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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军人对叶老这个说辞俨然不信,说:“老首长,您之前有意资助其读书的,就是现在您孙子娶的那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庄如玉。
“我在北京时,记得这孩子,与当年那位,一样的远山眉,一样清灵如山青水绿的气质。”张老军人这继续说下去的话无疑像一巴掌,扫到叶老想自圆其说的嘴巴上。
叶老狠狠地瞪他两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赶得上好莱坞的狗仔队了?捕风捉影不说,四处造谣想逼死人是不是?”
听见老首长说话这般狠毒,张老军人不敢吭气了。俨然他刚那话是戳到了叶老的痛处。
叶老端起口杯呼啦啦灌了一大口水,拿袖口大将风度地一擦嘴巴,颇显英雄的豪气,道:“张成江,我不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怎么出来的?再说那多少前的事情了,又不是你自个的事儿,你为什么念念不忘,在我看来这就是你很怪不合情理不合逻辑的地方了。”
张老军人张成江,听了叶老再说的这番话,嘴唇憋憋,心中无限感慨。
叶老这人,不深入了解的,都不怎喜欢。他是在叶老身边呆久的人,却是对叶老很喜欢的。
别人再怎么说叶老是个黑心肠小心眼心胸狭窄的家伙,他张成江坚决不会信,而且要抗议要维护要澄清。因为在他眼里,叶老就是个心胸最宽容最懂得忍让的男子汉,天下绝无仅有。
那年头,他可是曾经看着他的老首长怎么怎么糟,是糟蹋自己了,是为了别人把自己幸福都葬送了。
“首长。”张成江哆哆嗦嗦的嘴唇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的是,您夫人去世,我觉得是该高兴的。”
叶老因他这话,脸色变了两变,前所未有的一种复杂呈现在脸上。
“你可以说我乌鸦嘴,可以告我诽谤。也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说什么,也不该去诅咒一个已经死了的,对不对?但是,我真心是觉得这死了的人,都该拉出来鞭尸。”
“张成江!”
“我问过长问,他告诉过我,说了,说您夫人死前还和你立法三章,巴不得你早点死。长问当年才几岁,无意听见他奶奶和你说这些话,都很吃惊。那晚上,长问抛弃了父母,说什么都要和你晚上一块睡,就生怕你被他奶奶带走了。”
孙子这事儿叶老不曾听说,突然听张成江爆出来,震惊的心情不亚于当年孙子突然发现他们两老的秘密一样。
“长问他当时只是年龄小,想找个人一块睡觉。”叶老辩解。
“那他怎么不和他妈妈睡觉,要找你睡?”
叶老仔细回想起来,对这事是没法否决的。那时候,他夫人刚去世那个年头,叶长问一整年都陪在他身旁。现在想来,也正因为那个年头,这个年纪最小的孙子住进了他心里,占据了他心头最重要的一个位置,比儿子,比孙子他爸,都要重要。老人家就感觉,这孩子与自己心灵有沟通。如今看来,原来是都在那时候落下了伏笔。
他孙子叶长问,像是都知道了他的秘密,可能全家族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叶长问才会二话不说,在他提出要他娶庄如玉时,一口把自己父母介绍的对象全推了,当年就把庄如玉娶进了门。
这孩子,真不让他怎么说了。
一向硬朗的叶老,突然眼眶有点湿润,为了孙子。
“长问,找时间我要和他谈谈的。”叶老在心里下了决定,再坑也不能坑孩子。
两个老前辈在楼下说悄悄话。
上面的人是听不见的。客房里平日收拾的整洁,沈佳音他们几乎不用重新收拾,铺上棉被就可以睡觉。
姚爷担心她累,让她到床上躺着。
沈佳音却是睡不着。今晚老公和她说的这些事情,像在她脑海里掀起巨澜。她不断地回忆,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小小那个时候,能记下的一切片段。但是怎么想,她就是想不起来,她爸爸,她妈妈,具体的样子,和她说过的什么话。
那时候,或许她真是太小了。如今她真心希望,能最少把死去的爸爸和她说过的哪怕一句话都能记起来。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怀念父亲。
一直压制在内心里的感情被突然掀开了一角,喷涌而出,令她几乎无法控制。
姚爷给她端了杯牛奶回来时,就看她坐在床边揪着被头。
“佳音,来,把牛奶喝了。”
“首长,我想我爸——”很自然的,她对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话都不用先说,他走过去把肩膀给她:“想哭就哭,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你要肩膀什么时候我都给你。”
她抓住他手臂,摇着脑袋:“我不哭。”
“哭不出来?”
“不,觉得没必要哭。虽然爸爸过世了,但是,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对我好,希望我笑。我不会想哭。而且哭,没意思。没能对爸爸有用。爸爸不会想我哭。”
听她如流地说了这样一番无可辩驳的话,姚爷却无奈了,摸着她手:“你,有时候我情愿你哭一哭还好。”
“为什么?”
“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我这个老公很有用,我这个肩膀很有用。”
这话把她逗得,她拿拳头去砸他肩膀。
他的丫头撒娇起来很有意思的。只行动不说话。
他将她的绣花拳头抓住,对着她眼睛仔细地看了会儿,道:“还真是一点泪花都没有呢。是觉得很不甘心吧。”
“嗯。想知道,我爸爸的心情,很想知道。”
她现在只希望,她爸爸是安详的过世,而不是痛苦地死去。不然,她死都不会饶恕这些人。
他搂住她肩膀,半是安慰也半是事实地说:“我想你爸,倒是不知道这些事而过世的,毕竟那时候他病成那样了,哪里分得清这些。”
“可那些人为什么想害他?”想到这个问题,沈佳音心里隐隐都是不安。
她爸做了什么事,让那些人怕他会怕成这样,不惜代价?
这个问题,也正是姚爷在想的。想想,这些人怕到这个地步,不惜代价,到了今天,还买凶杀人。
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君爷过来敲门让他们一块下去。
几个人到了一楼客厅,刚好见着叶老的兵把个人抓着拽着拖进了门。
沈佳音一眼认出来了,这就是拿刀想捅高大帅的那个歹徒。
对方也一眼认出了她,永远不会忘记一脚差点让他折了脖子的这个女人。
“坐吧,解放军优待俘虏。”叶老踢了把椅子,让那人先坐。
那人挺蛮横的,横着好像宁死不屈的脖子,被叶老的兵按坐在椅子上。
沈佳音他们再仔细打量这犯人,发现这人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是个未成年人,心头惊骇。
“你多少岁?”叶老问,同样在怀疑这人的实际年龄。
少年答的很果断很英勇很了不起的样子,说:“我户口本才十四岁,你们有本事把我抓了?把我抓了能怎样,不得把我放出来?”
十四岁,是未到刑事追究年龄。
这是一群不仅凶狠毒辣,而且有组织的有头脑的家伙,懂得钻法律的空子。
叶老是越觉有趣了,对洋洋得意的少年只是眯眯笑眼:“你干嘛想杀他们?”
“我没想杀他们。我只是想抢点钱过日子。我爸妈把我赶出家门了,我没有钱,连饭都没得吃。见他们开车经过应该有钱,所以想抢一点可以吃上顿饭。”
少年对答如流。
沈佳音眼神一暗:这家伙明摆着在说谎。那时候高大帅明明都爬不起来了,他非要再冲上来再捅一刀,明摆就是要让高大帅死不可。
叶老对他这答案,冷冷地哼出:“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
“什么?”少年未反应过来,身上穿的那套皮夹克,被叶老的兵剥了下来。
姚爷走过去,翻了那夹克衣领上的洗标,是名牌,一件没有几千买不到。
“那是山寨货,一件几十块在街边摊买的。”少年辩解。
“你这张口骗谁呢?”姚爷忍不住冷眼狠狠地扫过去,嘴角噙的尽是冷嘲,“是不是真皮,怎么检验我们会不知道?还有你这洗标,想仿冒都仿不出来。这是正牌标。”
少年抬起眼,看到姚爷身上穿的拉风的衣服,一看,就知道碰上识货的专家了,于是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轻易说话。
“说!”君爷的阎王嗓子开声了,“是谁唆使你行凶杀人的?”
“我不知道。”
“你再狡辩,我们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听到要把自己送到公安局,少年的唇角翘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看起来被抓去公安局很高兴。
叶老接下来不紧不慢的一句:“要把你送去市里的公安局。而且,市里的公安局换领导了,明天会空降来一个新的领导。”
少年脸色顺然哗变,冲叶老吼:“你们骗谁呢?不要以为能吓唬到我?空降领导又怎么样?不是我们这里人。”
好大的口气,不过十四岁,却像太子一样彪悍。哪里来的底气?
土霸王能到这底气,连上头派来的人都不怕。
叶老哼哼两声:“你以为,我几个钟头内能把你抓到这里来,就这点能耐?”
少年对老头指出的事实,终于露出了一丝骇意。本来,外地人想抓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办到的,让人在夜里摸进他睡觉的窝,直接在不惊动其他人情况下把他抓到了这里来。只要一想,都知道这老头手段有多厉害。
少年犹豫了:“我真不知道。我们每次接任务,都是到指定地点,那里不会有人的地方,挖到个信封。里面装着一笔钱和要我们去做的事情。如果做完了事情,很快会有另一笔钱直接送到我们家。”
很严密的组织。
叶老问:“你不知道是什么组织?”
“不知道。”
“那他们怎么通知你们去取钱和领取任务的地点?”
“他们会发短信。但是,发短信那个号码我们打回去都是空号的。”
“像这样不可靠的人,你们也信,就去帮他们行凶?”
“好过回家被爸妈骂吧?再说我都被我爸妈赶出门了。”
“为什么没上学?”
“我小学三年级就退学了。说是殴打同学,学校不予再接纳我。”
这样一个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是父母的责任,或是说是整个社会的责任。
叶老跺了下脚:“我会征求你爸妈的意见,既然学校不要你了,你又说自己蹲不了监狱,如果你爸妈同意,我会把你送到一个让你学会懂得什么是好和什么是坏的地方。”
少年吃惊地看着叶老。
叶老挥下手,部下上来把少年押了下去。
“这样处理可以吧?”叶老问两个爷。因为挨刀的是高大帅,是两爷的兵。
“没问题。”君爷代始终和老头闹别扭的姚爷说。
叶老背起手,问张成江:“你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有察觉到什么?”
“我离家都那么多年了。回来不过这两年的事情。平常自己种花养猪的,村里人是不偷自己村里人的,这你知道。所以,真没察觉到什么。”张成江老人一样,对突然在沈佳音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买凶杀人,到这地步,是黑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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