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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臭鱼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抡着装石头的帆布包从后面追了上去,大裤衩子则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兄弟,使不得啊,那包里的石头……”
臭鱼红了眼,哪里还听得到大裤衩子在后叫喊,堪堪追上那服务员,揪着帆布包的带子,朝着对方后脑勺狠狠砸去,那个服务员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扑倒在地,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鸡鸣报晓之声,东方一道曙光洒遍了荒山野岭。
我和臭鱼这才意识到竟然过了一夜,眼下天都亮了,稍一分神,再看跟前哪里还有服务员,却有一只贼头贼脑的狸猫,被砸得满头是血,匆匆钻进草丛里,转眼逃得不知去向了,回望身后也根本没有仙鹤宾馆,山坡下只有几座低矮的水泥房屋,墙上写着“仙鹤公墓骨灰存放楼”,其后是密密匝匝的坟墓,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俩当时的惊骇之状难以言喻,原来夜里看到的仙鹤宾馆,竟是一大片闹鬼的荒废公墓,不用问也能知道,那所谓的房间,不管是1113还是1114,其实都是骨灰存放楼里编有序号的格子,宾馆服务员则是只狸猫精,却不知它跟什么鬼怪勾结,要使障眼法把活人引进骨灰存放楼里去吃掉。
然而还有件事,更令我和臭鱼感到意外,天亮后大裤衩子也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这个人,恰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去之后我们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昨晚有一辆客车翻进了山沟,造成多人死伤,大裤衩子的尸体就在其中,如果大裤衩子当时因车祸而死,那么跟我们俩一起夜宿“仙鹤公墓”的人是谁?
直到现在,这件怪事也无法让我释然,只能认为大裤衩子的确死在车里了,不过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的鬼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心中还惦记着那块璞玉,于是这个亡魂带着石头跟我们俩经历了一夜奇遇,也正是这块没剥去石皮子的“璞玉”,在仙鹤公墓中救了我和臭鱼一命。
公墓
大裤衩子死后很久,我和臭鱼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经过多方探访,也终于明白了那天晚上的遭遇。
原来仙鹤山为门岭余脉,本身就属背阴之地,很早以前又是处决犯人的刑场,不知砍过多少头颅,行刑时死囚的人血渗到土中,使得这地方怨气极重,据说死人的尸血和怨气积郁百年,即可有影,若到千年则能成形,这种怪物名为“血祟”。
到了民国初年,这古刑场早已不复使用,人们也渐渐把那些旧事遗忘了,在此盖起一座仙鹤山庄,周围也有了耕田种地的村舍人家,但地下这股怨气不灭,变成了“血祟”作怪,使居者不得安宁,直到发生了仙鹤山庄灭门惨祸,就再也没人敢到这里定居了,山庄荒废后又被规划成了公墓,风传此处闹鬼闹得厉害,附近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所以晚上从来没人胆敢接近。
我们那天乘坐的长途汽车翻进了山沟,跟着大裤衩子的亡灵乱走,误打误撞走进了仙鹤公墓,想不到让鬼迷了,跟游魂似的在这片公墓里转悠了一夜。
仙鹤宾馆其实就是没入土的骨灰存放楼,我们在1113房间里看到上吊的女鬼,应该是正存放在1113号格子里的死者骨灰,其中还留有她死亡之时的记忆,至于仙鹤宾馆里的摆设和门前的车辆,大概是烧给死人的纸糊冥器,而那个钻进楼里的怪物,则是古刑场地下凝结的怨气所化,被臭鱼用帆布包里的石头给打散了。
大裤衩子穷了半世,从云南得来这块石头,却果真是块璞玉,璞玉就是外边包着石头皮子,相传璞玉乃岁星之精,十分的罕见,自殷商时代开始,便被认为可以驱鬼辟邪,因此才能对付仙鹤公墓里的怪物,可惜在臭鱼拎着帆布包追打那只狸猫之际,石头从包中脱落,掉下了山坡,我和臭鱼根本没来得及看过这块石头的样子,那地方满山的杂草乱石,想找也找不回来了,看来我们这几个人,都没有那暴富之命,璞玉到手还没捂热乎,便在荒郊野外失落无踪了,又听说去年山里发大水,处在背阴之地的仙鹤公墓让大水淹没,成了门岭这片大山边缘的一个堰塞湖。
此时暴雨如注,我在山中小木屋里给众人讲了“仙鹤公墓”的故事,这段经历本身已是古怪离奇,况且我们几人眼下也在门岭森林中过夜,不免均有栗栗自危之感。
不知是不是因为置身于门岭深山,又提到了发生在这附近的离奇之事,我脑海深处那个恐怖无比的记忆,如同决堤的黑潮涌上心头,一次接一次的死亡经历,蓦然间历历在目。
我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我们这五个人在高速公路上迷失了方向,被迫来到一间药铺避雨,几个人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雨夜,轮流讲起了怪谈,然而在不知不觉之际,时间停住不再流逝了,山中的空间也被扭曲,这是因为门岭古坟中埋葬着一个吞吃时间的怪虫,佛经里称其为“波比琉坂”,大唐贞观年间被驴头山人诛灭,埋于深山古坟之中,但其阴魂不散,从唐代开始隐居在门岭中的守陵人,千百年来不断以活人殉祭的方式,维持着这只怪虫亡魂的平静,但我们进入村子的时候,那里的人几乎已经死绝了,我们这五个人在往外逃跑的过程中,相继死亡,但“门”所引发的震动,使村子陷入了一个时间的漩涡,使我们一遍接一遍重复着死亡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又遇到了地底的饮血神像,以及汉代皇陵遗址的大穴村,那里有十几万被活埋的修陵民夫变成了尸俑,这些僵尸把我们逼进了封住湖神凶灵的壁画,就在这个时候,“门”发生了最后的震动,我只记得一切都被巨大无比的恐怖黑洞吞下,此后的事毫无印象。
等我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回到了在野外目睹日全食的一刻,接下来的经历却与之前全然不同,直到我和阿豪、臭鱼三人,来到门岭森林旅行宿营,与藤明月、陆雅楠相遇,开始在这山中小屋里讲鬼故事,我讲到仙鹤公墓遇鬼的经过,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才逐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怀疑那只是我们受日食影响,做了一连串恐怖的噩梦,还好那些事并没有真正发生,想想如果真有能吃时间的怪虫,将我们几个人困在那个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死亡时间中,无论死掉多少次也逃不出去,那将面临何等的绝望?
但奇怪的是,臭鱼和阿豪等人也想起了这段遭遇,各自说出来加以对照,都感到事情不对,那段在门岭古村中的奇遇,在记忆中十分真实,并不像是噩梦或某种预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雅楠胆子虽大,此时也不免害怕起来:“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记得这么真切?世上真的有‘门’存在吗?”
臭鱼抓着脑袋想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一定是咱们上辈子的经历,死后孟婆汤灌得少了,所以还能想起来。”
阿豪沉吟道:“这个……不太可能吧……”
我说:“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咱们在深山中的那段恐怖遭遇,真的曾经发生过,只当是大伙都做过同一场噩梦罢了,除非……”
藤明月见我没有把话说完,忍不住问道:“除非怎样?”
我说除非能够想起被“门”吞下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任凭我现在如何回想,也记不起任何事情了,可是我心里很清楚,那段记忆不是空白,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藤明月听完我的话之后,低头苦苦思索着什么,暴雨仍是下个不停,小木屋里许久没人出声,大概每个人都在想着“门”的恐怖之处。
这时藤明月对我们说她记起了一些事情,我们五个人其实早就死在门岭深山中了,因为那漫长雨夜中的最后一个怪谈,只有藤明月一个人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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