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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跨越荒漠朝肃州行去,崔季明肚子里有无数的趣事,俱泰知晓周边各小国的种种秘闻,她心知殷胥好奇又不擅发问,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将大小事说给他听。
从用椒草煮地下挖出的盐碱水来暂时解渴,到周边小国如何在几十年内通过联姻融入代北军,崔季明恨不得将能自己知道的知识掏给他,而殷胥也认真的很,他像是个被带出来实践学习的富家少爷,对什么都感兴趣。
在路上,崔季明手把手教着殷胥用沙子过滤变色的湖水时,阿继却摸到了俱泰旁边:“……俱泰,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俱泰正坐在石头,倒鞋里的沙子,阿继走两步蹭两步的过来,他抬了抬眼,道:“说啊。”
阿继道:“三郎与言玉,以前是主仆关系?是很相熟?”
俱泰瞥了他一眼:“你这不是知道么,有事儿该问就问。”
阿继凑过来,小声说着在东风镇内本来想打小报告的事儿,结果这会儿崔三一箭或许杀了言玉,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俱泰惊得把鞋子抱到怀里:“真的假的!这年头怎么都这么乱,你说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男人!双胞胎也就算了,端王崔三也就算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不过……怪不得我以前来西域的时候,三郎基本都是言玉贴身照顾,我常见崔三都趴着睡着了,言玉跪在皮毯旁边给他擦手!这、这人都指不定死了,你看那俩人的样子,你现在说这个不是找削么!”
阿继挠了挠头:“哦……”
他似乎也没打算说。
俱泰这会看出来了,阿继来找他,根本不是为了这事儿。
阿继果然半晌道:“你之前在伺犴帐下说的狂话,我都如实禀告给主上了。我与你随行,便是要监督你的,主上之前就说过你是很有野心的人,甚至会为了权势铤而走险。我要做好我该做的事情,但愿你别恼怒。”
俱泰在脸上薅了一把,甩甩头道:“我知道你会说的。但我没想到端王几乎可以说我未曾有过交集,却有这种评价。与你说的无关,实际我到了东风镇知晓端王身份便想明白了,陇右道根本不可能留给伺犴。他做事稳妥,不会让外人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再加上之前他在南方拓宽行路,也绝不会放过陇右道这块连接西域的宝地。”
阿继坐在了俱泰身边,道:“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想要接手北边的陆行帮么?”
俱泰揉了揉眉头:“不知道啊。我这种人生来就像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有些事情做总好过苟活,到时候再问过主上吧。”
阿继却笑道:“您若是留在陆行帮,我可以拜您为师么?”
俱泰惊:“这会儿又不是先生,改成师父了,我能教你啥?”
阿继笑:“您不用教我,使唤我做事,告诉我原因就好了。这次救崔三出来,关于言玉和阿史那燕罗发生冲突的时间,您都说得很准,我觉得判断这些,要经验也要多思,以后跟着您会有这样的机会。”
俱泰看他一脸认真,竟有些无所适从,他甩了甩袖子:“边儿去,我哪儿有空带徒弟!”
他套上鞋子便去找马,阿继连忙小步跟上:“师父师父让我来!”
而另一边,考风正在给考兰编头发,他嘴里叼了一截红绳,早些年手艺不精,如今握拳的手也能编出花来了。考兰摸了摸脑后编好的发辫,考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道:“我觉得你还是别冒这个险。毕竟以前咱们招惹过崔三,她对你老早就有不好的印象了。指不定一直在找机会想报复你。”
考兰一笑:“那也要试试。我竟没想到三郎喜欢男子,你怎知道他试过端王那般木讷安静的,怎不会想尝点新口味?”
考风:“要是端王发现了,估计先弄死你。周围都是他的人,连俱泰也是,你能有活路么?关于从军一事,我也是随口一提,大不了便自己去报,年纪也够了。”
考兰手指摆弄了一下衣袖,轻笑道:“就哥这样貌从军营底层往上爬,不是找死么?你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怕是连展露武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帮莽夫拖出去了。崔家三郎纵然年纪尚轻,但他在代北军中绝对说得上话,他一句话,或许咱们的命都能改。”
考风还想再说,考兰打断他的话:“哥,事实已经告诉我们,只要有本事就能为自己打下一片的想法是错误的。或许自己有本事也重要,但绝大部分时候,这抵不过躺在床上发一次骚好使。”
考风犹豫道:“那我自己去寻他,我自己去跟他说,不必你去。”
考兰笑了:“哥比我有出息,万一以后功成名就了,难道一辈子要背着爬崔三床一事么?你一辈子就被捏在他手里了。”
考兰提起衣袍,不想再多作讨论,哼着小调往马边去了。他马鞍边挂着兵器,鞍上的口袋里却随时放着香膏,他抠出一大块儿来抹手,心意已决。
不一会儿,远处崔三和端王从湖边漫步走回来,明明大老远还牵着手,到了靠近人群的却松开来。端王居然还故意掩饰般的往前多走了几步,身后崔三笑的一脸无奈,只得分乘另一匹马去。
再往南行不过几日,他们便穿过长城旧址的缺口,进入肃州。
肃州大营内已经几乎没多少兵留驻,他们入了肃州城内居住,在三州一线,崔季明就像是归了家,州刺史出来迎着风尘仆仆的端王与崔三,将一行人安排在崔三以前来肃州住的院落。
那处院落并没有什么胡风,几乎还是大邺最广泛的地板矮桌式结构,四周可推拉的门敞开,屏风或帷幔后的矮床也不过是个比地面高两三寸的木台,被褥都是现铺开的。
崔季明的旧伤还需养,殷胥也想在三州一线随时得知战况,二人便停留在了肃州。
院落内主屋之间隔得有些距离,殷胥又不想跟崔季明住到一起去,离得远了又觉得心里不舒坦。幸而他也有许多手头事情要做,暂住的主屋内摆满了四处而来的消息,他扶持的一批新人在南地也渐渐伸展开手脚,但不可避免的与陆双也产生了许多矛盾,这些事情都需要他来处理。
只是这日,他特意与俱泰见了一面。
俱泰也是个会做场面的人,他换上了朴素的布衣,打扮得活像是个烧火的奴仆,进屋后先对殷胥行了个大礼。
这礼有几分真心诚意,殷胥暂且不论,他跪坐在原地生受了。
俱泰似乎觉得再说些套路的客话,也是再耽误殷胥的时间,便开门见山的问了。
俱泰:“见到主上本人也有些时日了,如今招某来是有什么想问的事情么?”
殷胥手指敲了敲桌案:“你这一趟,辛苦了。跑到牙帐再归来,这一场大获全胜,你功不可没,回来了,却没有得到什么应得的报酬。”
俱泰不会说自己并无所求,只是道:“我是个侏儒,主上明知我身份肯用我便是福气。人一生的福气有限,我曾腰缠万贯,也曾再为官奴。世事激荡,不能什么都抓得太紧。”
殷胥轻轻发出一声笑:“你不必与我说这种看破红尘、似是而非的话,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得出。只因我知道了你在伺犴面前开口想要陇右道的野心,便谨小慎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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