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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盈盈落座,想了想主动关慰道:“近来听皇后娘娘说起你一直埋首政务,每天只能歇下一二个时辰便要起身上朝,也不知身体可能吃得消。入宫后我也不大爱多管事,也怕犯忌讳,所以不太会主动多打听你和朝堂上那些事。不过你自个当在意着点,毕竟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人,哪经得起这般操劳。”

这番话说起来里面的内容虽然真真假假,但也切实是带着关慰。自己上一世也曾是工作狂,心知胤禛与自己原本就是同一类有强迫症的人,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就必须做完才会罢手。尽管自己对他的感情并非爱情,但这么多年在一起,亲情和友情却也还是有的。

胤禛摇摇头说:“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能不再过问朝堂上的事是对的。眼下即便是我想歇歇,也难以安枕。你是个心思明白的人,应该知道现在朝局未稳,国库空虚,朝堂中的各种势力半根错节,在这种时候老八他们竟然不顾大局有所图谋,我原本想顾念着手足之情不愿苛待他们,按他们现在这样折腾下去,只怕会生出内乱有损根基。这些话我也就只能对你说说,你听过便罢,万不可牵扯其中,至于我的身子,苏培盛是个细心的,倒也不必担心。”

胤禛以往就不避讳对我说朝堂中的事,尽管因为后来我和小顺子联手布置眼线和设局的手段让他对我避忌了不少,可是人在面对巨大压力下是需要倾述发泄的,在他这一众后宫里,能说说这些的也只有我而已。如今小顺子离开,掌握的那些让他忌讳的眼线暗桩也都如数交给了他,我对宫里宫外的事表现出来的兴趣缺缺也让他重新开始放心下来。

胤禛这人将真正的情感掩藏的很深,以至于我看不透他在利益之外对我的真心到底有多少,不过他愿意和我说这些不便对外说的话,还是让我感到几分欣慰和踏实。

“那今个怎么不忙了?难不成就是想早些过来与我说说话?”我柔声问道。

胤禛拿起茶盏抿了口,浅声回应:“有两件事要和你说,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个?”

这种选择题素来不是我的强项,我掩唇一笑说道:“总归都是要知道的,皇上觉得那件事该先说就先说哪件可好?”

胤禛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四十有五,如今虽然即位,但这皇位不知道能做到几时。自己经历过那些手足相争的事,不愿自己的儿子们再步后尘,所以按照当初答应你的,也是遵了先帝的心愿,决定秘密立储,立四阿哥弘历为太子,不过为了避免有人暗中动手脚,也是为了保护弘历的安全,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好让你安心,你不可告诉其他人,包括钱氏在内。诏书已经让苏培盛装在锦匣内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等时候到了会由顾命大臣宣读。”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一颗真正的定心丸。从此之后,后宫内就算再怎么争得你死我活,我和钱氏只要守好这一方宫苑就不必再担心什么后顾之忧。

没有将内心的激动和喜色外露,浅笑说了句:“皇上思量周全,能与我说起便是莫大的信任,我自当守口如瓶,也替熹妃和弘历先谢过皇上。”

好事说完,就论道坏事。胤禛的脸色变得肃然慎重,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父亲一早病故,你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也卧病在床。原本是想让人过来通告一声,可是我担心你会受不住,所以决定亲自过来和你说一声。明个允你回去看看,只是不能戴孝,天黑前必须回宫,这是规矩。”

听胤禛的语气,耿母的身体怕也是不太好了。这消息犹如当头的一盆冷水,惊得我浑身冰凉。尽管自己只是穿越时空占据这身体的一抹孤魂,可是入宫前耿父耿母对女儿的那份无微不至的亲情我是感受到的。那也是惶恐不安的我在刚来这个陌生时代后唯一的支撑力。还有我脑海中接收的记忆与情感,身体本能不由自主地悲痛与颤栗,这种排山倒海的感觉让我一阵眩晕。

宫里的人在皇帝面前落泪那是大忌讳,我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死死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努力用理智控制着情绪,想要起身谢恩,却只觉得身体仿佛不受控制,怎么也使不上劲。

胤禛叹了口气将我拉入怀中,说道:“现在屋里也没别人,想哭就哭吧,你这样忍着,我看了也难受。”

这个时候我脑子里空荡荡的,脸埋在那个不算厚实的胸膛里,让泪水放肆地滑落,放任压抑的情绪宣泄而出。

这一夜无心缱绻,二人和衣而卧,到了寅时起身,伺候胤禛更衣上朝,自己也要准备回耿家吊唁。胤禛临走时说了句:“你父耿德金一直在我身边忠心耿耿,原本想要升他的官职,可是他却一再推拒,只说自己无功无德不敢领受。需要准备的东西已经让内务府备下了,今个你就替朕尽心祭拜,也陪着你母亲好好说说话,请她节哀顺变。”

昨晚哭过后,情绪得到发泄,再经过一夜的调整,尽管脸色略显苍白,却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情绪激动无法自已。福身谢恩,送胤禛出门离去。我对冬梅和许福多说:“既然不能着素孝,那就越素净越好。我为家中独女,十四岁入府,全然未尽过半点孝道,如今连披麻戴孝都不可能,心中实在有愧。等会到了耿家千万记住,我不是什么宫里的裕嫔娘娘,我只是耿家的女儿,你们跟着去是帮我和我母亲操持父亲的丧事,切不可以将宫里那副架子拿出来。”

许福多和冬梅小声应诺,伺候着洗漱罢,选了身素白云纹缎面包银边的锦袍,头上没装旗头,只梳了个小两把的旗头,用白色珍珠珠花与银饰点缀在上面,看起来如同待了白花般素净却不失庄重。出门时外头下着雪,冬梅替我披上白狐皮大氅,撑起伞与许福多一起跟着我踏雪走向景仁宫门前出宫的软轿。风雪中离去的背影孤独悲伤却又凉薄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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