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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天养听萧延这么一说,就暗暗盘算了起来。自己离开千阳山那里,蜀山派方才在合州受到白莲宗的袭击。合州到陈州不过三千来里行程,蜀山派却走了五六天,按说以蜀山派的速度,该早回到了峨眉山才是,怎么才走到陈州呢?还打了这么一场大仗?最让他不能明白的是,蜀山派为什么不乘坐飞舟,而是选择了步行回山——这也是他想当然的猜测,事实上蜀山派一百余人分乘四艘飞舟回山,合州一战,有两艘飞舟毁于白莲宗之手,一众人等不得不挤在两艘飞舟之上。还没到信州,白莲宗又卷土重来,这一战不但毁损了蜀山派的全部飞舟,还击杀了六名弟子,十多人受伤。当然,白莲宗的损伤也更为惨重。当时他已经在来中京的路上,自然没有得到消息——照这样的速度,那该得要多久才能返回蜀山?陈州天灾已经过去了七天,蜀山派一行万不可能还留在陈州,就算现在赶了过去,也只能看到大战之后的残垣断壁,打探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再者,这么些天过去了,不定蜀山派已经冲破重重险阻,回到了峨眉山呢?
想到这里,他就道:“说得也是,等我赶到,也打探不出什么了!”
萧延见关天养一副着急的样子,便知道他是深晓内情的,就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道:“这个么,都是修行界的正邪纷争引发的,三言两语是没办法说清楚的!好了,忙你的去吧!”就回房去了!
静下心来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于急躁了。既然已经从麻烦里跳了出来,又何必卷进去?蜀山派能不能安然回去都与他无关,过不得多久,便会有修行者将注意力转到他的头上来,若不趁着这时候躲得远远的,那就没机会跑掉了。
在蜀王府这些天来,原本已经渐渐习惯了,偶尔也生出长久呆下去的念头。但仔细一斟酌,又觉得此路不通,毕竟自己收萧延为徒不是秘密,修行者的手段通天,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都挖得出来,到时必然循着这条线找到中京来。若再落到他们手里,怕就没机会全身而退了。每每想到这样,总是不寒而栗。
在普通人眼里,修行界的人都是虔心修仙的世外高人,却哪里知道,一个个的贪欲远比普通人更强呢?作起坏事来,手段更毒,为祸更烈!
中京是不能久呆的,那接下来又该去往何处?
难道真的去往塞外苦寒之地躲个十几二十年么?待到突破了微字境,可以无惧大多数修行者后,再光明正大地回来么?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他之所以舍不得避出世外,藏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潜心修炼,便是心中的留恋太多。可这些天来,他总是不停地在想自己今后的路该怎样走才好,越想得多,感悟也就越多,留恋也就越少,但还是不能完全斩断。
每在这时候,他就特别佩服那些斩断尘缘,遁入空门或是避世修行的高人,总恨自己想得太多,要的也太多,全然不能洒脱地将一切都抛下,以至于总游走于欲走还走,欲留还留的边缘。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一直不曾合眼,甚至连睡意都没有。
天亮以后,萧延来请安,一如既带来了慧的早餐。
关天养看着太监们将早点流水价地摆满了桌子,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萧延察颜观色,看出关天养心情不好,就道:“师父,可是觉得早点不满意么?”
关天养摇了摇头,道:“不是。”坐了下来,端起一碗碧梗米粥,喝了一口,又夹起了一个蟹黄包子,却没往嘴里送,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延道:“师父,你可是遇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关天养道:“我在想……”说到这里,想到萧延不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坐下一起吃吧。”将包子吃下肚后,又问道:“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中午也不必等我回来一起吃了!”
萧延道:“是,师父……”
出了蜀王府,关天养就想着去鬼市逛逛,才走到半道就被汹涌的人流给吸引。
这阵仗在每年秋天九夏城也会出现好几回,那就是秋决罪大恶极的凶徒。
这才五月,没到秋决的时候,想来是临时斩决穷凶极恶之辈。远远地望着囚车来了,便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遭到这般严厉的惩处。只没想到过来的囚车还不止一辆,而是好多辆。每辆里都关着一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个个神情木讷,恍若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最末那辆里坐着一名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婴孩不哭不闹,正拱在怀里吃奶。
看着这一幕,关天养瞬时如遭雷击,当即呆住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落入圣尊手里的骆王氏和宝儿,然后想到的是自己,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不知道想像过多少遍的一幕:一大家子因为触狠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尽数被斥绝,唯独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被好心人救了下来,弃在了关帝庙外……那个孩子自然就是他自己。
这显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触犯了朝廷律法将要被处决的一家子。
呆呆地目送着办车渐渐远去,关天养的心已全然系在了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身上。听着行人们左一句造孽,右一句可怜的议论着,关天养就跳下马背,叫过一名老人道:“老人家,这可是在处决人犯么?”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道:“可不是?仁和坊向阳巷的刘家,中京城谁不知道呢?”
“这一家子都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老人道:“行医的呗。唉……”摇头叹息了起来。
“行医的怎么会遭到满门处决呢?”
“那句老话怎么说,善泳者溺于水。老刘家的医术,啧啧,那可真是个好,四代以来,已不知救过多少人了……”
关天养见老人要拉开架式说这老刘家的风光历史,就不得不打断道:“他们的医术既然如此之好,为何还要被杀呢?”
老人道:“这个么,天威难测,谁说得清楚呢?”就走了。
关天养越发的莫名其妙起来,心说:“什么天威难测?难不成这个老刘家是得罪了老天爷么?那也该遭到天谴,而不是被押赴刑场,满门斩决呢!”翻身上马,朝着行刑队追了去。
东市口已经被数以万计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涌来看热闹的人俨然像过节似的,全然感觉不到生命即将逝去的悲哀。
关天养骑在马背上,目光逡巡,好半晌才找到关着女子和婴孩子、的囚车。婴孩已经睡了过去,而她也如家人一般,呆坐在囚车里,成了一尊没有魂魄的傀儡。
这一家子到底犯了什么罪,非得被尽数斩决呢?
关天养对别的刘家人的生死是漠不关心的,但他却实在不忍看到这对母子也死于非命。
翻身下了马,冲一个和同伴说了正起劲的男子起手道:“大哥,问一声,这家子犯了什么罪,非得现在处决呢?”
男子看着他,道:“兄弟,外地人吧?”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是呀,打从三楚来的。我们那边处决人犯都在秋后,莫不成中京是在夏天么?”
男子道:“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把皇上的妃子都给治死了呢?这岂不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么?”
“治死了皇帝的妃子?”关天养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刘家有人是太医么?”
“太医?”男子嗤声道:“太医算个屁。正是太医治不好,才请了老刘家的去。结果非但没治好,还把人给治死了。哎,老刘家几代行医,救活了多少人呐?结果却是救不了自家!”
关天养道:“就因为这样刘家上下都得被斩决么?”
男子的眼神顿时古怪了起来,好似看着蛮域来的野人似的,道:“这还不得斩决那得什么样的罪才被斩呢?”就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关天养了。
这时,行刑官开始宣读刘家人的罪状,并非什么医治不精,致人死命,而是大逆不道,谋害皇妃,罪当全家抄宰,定于今日午时三刻行刑。
罪状一宣读,刘家好些人似乎都还过了魂来,呼天抢地地喊道:“冤呀,冤枉呀……”却是没有人搭理。
看热闹的依旧看着热闹,全无半分怜悯之心。
关天养盘算了一下时辰,就打马奔回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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