越界一步。”

“而夙公子恰巧避免了这个,最多,天子也是有野心,不希望儿子们争自己的位子,太过虎视眈眈。天子图的什么?不就是简家的一部分兵权么?恰巧夙公子给了兵权,三皇子能用武之地也不是打仗,故也没掉多少肉,便娶得娇妻了,煞慕了很多妇人。”

听完林氏的讲解,任青柠语气一顿,眼眸含着一丝不解,讪讪开口:“那姨娘为何说质子不可能成为西凉的皇子?”

“你个笨的!”林氏咬牙扶额:“质子就是质子,即使是皇子,也是别国的皇子。就算夙公子有野心,想争西凉的皇位,虽然是手到擒来,可终究敌不过民心。你想想,百姓能乐意一个外族人、抢了他们的粮食吗?”

任青柠摇头。

林氏冷笑:“皇位也是如此,如果民心不归顺,那么终究,无论是五皇子还是太子还是其他的,都要被百姓唾弃死,即使治国有方,压的住一时,也压不住一世。故姨娘才会说,若是夙公子是西凉的皇子,姨娘也不用愁得慌了。”

平日里看自家女儿挺机灵,可到关键时刻,怎么就对这事儿如此糊涂呢?

林氏眼眸深邃,不见光泽,摸着任青柠绝美的脸颊:“姨娘来帮你谋划出路,你只负责把该拉拢的人都拉拢了,见着哪个有资格登上皇位,你就尽量和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婚姻这方面,姨娘会帮你争取的。”

“那母亲,任汝嫣那边儿怎么办?我不想让她再这么猖狂下去了。”任青柠有片刻的狰狞,狠狠地嵌着帕子,道:“现在的她真是愈发愈放肆,柠儿就是出不了这口恶气,任汝嫣还说姨娘是个…”

后面的声音细弱如蚊,可不知为什么,任青柠特意凑到林氏面前说。

林氏声音阴冷:“说的什么?”

“母亲,您真要听?”任青柠犹豫不决,动了动唇蠕:“您还是别…”

“她说的什么?”林氏再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寒冷透骨,似乎能把人冻住。

“说姨娘您…”任青柠酝酿了一番,小声道:“不知廉耻,明明是个庶出,却那么猖狂,落水那日,还跟母亲争权利,可真真手贱,而且还生不出儿子…”

“好啊!”林氏最痛恨有人说她生不出儿子了,虽然任氏和毕氏都没生下,可她们就寝任老爷阁里不多,倒是林氏,变个花样、天天换衣襦,尽量穿的妩媚一点,几乎一年也得有几个月被宠幸。可她就是肚子不争气,就是生不出来儿子,明明照着太医的药房喝了,还是不起什么作用,林氏心下大为失望。以为是任老爷那里不行,就天天煲汤,务必要让任老爷喝下,搞得任老爷现在一见煲汤,尤其是滋补养颜的,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让老夫人愁得慌。

现在,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敢触碰自己的麒麟,是嫡女又怎样?计谋不行,还不是被庶出的给吃了?

林氏绞着帕子,略冷哼一声:“看来她们是非逼我动手了,以为我们是病猫么?只不过是忍让着她们一点而已,就敢这么放肆,我让任汝嫣也瞧瞧…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后面的一字一句,即使是任青柠都有些吃不消,任青柠紧忙低下头,眸光闪着一丝得意,任汝嫣你可不要怪我,谁让你生来命好,夺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我就让你尝尝,被反击、打的体无完肤的滋味。

“姨娘,那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立马动手吧!”任青柠眼睛亮堂,即刻对着林氏说道。

林氏若有所思,温笑:“不急,任汝嫣风头正盛,不适合去,你竟然都安插了暗红,那便看好了,毕竟,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那母亲的意思是…”任青柠喃喃开口,皱了皱眉道。

“不错,还算你脑子聪明”林氏满意一笑,道:“柠儿能有眼线,任汝嫣能有会武功的丫头,为什么姨娘就不能有?等着吧,咱们不急,先从任氏下手,必将她们打的跪地求饶。”

姨娘是要动手了?任青柠大喜过望,好像看到了任汝嫣哭的梨花带哭,舔着自己的鞋子,跪地求饶的表情,不由得喜上眉梢,掩着袖子,明眸皓齿,道:“一切听从姨娘的吩咐,柠儿希望您能凯旋而归,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嗯,你那天就负责帮衬我一下就行了,切记,不要多舌。”林氏笑着把玩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道。

……

任汝嫣去任氏那里请安,时隔多年,她已经无法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踏进母亲的阁里了,不知道母亲的丫头都怎么样?不知道母亲的窗帘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崭新?花丛中途的的牡丹花是否开了?这些,都是任汝嫣值得看一看的。

任汝嫣前脚刚踏进阁内,便看到任氏垂下眼睛,正用素手绣着手帕,来回的针线,十分娴熟有力,仿佛绣了许多年有。

任汝嫣注意到了任氏手上的淤青,心下一酸,略颤声:“母亲…”

任氏听到了声音,抬起好看的眼睛,额头上大汗淋漓,俨然是绣了好多个时辰了,她最先笑了笑,讶异:“嫣儿,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坐下,天气热,晒着你可不好。”

任氏急忙起身,一时高兴,刚想拉任汝嫣过来,手帕却落在地上,明明干净整洁的手帕,略带了一些污浊,脏兮兮的。

任氏一急,优雅的蹲下身子,任汝嫣眼细,微眯着眸子,突然一惊,看到任氏的手上,多了些水泡,汩出了血迹。

任汝嫣抓住任氏纤细的手指,心里一冷,淡声:“母亲,这是谁干的?”

任氏急忙收回手,笑了笑:“没事,姨娘最近缝针线,一时眼花,扎到手了。”

任汝嫣摇摇头,转头看向伺候任氏的几个丫头,核桃和绿萝,泛起点点威压,眯着好看的眼睛:“你们为什么没照看好母亲?”

核桃和绿萝吓的一个机灵,被任汝嫣的目光给慑住了,舌头打结了,核桃最先跪下,不安地觑着绿萝:“奴婢…”

任汝嫣注意到了,绿萝不自然地把袖子往后一藏…任汝嫣知道了什么,递了个颜色给硫月。

硫月不经意的点点头,闪到绿萝后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臂,绿萝大吃一惊,喊:“放开我!放开我!”

“嫣儿,你这是干什么?”任氏也有些惊愕,问着任汝嫣,焦急:“那丫头还小,是无辜的啊。”

任汝嫣淡笑,没有听任氏的话,只是宽慰了她一眼,便道:“硫月。”

硫月会意,直接撸起了绿萝的袖子,不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把袖边上的一个镯子拿了出来,松开了绿萝,递到了任汝嫣面前。

任汝嫣仔细一瞧,发觉这镯子呈青白色,有些花纹,瞬间了然,自己以前的阅历丰富,一眼便知,这是个价值不菲的镯子。

绿萝是个奴婢,即使这个镯子祖传的,也不可能会买得起,这个镯子可是价值了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敢问,又有谁会抛弃一年的吃喝,去买一个小小的、只能当好看用的镯子?

别说任汝嫣不信,连硫月都看出了些门道。

任汝嫣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你这镯子,是哪儿来的?”

绿萝心虚,不自然的瞥开目光,理直气壮:“这、这…可是奴婢的祖传家当,根本没有什么…能遮掩的…”

“哦?”任汝嫣眼睛亮了亮,眨巴眼睛:“那你慌什么呢?”

绿萝心下一惊,愈发愈呆滞,硬咬唇:“奴婢真的什么都没…”

没等绿萝再辩解,任汝嫣直接命硫月掴了一巴掌,绿萝捂着自己的脸颊,听着硫月严肃的呵斥:“大胆刁奴,你不仅偷了大夫人的镯子,还如此的理直气壮,以为我们小姐是软弱可欺的吗?”

绿萝大喊,略发苍白,低声下气:“我…”

“嫣儿,你这是干什么?这丫头的镯子是我给送的,快快,别让这大丫子受苦了。”任氏心中可怜绿萝,对任汝嫣焦急道。

任汝嫣只是笑,清明的眼睛一眨一眨,任氏太心慈手软了,才会被欺压的这么厉害。罢了,只要这个丫头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母亲就好了,任汝嫣不再言语,随即转身,告辞了。

硫月警告地看了一眼绿萝,冷哼一声,衬着任汝嫣走了。

果真,绿萝收回了动作,变得兢兢业业,本来任汝嫣就派硫月观察她的动静,见她没有起什么财心,也就收手,准备不管了。

几天后,任汝嫣辗转反侧,一时有些渴,刚起身没多会儿,硫月闯了进来,直跪地,闷声:“大小姐,绿萝那厮今儿晚上行动了。”

“哦?”

“大小姐,您要怎么做?”硫月试探道。

任汝嫣眸光闪了闪,心下不禁失望,疲惫地扶着眼角:“算了,随我去看看吧。”

来到后院儿,便见绿萝挣扎着,口中塞了个臭袜子,等任汝嫣命人去摘下,绿萝第一句就是:“大小姐,奴婢什么事儿都没有做?你怎么能抓奴婢呢?”

任汝嫣不为所动,淡笑:“那绿萝,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到我的阁里,是想干什么?”

绿萝不自然的瞥开目光,尴尬讪笑:“奴婢只是来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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