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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皇帝陛下登位后大肆屠戮前朝旧臣,哪里能看出昔日仁孝的影子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烽火连天,临安陷入乱世是迟早的事……”
室内诸人敛声屏气。青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他面色安稳平静,眸中无情绪涌现,俊逸的侧脸在灯火的阴影中呈现出柔和静谧的弧度。
“胡内使因何入宫的呢?”陈莒问的是天宝,视线还停留在临窗长立的青年身上——渠奕已察觉他此番的来意。
天宝低下头,探身答道:“入宫不是小人的自愿,小人本宗是常山胡氏,因祖父与叛敌之将通信获罪累及家族,族中成年男子刺配边塞,女眷和未成年孩童贬为**役人,小人当时还是垂髫,幸免于难,但因出自嫡支处以腐刑,配在马厩驱使,为王室饲养骊驹,小人一度以为人生就此暗淡无光,却又逢柳暗花明,一次主君与常山七郎赛马,小人挑出良驹助主君拔魁,蒙主君恩赐,为小人脱洗奴籍,晋为私使,得以在国君身边服侍,若非有此造化,小人今日还在马厩服役,永无出头之日。”
这种遭遇定是痛苦不堪的经历,天宝重提旧事显得云淡风轻,仿佛诉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么饱经风霜,看透浮生,要么此人城府深厚,善于隐忍。
天宝是常山王驾前的近侍,元渠联姻后被任命为渠奕的起居官,从黎阳跟到陇西,再从中朝跟到临安,一路妥善照料,事无巨细,可谓是常山王的心腹亲信。
陈莒淡然一笑,对窗前的人道:“寒气太甚,公子还是先过来喝杯热茶吧。”
渠奕闻言转身,僵硬的脸舒展开,回到几前坐下,“陈先生远道而来,恐怕不仅仅是请我来喝一盏茶吧”。
陈莒一怔,在来见公子前他已做好了长久说服的万全准备,但没料到的是公子如此坦诚,“公子既已经知道了莒的来意,在下便明言——贵嫔专权,野心路人皆知,主君身边信任的人所剩无几,如今更是孤立无援,主君需公子从旁辅佐,避免陷入囫囵。”
“作为甄王师最为得意的弟子,陈先生屈身隐退,藏器待时,为的是在今日展一技之长。宫廷之于我,如风过耳,先生所说的辅佐……陈先生还觉得昏庸的君王有必要辅佐?”渠奕端坐上身,抚平眉间的一点褶皱。
陈莒十分镇定,毕竟他面对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名噪天下的兰鹓公子,但陈莒也不是遇事头脑热就会冲动用事的人,他坦然一笑,不疾不徐道:“在下曾听古时有宋玉作赋表尽登徒子好色,登徒子是否好色,宋玉又是否真的不为美色心动,登徒子心中有数,宋玉心中也有数,公子恐怕不知道,至今很多人也不知道,但亲历此事的人肯定知道……”
烛光摇曳生辉,映出渠奕温柔而深邃的眸子。渠奕似乎已听不清陈莒在说什么……
“……公子心存疑虑是人之常情,毕竟主君的名声是天下皆闻的事实,容在下多嘴,清誉多毁谤于市,流言蜚语能杀死无辜。”
繁丘一个字也不懂,他弯着脑袋,定定地看着渠奕的袍服,暗金色的线勾勒出修长提拔的翠竹,十分别致。
渠奕似笑非笑,“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也听信了市井流言,怀疑国君的作风。”
“不敢。即便公子生气,在下也还是要继续呈述。”陈莒不卑不亢,“百姓悲观的想法往往是利剑,如今有无数利剑刺在主君心上,还有无数的剑正要刺向她,再过不久公子就会成为离主君最近的人,此时有了旁的想法,剑已经出鞘了,要不要刺出这一剑关系到主君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哦,我的剑已经出鞘了?”渠奕挑眉而视,把玩着茶盏,嗫嚅道,“趁她还没有觉,回鞘也不是不可。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拔剑的冲动。”
“在下是前来说服公子的,却被公子反将一军……”陈莒摇头,是他太不了解兰鹓了。
“闻公子年少周游诸国,负笈担簦,风餐水栖,也曾一琴一鹤入中原,在下钦佩不已,今日有缘与公子同席饮茶,是在下大幸。来日方长,朝堂再见,还望公子初衷不改。”烛光下,陈莒的目光无比恳切。
“你这人……”真难缠。渠奕突然笑起来,甄传庭的学生确实不同寻常,从北至南,劝诫他脱身的占多数,其他人也只是避而不谈,似乎怕他感到难堪,唯有陈莒,劝他以常山殿的身份辅佐女王。
或许,和那个脾气古怪又不讨人喜欢的小丫头生活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往后的日子不会感到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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