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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人,难道依旧要死敌人长剑之下么?不,这绝不是她想要结局!
眼见阿洛长剑刺来,明华容目中掠过一抹凌厉,却是不避不让,反而直直迎向剑尖!
看到这一幕,不只阿洛大感意外,旁边宣长昊一颗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大声说道:“住手!”
如果是别人喊,阿洛或许不会意。但宣长昊乃是帝王之尊,虽然白孟连已经下令让他动手,但他仍是不由自主顿住了手腕。意识到这等于抗命之后,他心中一凛,转头看向白孟连。
明华容虽然也为宣长昊那声住手感到吃惊,但却并未停下动作。趁着阿洛分神转头瞬间,她一把扯下耳坠,将内藏迷药统统向他洒去。阿洛没想到这不谙武艺弱质女流身上居然还有迷药,虽然本能地闪避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完全躲开,吸了不少粉末肚里。
这迷药本是许镯做给明华容防身用,药效十分迅猛。阿洛中招后只来得及回头惊愕地看了明华容一眼,便面带不甘地昏迷过去。
这下变起突然,白孟连不禁大怒,骂道:“没用废物!”
平了平气,他阴恻恻地瞪了明华容一眼,尔后向宣长昊说道:“此时此刻,陛下尚有怜香惜玉之心,当真教老夫钦佩。但你们纵然能耍小手段制住他,又能制得住外面两千人马么?”
见明华容躲开一劫,宣长昊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被冷汗沾湿了内衫。即便是当年军旅之中,军情吃紧时,他也未曾如此紧张过。抑制住过于剧烈心跳,他沉声说道:“你想要是朕性命。明华容不过是被无辜牵连,你放她走,朕生死由你裁夺!”
听到这话,临亲王与瑾王皆呆住。明华容是猛然抬头,愣愣看着宣长昊,脑中一片空白。
白孟连先是一愣,继而突然大笑起来:“陛下,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情圣。只是你未免错估了形势,你们性命都已老夫掌控之中,你还有什么筹码能和老夫讲条件?”
白孟连话虽然狂妄,却也是事实。被他一激,明华容顿时清醒过来,知道现不是为他事分神时候。殿中唯一高手阿洛已死,她暂时抛开顾忌,对宣长昊等大声说道:“陛下、临亲王!请运气冲关!”
“你说什么……”临亲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危险关头谁不想多一条生路,便本能地依言行事,运转周身真气。不想这一试之下,果然发现循着真气所至之处,原本麻痹感如冰雪遇上烈阳,迅速消融不见。他惊喜交加地看向宣长昊,却发现对方眉关紧锁,显然运功并不顺畅。临亲王心里格登一下,立时便猜出了原因:宣长昊殿里待时间长,中迷药也是深,自然难以驱除药性。
一念及此,他立即有了决断,待双腿酥麻感皆消除之后,马上纵身扑向白孟连。擒贼先擒王,只要将白孟连拿手里,必能教外间叛军投鼠忌器!
但这时,却有一道劲风后发先至,重重刺入临亲王腰间。教他体内一凉,旋即爆发出一阵撕裂般疼痛。他又惊又怒地回头看去,却发现阿洛竟然又醒了过来,正站他身后抽回长剑,作势欲待再刺。
临亲王忍痛避开他再一次攻击,目光阿洛突然多出了一条大口子、并流血不止胳膊上一扫,再看向不知何时手内多了一把匕首芳舞,瞬间明白过来:必是趁他们刚才正运气冲时候,芳舞刺伤了阿洛,以疼痛唤醒了他神志。
如果是平时,临亲王尚能与阿洛一战。但现他虽然勉强行功逼退了药性,但依旧感到瘫软无力,未免令功力大打折扣。而且适才那一剑刺得极深,药性加上受伤,令他实力大打折扣。阿洛却是中毒不深,受伤也甚浅,尚有余力。
临亲王刚意识到看似逆转局面再度变为对己方不利时,阿洛拳风已然扫到,狠狠他腹上一击,教他眼前发黑,再度跪倒地。
一招得手之后,阿洛不再停留,变换身形奔至尚运功宣长昊身边,剑光一闪,长剑便稳稳架上了他脖颈。
刹那之间,局面再次逆转。
白孟连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做了个斩断手势:“芳舞,杀了那小丫头。”
“是,主子!”芳舞依言走到明华容身边,使了个擒拿手制住她,高高举起匕首刚待刺下,却忽听劲风一啸,有什么事物飞掠而至,生生将匕首击为两段。却犹自余劲未消,斜飞而去,恰恰又打阿洛头上。虽然被他及时闪过,却仍是留下了一条刺目生疼擦痕。
此时那事物终于落地上,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只是一枚束发玉环,已猛烈撞击中裂为两半,静静躺地上。
单凭这一下子,便已可知来人身手了得。白孟连目光一凝,喝问道:“是谁?!”
随着他略带惊慌质问,一道红衣人影疾掠而至,白孟连尚不及说话,便被他一脚踢飞开去,直直撞墙上,片刻后才无力地滑下。这下力道极重,白孟连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得滚作一团,连舌尖也咬破了,长须上血迹斑斑,好不吓人。
阿洛见这人居然不声不响就动上了手,不禁又急又怒,架宣长昊颈上剑立即往下压了两分:“你是谁?!若不束手就擒,我马上让他身首分家!”
那红衣人却理也不理他,径直奔到明华容面前,化掌为刃,芳舞还来不及惊呼,便被他拧断了脖颈。他一把扶住明华容,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没事后,才大不耐烦地说道:“爱杀不杀!”
“你——”阿洛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不将皇帝性命放眼里,惊讶之余,不禁有点进退两难:是先杀了宣长昊,还是先解决这来历不明小子?
犹豫之际,他不禁凝目打量对方。只见这少年红衣猎猎,洒脱不羁。一头乌黑长发因为少了玉环约束,松松披肩头,衬得他完美无暇五官愈发夺目,但又因为眉间那股英气,绝不会被人错认为女子。
抛开身份,单论容貌气度话,宣长昊叔侄兄弟三人都是万中无一人中龙凤,气质或冷峻,或刚正,或温润,但这一刻,他们风采光芒统统被这红衣少年压得黯淡无光。他身影风华如此耀眼夺目,竟似是连城玉璧,光彩自生,比阳光加明冽,一瞬间便夺走了所有人心神。
但枉自他人为之心驰神乱,这风华无双少年却只专注地看着一个人,长眉微蹙,又是后悔,又是担忧:“对不起,小小容,我来迟了。”
适才连番遇险,明华容都不觉得如何,但此时一见到姬祟云,竟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害怕:如果适才一招不慎,自己岂非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
姬祟云不知道她后怕,见她愣愣没有言语,还以为她是受惊过度,眼中顿时杀气大盛:“你先歇一歇,我去宰了那些家伙替你出气。”
说罢,他解下腰间软剑,手腕一抖,剑身龙吟清啸,立时便向阿洛刺去。
原本阿洛尚犹豫要不要先杀了宣长昊,但见姬祟云毫无预兆地一剑刺来,只得先将宣长昊丢到一边,仗剑迎敌。他武功本是不俗,但姬祟云却胜他一筹,加上来势汹汹,不过十多招功夫,阿洛便觉得手忙脚乱,难以支撑。他心知遇上了劲敌,不敢轻慢,一记虚招迫得姬祟云暂退之后,立即趁隙吹了一声绵长尖锐口哨。
那是他与围攻秘密军队约定标记,一旦听到哨声便立即进攻,不得有误。按说那支秘军就殿门处,一听见哨声就会立即攻入。但他等了片刻,却是不见半个人影,黑暗之中看不分明外间情形,他再凝神细听,只听殿外遥遥传来喊杀之声,顿时心中大惊。这时,姬祟云软剑再度攻到,如灵蛇出窟,趁他分神之际,一下便击中他手腕,将他长剑挑飞开去。
援兵不至,又失去兵刃,阿洛愈发心焦,一边避让姬祟云越来越急攻势,一边连连吹动哨音。只是无论他吹得再怎么响亮,殿外秘军却依旧没有半点回应,唯有打杀之声是越来越大了。
见状,阿洛心内愈发慌乱。姬祟云则是冷笑一声,道:“别妄想了,他们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来救你。”
这时,白孟连已从剧痛中缓过劲来,闻言立即连连摇头:“不可能!我入宫前已命亲信把守各处宫门,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再说我行动如此迅速,事前未露半点征兆,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支援!”
“哼,先封锁消息,秘密血洗皇宫,再迅速清理不配合大臣,稳定局面,这招本少爷五岁时就领教过了,哪里还能看不穿你那小九九。”姬祟云不屑道:“你之所以能够得手,靠无非是一个字,打得他们出其不意罢了。我只消把这里被围消息给其他人透个风,他们自然就赶来了。你那支秘军操演得不错,做做看家护院家丁绰绰有余,但对于真正军队来说,根本不够看!”
他一语便道破了白孟连所有算盘,教白孟连听得遍体生寒,觳觫不止:“你——难道你通知了项家?”
“我知会是叶家。”姬祟云再次刺伤了阿洛另一只手腕,甩开剑上血珠,漫不经心地答道:“不过他们说会立即通知项家。”
闻言,白孟连顿觉眼前一黑,但旋即又切齿道:“你是什么人?老夫千算万算,防备到了所有人,唯独漏算了你这尊大佛,以至功败垂成!但事已至此,这些都不重要了!老夫就算要死,也要拖个垫背!”
他刚才被姬祟云打飞出去时,恰好落宣长昊背面墙上,两人只隔了三四步距离。当下,白孟连强忍剧痛爬到还未逼退药性宣长昊身边,咬牙使出全身所有力气,去掐他脖子。他动作十分缓慢,若非表情着实狰狞,只怕还有几分滑稽。但无法动弹宣长昊却是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缓慢而切齿地掐住自己脖颈。
眼见宣长昊面色渐渐发青,白孟连大笑了两声,却殊无意。他这一生总是即将成功时横生变故,以致功败垂成。但不同是,以前他躲暗处,即使失败了也能够再重来过,这次他却是背水一战,本以为胜券握,结果却仍是一败涂地,并且再不可能有翻盘机会。
——既然如此,他就杀了他们为自己陪葬!多少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白孟连恶狠狠地想着,再度加大了手上力度。但这时,他忽然觉得顶心一痛,耳畔似乎传来一声闷响,他尚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从箝制中松脱出来,宣长昊大口呼吸着,慢慢缓过了气。而真气也恰巧这一刻达到圆融,终于冲破了一直迟迟无法突破气关。调息片刻,他站了起来,看着明华容,毫不掩饰眼中温情:“多谢。”
说着,他忽然皱起了眉:“你受伤了?”
一道血痕正自明华容手背上渗开,刹那间鲜血染红了她整只手掌。她刚才见白孟连死死扼住宣长昊咽喉,一副不死不休样子,情急之下不及多想,顺手抄起一只听风瓶往他头上砸去。瓷器破碎飞溅,有一片恰好划伤了她手掌。不过,比起化解了一场危急来,她自认这点小小代价是值得。当下她避开宣长昊关切目光,低头说道:“有劳陛下挂怀,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你血流得太多,让朕为你——”
那抹血色太过刺目,宣长昊本能地要拉过明华容手,但有一个人却先他一步,抢先将明华容揽了过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给我看看。”
话音未落,他便亲昵地执起明华容手,温柔地为她拭去血迹。这时,白猫见危险过去,便又蹭蹭摸摸地跳到明华容肩上。明华容无奈地看了它一眼,再看看伏倒地不知是生是死阿洛,向姬祟云问道:“你杀了他?”
“重伤而已,放心,他能活着扛完审问。”姬祟云道。
眼见平素总是与人保持明华容竟毫不意地默许了这美少年接近,并且还与之密密低语,两人之间流转亲密连傻瓜也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宣长昊心中蓦地一阵刺痛。那痛意是如此强烈,比之乍闻白孟连意图逼宫时,让他难受百倍。与此同时,他心中却又生出种种从未有过阴暗念头,胸口翻滚叫嚣,魔鬼一般地诱惑他,让他不必顾忌什么,只消将那少年杀死,再将明华容拘于深宫,他们便可以永不分离……
这些宛如毒蔓一般念头只存活了短短一瞬,便立即被宣长昊毫不留情地拔除斩杀。按下心中黯然,他见姬祟云取出伤药瓶是空,便从案上小屉里另拿了一瓶,递了过去:“你用这个。”
姬祟云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伸手。刚才明华容砸晕白孟连时,姬祟云便注意到了此人看向明华容目光何等温柔,其中包含脉脉情意,只有瞎子才认不出来。对于认定人,姬祟云从来很小气。当下见这疑似情敌少年天子竟主动过来示好,心内便立即敲响了警钟,又怎愿接受他示好。
察觉到姬祟云微妙抗拒心情,明华容心内无声一叹,却主动接过了伤药瓶,落落大方地对宣长昊说道:“多谢陛下赏赐。”
见她肯接受自己东西,宣长昊先是一喜,但听到她生疏称呼与彬彬有礼话语后,随即便又失望之至。不期然地,伴着阵阵胸闷黯然,之前被拔除毒蔓再度悄然滋生,继续诱惑着他,让他趁机下手,不必顾忌什么,反正他是天子,这万里河山都为他所有,何况是一名女子……只要他愿意,她就会是他……
失神之际,宣长昊不自觉将瓷瓶握紧。明华容见他迟迟不肯松手,刚准备收手时,却听到一阵沉重杂沓脚步声涌进殿来,当中却又伴着一个尖利女声:“莫侍卫!那贱人要谋害陛下,你杀了她!”
这女声颇有几分熟悉,但所说话却又如此不合时宜。明华容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素衣净裙女子嫉恨眼神正落她与宣长昊看似交握手上,那神情像是恨不得活撕了她似。
来人竟是项绮罗。她虽未下狱,只是被关某处偏殿内等待发落,但按规矩却是不许再施脂粉,并着簪环。少了这些东西添妆,加上内心煎熬,不过两天功夫而已,她看上去便憔悴了许多。此时她夹一群披甲执剑侍卫内,枯瘦指尖直直指向明华容,满面嫉恨,看上去于可憎之中,又隐隐透着几分可怜。
她喊了一声之后,见没有人答应自己话,便又催促道:“莫侍卫,你怎么还不动手,上啊!杀了那贱人!”
跟她身边一名侍卫却是莫邵。他乃是项烈司身边亲随,今夜叶家得到姬祟云示警后,立即到项府紧急传讯,将宫内情形分说明白。项烈司心知已来不及到城郊调拔驻守大军,便让莫邵带了家中百余名亲兵先行入宫增援,自己则去往皇城北角御林军营,统调人马。莫邵暗恋项绮罗许多年,前日听闻她出事被禁宫内后便心急如焚,却因身份所限,暂且无计可施。当下得到这个入宫机会,他便暗暗决定要趁机救出项绮罗来。斩杀白孟连派守城门处亲信与部分秘军,带着众弟兄入宫后,他立即抽调出几个可靠人去关押项绮罗淑文院放她出来,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冲到乾清宫解围。
到这一步为止,事情都进行得十分顺利。白孟连带来那些瑾王秘军虽然凶悍,却比不过真正到战场上拼杀过悍将。一阵激斗之后,虽然略有折损,莫邵所率项家兵仍是或擒或杀,制住了所有逆军,控制住了局面。通过盘问那首领,得知白孟连与一个高手正殿内与宣长昊对峙后,莫邵焦急不已,正准备进去增援时,被开释项绮罗竟然赶了过来,不顾劝阻,坚持要跟他们一起入殿。
时间紧迫,加上莫邵向来对项绮罗言听计从惯了,便没有多想。但项绮罗趁他不备,居然跑了前面。莫邵生怕刺客对她动手,急得差点不顾身份把她拖抱回来,却先听她喊出要他杀死明华容话来。
莫邵并不认识明华容,只是展目见到殿心深处,一名秀美如昙女子正自站宣长昊身边,便一下子猜了出来。他以为项绮罗只是担心过度,草木皆兵,便说道:“小姐,你看错了,那位姑娘对陛下并无恶意,陛下只是想拿伤药给她。”
不想,话音未落,项绮罗竟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末了又点着他鼻尖尖声说道:“我怎么可能看错!你违抗我命令,难道是与那小贱人沆瀣一气,想要害死陛下么?!”
这记耳光不但打懵了莫邵,也看呆了其他项家兵。见他们皆用像看疯子一样眼神打量自己,少数几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项绮罗于满心嫉恨之余,又平添一股怒气。她素来有脾气上头就不管不顾毛病,当下不再理会其他,索性自己向明华容走去,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趁乱杀了明华容,之后再捏造证据说她与叛逆勾结!这样自己就可以寻隙洗脱罪名了!
见她面孔扭曲,直直盯着明华容,显见来意不善。又认出她正是前日想将明华容推下台阶女人,姬祟云目光微凝,轻轻哼了一声,顺手拿过案上水晶镇纸正要砸她个头破血流,一道娇小黑影却比他,倏忽之间便跳蹿过去,迅若闪电一般扑上项绮罗门面,利爪一扬,狠狠挠了下去。
项绮罗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只白猫给抓了,她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挥手,试图将猫挥开,但那只猫却像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被她打了数下仍旧不依不饶地狠命撕抓,只一瞬间功夫,项绮罗就被挠了个脸上开花,手臂上衣袖也被撕出了道道口子。
项绮罗从小娇生惯养,加之面孔乃是女子为珍惜部分,感受到脸上传来钻心痛楚,她惊怒之余,居然开始哭喊救命。
见状,宣长昊不禁皱了皱眉。他早对项绮罗失望无比,适才见她宛若泼妇地冲过来要找明华容麻烦,是对她又添两分厌恶。但她父亲毕竟是自己待之如师如父、十分尊敬人,他自不可能袖手旁观,放任这只猫将她挠成重伤。只是,这猫儿平日虽然娇纵傲慢,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暴起伤人,这又是什么缘故?
思量之间,莫邵与其他项家兵已闻声而来想要拉开白猫。但一来那猫太灵活,根本无法捉住;二来它几乎时时紧贴项绮罗身上,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使用兵器。宣长昊见状,吩咐道:“速去偏殿,将照看这猫宫女带来。”
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前去操办。不出片刻,便带了一个宫女过来。那宫女见白猫闯了祸,生怕上头要责问自己管教不力之罪,不由十分慌张。她一边上前试图捉回暴走白猫,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怎么又这样……它平时乖乖,只皇后娘娘过世时候才挠过人啊,怎么今儿突然又犯浑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对三年前燕初过世时一幕幕,宣长昊至今依旧历历目,却从不记得这白猫当时曾经挠过人。他立即问道:“你说清楚,这猫当时抓伤了谁?”
见皇帝亲自问话,那宫女加惶恐:“回……回禀陛下,奴婢也不知道……当时皇后娘娘突然犯了头痛病,不到一天功夫便薨了。奴婢那晚皆屋里照看娘娘,没有管那白猫跑去哪里……只是第二天,才发现它爪子里有些血沫布丝,指甲折断了几处,身上还有些摔痕血迹,便猜它是挠过人了。但当时殿内下人们都没有受伤,加上奴婢正为娘娘过世伤心,便不曾报与您知道。后来也不曾有人来说这事儿,奴婢便渐渐忘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
说着,她见宣长昊沉吟不语,以为他要处置猫儿。她养了这猫几年,兼之项燕初还世时颇为照拂她,未免心有不忍,便大胆求情道:“陛下,这猫儿十分灵性,加上又是娘娘留下故物……虽然一时调皮犯了错,还请您看娘娘薄面上,且饶过它吧。”
她后面所说话,宣长昊统统没听进去,唯有一句入了耳——这猫儿十分灵性。
宣长昊下意识地咀嚼着这句话,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似,抬头向项绮罗看去。白猫抓挠得很凶,因为她时时抬手格挡,衣袖差不多都被撕烂了,光洁手臂已是一览无余。宣长昊这一抬头,恰好正对上她臂上数道旧疤。虽然它们颜色已变得十分浅淡,几乎要认不出来,又另添了许多纵横伤,但宣长昊行伍出身,对各种伤痕均有了解,当下一眼便认出,那是陈年抓痕!看其细小平短,应该是猫咪之类小动物所伤!
看到伤痕瞬间,宣长昊脑中嗡一声,脚下却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一把抓过项绮罗手臂,粗暴地将她破破烂烂袖子彻底撕下。
见旧主过来,白猫不大情愿地停止了抓挠,却又跳上宣长昊肩头,不住着急地叫唤。而项绮罗却是以为宣长昊心疼她亲自过来,虽然仍旧疼得厉害,却不由露出了一个幸福微笑。只是她唇角刚刚翘起,便听宣长昊厉声问道:“你这旧伤哪里来?”
“陛下,您难看没看见吗,臣女是被这猫抓,臣女好痛……”
“住口!朕问是你手臂上旧伤!”宣长昊大力将她手臂反扭,好让她看清楚上面旧年疤痕,毫无怜惜之意。
沉浸绮思之中项绮罗原本还愣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待看到自己臂上旧疤后,立时眼神闪烁,神情慌张。她定了定神,勉强笑了一笑,道:“臣女以前顽皮,戏弄鹦鹉时被抓伤,污了陛下眼睛,实惭愧。”
“果真是鹦鹉么?”宣长昊紧紧盯着她躲闪眼神,质问道。
“是、是。”项绮罗原本想若无其事地回视,但始终是不敢,便偏过头去,小声说道。
得到这个答案,宣长昊蓦地冷笑一声,狠狠一反手将她摔地上。
“陛下?”这时,调度了八千御林军入宫清除叛逆项烈司终于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惊呼出声,不解地看向宣长昊。
迎着项烈司惊疑目光,宣长昊面沉如水,一字一顿道:“项将军,你养好女儿。当年燕初突然生病,从头痛难当到发病过世,不过一天一夜功夫,太医轮番诊治,也没查出病因来。当时因为一些蛛丝蚂迹,朕便有些疑心,但因为你是朕为钦服、甚至当做长辈一样看待人,加上燕初临终前说原谅你对她们母女遗弃,朕便只当是自己多心,没有再深究。但天道自,如今终于真相大白,教你这好女儿败露了行迹!”
说罢,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当年因为燕初那句遗言,他一时心软,没有多做追究,却从此对项烈司存下心结,此后甚至不再找他商议机要之事。可如今看来,只怕自己是猜错了——那个下手人其实不是项烈司,而是他另一个女儿!
项烈司从未见过宣长昊这般怒气勃发又沉痛难抑模样,不禁心下一紧,问道:“陛下,究竟出什么事了,绮罗她做错了什么?”
沉浸懊悔痛苦之中宣长昊却久久没有回答。见项烈司再度追问,明华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说道:“项将军,陛下应该是刚刚发现了一些证据,证明令千金正是杀害已故皇后真正凶手。”
“什么?!”一听这话,项烈司顿时如遭雷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项绮罗,连声追问:“这是不是真?”
原本吓得连哭都不敢哭项绮罗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万般委屈地说道:“女儿不知道……陛下只是看到了女儿手臂上一些旧伤,就突然发怒将女儿摔地上……女儿已经回明了陛下这是鹦鹉所伤,但不知为何,陛下还是很生气……父亲,女儿年少无知,倘若有哪里开罪了陛下,您千万要替女儿求情啊!”
听到她这些堪称无耻自辩之语,原本打算袖手旁观明华容亦是暗生怒气,忍不住说道:“项小姐,你若问心无愧,为何要说谎?无论是爪印间距,还是伤痕长短,你手臂上旧疤分明与今天所受伤一模一样。世上哪里有爪子这么大鹦鹉?没有爪痕相同猫!你如果真是清白无暇,那又何必捏造谎话来掩饰?”
项绮罗倏然止住哭声,恨恨看向明华容:“就算是被猫抓又怎样?难道仅凭这一点伤痕,就能证明是我杀了项燕初么?”
话音未落,她身体忽然斜横飞起,重重撞一旁红木高几上。红木家具沉重坚硬,这一下撞得她几乎直不起身来,像条丧家败犬一样爬地上,痛吟不止。
将她踢飞正是宣长昊。他定定看着这个满口狡辩抵赖女人,目中似有火光四溅,像是恨不得立即将她杀死。克制住翻涌杀意,他缓缓说道:“燕初发病那天,项将军曾带你入宫看过她。你们刚一走,她便病倒了。当时朕也曾疑心是有人下毒,但并未找到证据,加上燕初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临终前说……她已经原谅了项将军,过去事已经过去了。朕不忍心拂她遗愿,便没有清查——若早知道是你下手,这三年来朕又何需隐忍!”
他话里恨意滔天,听得项绮罗心下冰凉。她强忍痛苦,勉力仰起头来看向他。他是她此生大希冀与梦想,她曾以为只要时间久一些,只要她能有机会陪他身边,她一定可以胜过项燕初,成为他心里重要人。可现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纵然项燕初已经过世三年,纵然是自己先认识他,纵然他平日待自己尚算得上温和,可一旦涉及到项燕初死,他马上就像变了个人似,分毫不念旧情,一心一意只欲将她杀之而后。这就是自己苦恋男人么?他根本不爱自己,那她所做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项绮罗突然尖声长笑起来,同时眼泪却流得凶急:“明明是我先认识你……你知不知道我六岁时就已经记着你想要嫁给你了?可你后却带回了别女人!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我异母姐姐!一个船娘所生贱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她根本没有我美丽,也没有我学识才情,她凭什么能抢走你?我不服!我不服!可我原本也没想杀她……我只是想,既然天意如此,哪怕只是屈居为妃我也认了。可你为了那女人,居然放言再不纳妃,还不顾大臣劝谏坚持要立她为后!你让我怎么忍受?所以我只好杀了她。我知道太医院里多是使毒大行家,自然不会用毒,我便趁她小睡时,将一根细如发丝银针刺入了她印堂!她一下便醒了,可是却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虽然有所疑惑,却只好眼睁睁看着我离开。哈哈,她只怕以为是父亲要杀她吧,所以至死也不肯说出这些细节来。真是个蠢货,和她那下贱娘一路货色——”
言犹未已,她脸上便挨了一掌。她捂住脸恨恨看去,动手却是项烈司。他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女儿,斥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姐姐!她那样善良单纯好孩子,你居然能下手杀了她!你——你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个畜牲!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女儿!”
被项烈司这般毫不留情地一骂,项绮罗难堪得几乎想立即死去。旋即她又不甘示弱一般,颤抖着爬起身来,勉力挺直了胸膛:“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自从知道你外面还有个女儿,家里就变了天!母亲天天为此哭泣,哥哥因为心疼母亲总是和你争执。但你却从无反省,甚至还谋划着要将那贱种带回家来认祖归宗!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我们项家又是什么身份!你若不顾脸面地将她带回来,我们阖家都要声名扫地!若你没有起这个念头,或许我还不会杀她,可你却一意孤行——父亲,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
她喊得声嘶力竭,脚步却一直往后退,仿佛也知道这些统统都是借口,用来掩饰她滔天妒意。忽然,她脚步一错,险些摔倒,原来是踩到了被姬祟云打晕阿洛。她晃了一晃,重站稳身体,还待再说话,却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只见利剑森森,已然从背至前穿透了她胸膛。
原来,阿洛被她一踩,清醒了些许,模糊看到面前有个人影,下意识地便是一剑刺去。如果是粗通武艺人一定能够避开,但项绮罗却根本不会武功,于是便阴差阳错,被阿洛一剑穿心。
看到这一幕,项烈司怒吼一声,奔上前拔出佩刀一下便刺死了阿洛,随即又扶住项绮罗。但看着奄奄一息,面若纸金女儿,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纵然她曾铸下大错,但她毕竟是自己女儿,他自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自己面前。可她所犯杀孽,他亦无法原谅。
项绮罗却根本没注意到父亲痛苦为难。用后力气勉强撑起眼皮,她万般眷恋地看了一眼宣长昊俊逸面庞,低声说道:“我还是没能得到你……若有来世……”
尚未说完,她便低下头去,彻底断了气息。
“绮罗……”项烈司痛苦地低下头,将她逐渐冰冷身体抱怀里。
宣长昊虽然深恨项绮罗,但见她死去却并不如何痛。她那种近乎疯狂扭曲、不惜杀害亲人也要得到意中人所谓爱意,令宣长昊心寒之余,是心惊。
他不禁想到,自己适才那些想要除掉姬祟云、强行将明华容留身边念头,是否也是入了魔障。他不禁扪心自问,若自己也为了一己欲念,变成项绮罗那般扭曲而疯狂模样,纵然当真得到了明华容,但他真就会乐么?
他爱慕是那个沉静似水,却又智计百出,从不掩饰锐意锋芒明华容。一朝折断她羽翼,将她禁锢深宫,她还会是她么?
而如果真做出了这种事情,只怕他也会扭曲成连自己也不认识人吧。那种丑陋嫉恨,不堪行止,疯狂执念……如果只能仗倚权势,强行要求爱人留自己身边话,无论结果如何,开始时他便已经输了,彻头彻脑,一败涂地。倒不如坦然放手,免得狼狈难看。
若明华容身边还没有那少年,若他们并非那么亲密无间,流转着外人无从插足默契,他定会大胆一试。但是现,他已决定放手。她并不曾对他动心,那么,他至少要她面前保持后风度。
一念及此,宣长昊微微阖眼,敛去后一分不舍。当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已又是平日那个宣长昊,冷峻寡言,遇事果决。
他深深看了一眼明华容,刚待说话,却听对方抢先说道:“陛下,民女尚有一事相求。”
“你说。”
“民女已知道明守靖下落。民女请求陛下,以国法处置他弑兄杀妻丧行之举,为死者讨一个公道!”
……
是夜,重臣惊闻丞相白孟连大胆犯上,勾结瑾王发兵逼宫。幸有前吏部尚书之女明华容察觉端倪,大胆示警,提前请来大将军项烈司护驾,才免却了一场兵乱。
数日后,百官联名弹劾白孟连,除叛逆大罪外,历数许多罪状,请求罢其官职,诛其九族。
同日,明华容孝衣入殿,力陈明守靖杀妻弑兄之罪,请求陛下以国法处置。
……
白孟连与瑾王谋逆大罪已是板上钉钉,虽然其势力庞大,纠缠错结,但天子雷霆之威下,无人敢于出头。向来被白孟连引以自得门生遍天下,此时竟成了一句空言大话。众臣对这二人处置再无异议,但对于如何发落明守靖,却是颇有争议。
反对大臣认为子不言父过,似明华容这般直言其父罪状,实乃是大不孝,有违本朝以孝治国之道,应该重重惩罚,以儆效尤。但亦有人认为,明守靖所为背德丧行,人神共愤,明华容大义灭亲亦不为过。
大臣们引经据典,互不相让,辩到后谁也不肯让步,便一齐请求圣意裁夺。宣长昊冷冷看着他们,道:“朕是让诸卿商讨明贼量刑,而非争论他该不该受罚。”
此言一出,适才还叫嚣着明华容不孝逆女大臣立即把头压进了朝服里,只恨自己刚才为何要多嘴。而支持明华容大臣则是面带欣慰,口称圣明。
“众卿既迟疑难决,朕便自行裁夺了:赐瑾王白绫毒酒,明贼与白逆均凌迟处死,同日行刑!教天下人看看,位列重臣又如何?这便是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之徒下场!”
宣长昊不高却充满威严声音里,没有人再敢二话。唯有明华容越众而出,深深行了一礼:“民女谢陛下恩典。”
……
宣长昊虽然堵住了朝臣口,却管不住百姓议论。白孟连与明守靖被囚车押至热闹菜市行刑那天,依旧有人争论不休,追着囚车讨论了一路,明华容状告其父杀母,究竟是大义灭亲,还是不忠不孝。
囚车行至目地,刽子手们将囚犯押下车来绑背柱上时候,突然有一名披麻戴孝,牵着两个孩子妇人走上前来,身后还跟了近三十个下人模样人。
见状,监刑官以为她是想要闹事,刚要叫军卫来围住囚犯,却听那妇人朗声说道:“贱妾姓林,先夫正是被凶犯明守靖杀害兄长,明守承。幸得圣上隆恩,侄女深明大义,为贱妾雪此冤恨。贱妾今日前来刑场,以祭亡夫天之灵。”
监刑官听罢稍稍放心,但却仍有些防备:“林夫人,你过来祭拜也就罢了,带这么多人来是怎么回事?”
闻言,林夫人微微一笑,道:“大人是说这些下人么?他们之前偶然因听到明守靖杀妻弑兄一事,险被他灭口,幸得贱妾侄女及时察觉,悄悄救下他们性命。今日过来,乃是劫后余生,来看一看明守靖这凶徒下场!”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哗然。明家出事之前,曾有过下人误服毒菌、近三十人暴毙之事。事情隔得并不久,听林夫人一提,大家都记了起来。当即有人惊道:“原来这些人不是吃了毒菌中毒,其实是被明守靖下毒灭口么?”
“他们既然好端端地站这里,那死人又是谁?”
“笨蛋,肯定是诈死了!”
“对对,原来是明小姐救了他们。老天,她可真厉害啊,一下子救了这么多人。”
“明守靖这恶徒心狠手辣,早该杀了!所以我才说明小姐深明大义,你们刚才还非说什么她不孝。难道要她帮着明守靖去害人才是孝女么?如果这才是孝义,那天下岂不大乱了!”
“就是,孝道可不是助纣为虐用!”
争执民众们原本觉得明守靖虽然可恶,但毕竟离自己有些遥远,所以才事不关己地打打嘴仗。但甫一得知明华容竟救过这么多下人,又因为身份相近,立即便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转而异口众声地痛骂明守靖。漫天咒骂声中,明守靖面上惊惧之色甚,嘴角流下晶亮口水,口中却兀自嘟囔道:“我没做坏事……是他们嫉妒我……我没做坏事……都是他们污蔑我……”
一旁,林夫人拿出祭拜酒水果品,带着两个孩子含泪向西边磕了个头,口中念念有辞,默默祈祷丈夫天之灵能够安息。祭拜完毕之后,她突然发现,刑场中并没有明华容身影。
难道她竟没有来观刑么?却是去了哪里?林夫人四下巡视着,目光滑过某人时,突然顿住:只见前面有个手拄双拐,失魂落魄少年,却是明卓然。他原本是白家养伤,听说白府出事后被前去抄家御林军丢了出来。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不知所踪。想来是今天听到明守靖要受刑消息,所以赶了过来。
明卓然虽然性情梗直,但却是自己仇人之子。林夫人看见他后一时有些犯难。但站她身边,许久没有说话明檀海却突然说道:“母亲,今后让卓弟和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但他父亲,杀了你父亲,这……”
“可我也利用了他……”明檀海低声说道。此时他脸上已不再有昔日阴戾之意,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少年该有坚定:“母亲,他帮我们说过话,我觉得他是无辜。”
看着不知不觉已成熟了许多儿子,林夫人欣慰一笑,道:“就依你吧。”
就明檀海拉过明卓然时候,身处皇宫明华容,恰好踏入了某处偏院。
为防不详,宫中是没有监狱。但因为时不时总有犯事宫人,为了便于关押处置,便专出划出了一处背阴寒冷,不见天日小院,默认做为牢房使用。明华容此时就这里,冷冷打量着被铁链锁柱上男子。
打发走引路宫人后,她盯着面前那张脏污不堪,再看不出半分往日俊朗风华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陈江瀚,是她前世爱人,她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可到头来他却一剑取了自己性命。现他看上去十分狼狈不堪,但明华容很了解他,知道只要一旦有机可乘,他仍旧会爬起来,像条毒蛇一样咬死予他温暖农夫,并用对方血肉作为自己温床,以备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明华容心头涌起阵阵厌恶。
陈江瀚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其实,早明华容刚进院子时他就从浅睡中惊醒过来,并认出了她。只是他拿不准她来意,便一直装睡。他看不到明华容眼神,只能感觉到对方长久地注视自己。这让他窥见了一丝希望:莫非,这女子是因为爱慕自己,所以前来解救他么?她颇受长公主宠信,替自己洗脱罪名不过手到擒来。自己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一定得说服她带自己出去!
寻常人乍见生机,多半会激动地大声呼救,但陈江瀚却颇沉得住气,虽然心内激动万分,表面却仍是一副熟睡模样,不露半点端倪。只是,这一次他却打错了算盘。任由明华容打量半晌,他却仍是没听到她说话。相反,竟还传来了离开脚步声。
意识到她将要离去,陈江瀚不禁大为着急,便做出一副刚刚醒转样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见明华容果然停下脚步,他心中窃喜,刚要再示弱勾起对方同情,却听她冷冷说道:“陈江瀚,收起你卖弄风情那一套。你想不想知道,你被关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被她当面嘲讽,纵然陈江瀚已是老脸厚皮,也不禁面上一红,旋即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你靠山瑾王已因谋逆罪被赐死,你做为从党,所有家产都籍没归公,三服之中,男丁流放千里,女眷没入教坊。至于你本人,则会明日与其他逆贼一起被行刑绞死。”
明华容说得轻描淡写,陈江瀚却听得脑中轰然一声,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话里意思。他立时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瑾王殿下怎么可能谋逆!我、我不相信!”
明华容讽刺地看着他,说道:“你跟了他才几天,他怎会将把这么大秘密告诉你。陈江瀚,原本你可以安安份份做你富家翁,守着那一份恒产,逍遥悠闲地过完这一生。可你野心实太大,你不但想要陈家,甚至还想成为整个昭庆首富。所以你铤而走险,汲汲经营,只可惜你识人不清,也合该落此下场。”
陈江瀚本还指望明华容是胡说,但她态度实太过笃定,而且守门前太监听到她话后根本没有半点反应,显然她说正是事实。此时,陈江瀚已无暇奇怪为何明华容会知道他想做昭庆首富一事。听到明华容所说逍遥悠闲等语,他几乎连肠子都悔青了:瑾王对他青目有加,他自以为找了座好靠山,孰料却是个催命符!他投靠了瑾王才几日,便先被人陷构下狱,如今是招来杀身之祸,连好不容易到手万贯家财,眼看就要归公缴库,白白便宜了朝廷!
但他不愧是从小诸多危机中摸爬滚打出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勉强定了定神,他说道:“明小姐,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些,不会是只想看我痛苦绝望吧?你——是否还有用得着我陈某人地方?”
说罢,陈江瀚满怀希冀地看着明华容。而明华容也不负他所望,嫣然一笑,说道:“自然不是。”
陈江瀚心中一喜,尚未开口,却听明华容又道:“我不单只想看你痛苦绝望,我还想让你悔不当初、惊惧交加,一直到你死去为止!”
闻言,陈江瀚一颗心霎时直直沉了下去。这种冰火两重天滋味实不好受,他不禁喃喃问道:“你……为何如此恨我?我并未开罪过你……莫非,你是桃娘派来人?桃娘是不是还记恨着我把她送给了父亲?可那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她不嫁给父亲做妾,我又哪里会有今天。桃娘不是很爱我么,她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我正是给她履行誓言机会啊!”
明华容依稀记得,桃娘是前世时他心爱女子。看来,这一世他没算计到自己,便把所谓爱之人当做了进身踏脚石。此人果然是头白眼狼,天性凉薄,只知追逐利益,甚至还有脸为自己辩解,实是死有余辜!好他明日便会被处死,如此,也算是为天下女子除去一害吧。
陈江瀚尚猜测明华容来历,却见对方已露出不屑而厌恶表情,像是看着一滩臭泥,旋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来——你肯定另有目——我不要死!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怎么能死!你给我回来——”
明华容恍若未闻地走出小院,向值守太监微一颔首,那太监立即锁上院门,将陈江瀚不甘却又无力呼喊关院内。
而前方,绿意荫荫,花木生,一片生机盎然花海之中,有一个容颜比鲜花夺目少年正等那里,见明华容过来,便笑迎上来:“事情都办完了?”
“算是完了。”明华容道。她已经仇人身上花费了许多时间,现她只想确认后一个仇人下场,让他们满心惊惧地死去,却并不想再看他们临死前丑态。
“那——是不是该履行你对我诺言了?”姬祟云笑问道。
明华容却是一愣:“诺言?我不记得——”
姬祟云伸指一点,轻轻抵她唇上:“是冷香丸啊,你忘了么?你答应过会和我一起做。”
他看着若有所思明华容,笑吟吟道:“此方需用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节令雨、白露节令露、霜降节令霜、小雪节令雪各十二两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可是雨水时未必有雨,霜降时也不一定有霜。小小容,这方子实麻烦得很,不知要多少年才做得好,但你一定会一直陪着我,就算做完了也不离开,对不对?”
听出他话里设下陷阱,明华容微微一笑,道:“不愧是商队老板,这算盘打得真精明。只是既然已经答应过你,我也不好违约。你说吧,我们到哪里去做它?”
见明华容一口答应,姬祟云顿时眉开眼笑,原本就俊美无俦面孔愈加光彩夺目。但转念想到另一件事,他却又立即泄了气:“这个……我们还得先把景晟麻烦解决了。”说罢,他将被贺允复陷害,甩了个大包袱给他事情说了一遍。
“皇宫?”明华容不禁皱了皱眉:“那可不是个好去处。但既是你责任所,我也只好去了。”
自从向她坦明心迹以来,姬祟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近似表白话语,当下只觉胸膛也因为欢喜而无限膨胀,幸福多得要满溢开来。他情不自禁握住明华容手,温柔但坚定地许下不变承诺:“只要你我身边,不管去到哪里,我都会把那儿变成我们桃源乐土。”
明华容用力回握住他,只觉长久以来空空荡荡心,一下被这坚定誓言填得满满,柔肠百结:“说到做到?”
“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和下下辈子。”
题外话
小宇宙爆发,居然提前两天码完了结局,甚是欣慰。
原本打算来个长长感言,但事到临头,反而说不出太多话来。总之,感谢每一位看书者,给我票票和鲜花者,因为有你们,我写得很开心,并且能够坚持写完这本书。鞠躬~
稍后还会有个番外,写皇帝,以及小云和华容婚后生活。感兴趣童鞋不要忘了来看一看哈。
等番外写完后紫白会休息一段时间,也许等到十二月末,也许等到一月初,会重开文,依旧是宅斗类。喜欢亲届时可以来看看~
再次感谢大家,我们番外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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