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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珂叹气说:“你以为他缺那一点学费呀,他是没时间赚钱。他妈妈以前不做事的,现在帮人绣点东西,赚得了多少?一家人都靠他,妹妹还在上学。他上一天学,就少拍一天的戏,算算多少钱?少上学一个月,就能换他爸好几天的命。”
众人又不说话了。
陆蔓君听得心里百味杂陈。王岳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同龄人还在烦恼同桌为什么不跟自己打招呼的鸡毛蒜皮事,他已经开始承担人生的重压。他的肩膀上承担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啊,要照顾患病的父亲,要赚钱,要撑起一个家,还有一群兄弟的梦想。
她也很想有奇迹出现,让王岳父亲的癌症能好起来,让他不至于承受这么多东西。
可惜,现实生活里哪有奇迹啊。
一碗米饭,一粒药,一针血,全是钱。霍振佳和王爸爸,都得了癌症。在灾病面前,似乎人人平等。但仔细想想,平等吗?
她有点感慨,听见陈珂说:“哎,放心啦!你儿子的唱片马上红遍亚洲,到时他赚了大钱,又能继续上学啦!”
她被逗笑了:“是啊,就指望你了,还吃!赶紧去练歌!”
后来吃饭时,听见罗薇说起王岳,两人一起拍了一支广告:“他最近在炒股呢。”
陆蔓君一听就觉得不太妙,“你为什么让他炒股啊?他本来就缺钱,小心连家底都赔进去了。”
罗薇说:“是他急着赚钱,一直问我怎么炒股票,你让我怎么说。不过你还别说,他可真有本事啊,才进去没多久,才几个月时间,翻了一倍。真是神了。”
陆蔓君总觉得风险太高,谁知道股灾什么时候来啊。“我得劝劝他。”
“你别多管闲事啦!他肯定不会全副身家进去,多少留点在银行啊,又不是傻子。”罗薇拍拍她的肩膀,“他这么大个人了,肯定知道。”又朝她挤眉弄眼:“再说,他喜欢你,你又对他这么好,小心他又误会了。”
陆蔓君琢磨着,如果她现在跑去跟王岳说,可能会有股灾,劝他别炒股,王岳估计会把她当成疯子。所以她只跟王岳说,劝他别把鸡蛋都放着一个篮子里。
王岳说:“嗯,我一半存银行,一半放股市,应该没什么问题。”
今年年底,《人鬼》历经艰辛,终于杀青。
杀青酒时,何子云说:“我都怕你精神出问题了,每天这么切换来切换去的。”
陆蔓君说:“再不拍完,我真是要神经病了。”
这估计是她拍得时间最长的电影了,光是补拍一些镜头,就用了一个月。演神棍万盈盈时,镜头很快就通过了。但是拍万映红就不太容易,一个镜头磨几十遍是常有的事,磨到最后,脑子都疼。这是她拍过最苦的一部戏。
近期,约翰逊签署《民权法案》,在反黑人歧视上有了巨大突破。新闻里继续报道美国与越南战争,英国拒绝出兵支持。
陆蔓君每次听新闻,听见这些历史,感觉自己在见证着历史,心情都很是震撼。
而本港“廉租房计划”终于有了曙光,政府于大坑西街与南昌街交界兴建的七座徙置大厦落成,收容难民。看报纸上说,水电厨房卫生间齐全,每月租金仅14元。而且免费供应膳食,有鱼有肉。
这些事情似乎离她很远,但是一打开电视机,打开收音机,打开报纸,她又感觉这些事情,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转眼间,又是新的一年。
这天,陆蔓君回家时,下车从路边一个卖花的摊子买姜花。
摊主大婶跟边上的人聊天:“我个仔成日吵着要看《大富之家》,看完又看!前几天啊,花了好几块钱,买什么签名海报!怎么说都不听!”
陆蔓君把帽檐压低了些,放下两块钱,拿了花就走了。
准备上车时,看见一个大婶回头招手,后面跟着一群老人家,为首的女人急得一跺脚:“阿伯,你们走快点!我听说明德银号不行了,再晚点,银行的钱被人拿光了!你那棺材本真是冻过水了(要没了)!”
陆蔓君还在看,梁超美喊她:“快点上车,等会警察来抄牌了!”
“嗯。”她抬步上车,车子发动,朝着上环方向行驶去。
1965年1月26日,明德银号发生挤提。数以百计的人们挤在银号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手里疯狂地扬着小本子,眼里尽是红血丝:“给钱!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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