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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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大宋咸平二十一年尔。”

——《宋史卷七本纪第七惠帝二》

这是史官对于咸平二十一年史记开头第一句话，时光兜兜转转，咸平二十一年早已到来，然当世之人丝毫未觉今年与往年有何不同，太阳照常东升西落，人依旧食五谷杂粮，畜生依旧不通人语。

“小姐，小姐，萧大人来了。”京都当朝第一皇商刘择业家，一位着云燕细锦衣梳十字垂髫髻妙龄女子打从回廊那头叫喊到这头，待终于掀帘进屋之时得来一声喝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萧大人来便来了，嚷满天下人都知道作甚么？”这妙龄女子被这样喝斥依旧笑嘻嘻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同另一着绿衣女子站一旁。

因了两人皆是十字垂髫髻，便知这两人都是丫鬟，可是再看那身衣裳，那便是寻常官家小姐都比不上好料子，若是出门有那不长眼，定是要跟着这两位叫小姐主子，可见这第一皇商家当真是富可敌国，连个丫鬟都摆是小门户主子谱，两位丫鬟先前叫嚷那个唤緑萼，另一位着绿衣眉眼细致娴静温和这个唤绿竹，皆是刘家外孙穆清贴身丫鬟。自然，方才出声斥责緑萼这位便是主子穆清了。

偌大屋子，被水晶帘子隔开了内室与外室，隔着重重次间和帘子，内室摆设看不很清楚，然北次间却是看得分明。只见次间北设楠木包镶床一张，上铺红白毡两块，红猩猩毡一块，腾凉席一领。香色锻边黄地红花毡一块，石青锻边红锦缎坐褥靠背迎手一份，紫檀嵌玉如意一柄，添漆痰盒一件。间内设左右炕桌一件，左岸上设官釉铜镶口纸槌瓷器一件，附紫檀座，墨一匣。右案设竹笔筒一件，附紫檀座，内插紫檀嵌玉如意一柄，笔二枝，扇一柄。汉白玉水盛一件，青玉砚一方，青花白玉兽耳吉利瓶一件。单看这次间，随手拿出哪一个小玩意儿都够寻常百姓家全家开销好几十年，可是这些刘家是连下人们都看惯玩意儿，不知这家里其他地方摆件事儿是否都如此间这般，可是这屋子里摆设怕是豪奢了些，比之宫里摆设都是一点都不逊色。

此时，窗旁几前正执笔练字女子身量修长，通身沉静，因了低头凝神勾后一笔，这便是一个绝好角度，从上往下看这女子，满头乌发浓厚黑密，用那银凤镂花长簪并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绾着头发，着一身儿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眉若远山，因垂了眼看纸张，于是那眼睛就看不很清楚，只看见眼睫长而密，鼻梁直挺秀气中透着倔强，嘴唇菱红而小巧，光是抿唇角旁侧就有两个深深酒窝，肌肤莹白透亮，下巴秀丽，不很小巧尖秀，但是配着那张脸蛋却是恰到好处。衣领处露出来一截脖颈，修长匀称丰盈透亮，肩膀仿若刀裁一样端直，执笔素手纤长秀美，露出一截皓腕软玉一般，就只粗粗这么一眼，怕这女子是有倾人城池姿色。然说女子便是稍稍说大了她年岁，看头饰皆是刚及笄模样，怕是这女子及笄不久，按当朝律法规定，女子及笄那便是成年了，嫁人，生子，及笄开始。

等这女子终于勾好了后一笔，抬眼先是看了窗外，后才转身向着两个丫鬟，这才看清了这女子全貌。两只眼睛沉黒透亮，比寻常人眼睛黑亮，然细细看那眼睛，内里像是一团古井样，一眼望不到底。明明是杏核眼形状，可是不知怎总有种看凤眼感觉，凤眼总是给人凌厉之感，莫不是这女子小小年纪就有给人凌厉害怕之感。可是并没有这样感觉，不知怎，旁人见了这女子说话总会端庄几分，像是女子跟前说话轻浮犯了大错一样。似乎这女子给人总有种说不出来感觉，是端庄么，有，是富贵气么，也有，是凌然么，像是也有，可是除却了这些，竟然也是有温和，种种气息混杂一起，旁人也说不清楚这女子到底是给人何种感觉，只是莫名给人一点复杂压迫感，若是宫里久经风雨老人儿们看见，初一见面总是会惊诧一通，这女子周身气质总是有种熟悉感，像是这宫里生活许久才有气息，怎像是万岁爷！

这女子是谁，正是十年前萧蓁，十年后刘穆清亦或是萧穆清。

短短十年，萧蓁再也不是萧蓁，现她叫穆清，十年恍然一梦，梦里她学是驭人术，学是如何识人辨人用人，学是兵法权术，男儿该学她学，男儿不该学她也学，她也学女红，也读诗书，也读《女诫》、《女训》，也弹琴，也作画，于是一晃，十年就这每天忙忙碌碌中过去了，过离弦箭一样飞。亲近之人谁也没有感觉到萧蓁变化，可是谁都能十年之后清清楚楚看到她变化，十年，蓁儿成了穆清。

“净手吧。”淡淡开口，声音清淡，只是尾音带着点小女孩儿娇软，于是光听声音就不那么刚硬惹人烦又不那么绵软没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