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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河上刮来的阵阵寒风,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将士们的脸孔。大家的耳朵、鼻子都冻木了。天上堆着浓云,好像要下雪的样子。但偶尔移动的云块也出现破缝,乍然露出来几点寒星,不久隐去。夜色昏暗。城头上有很多火把和灯笼,因为城墙看不见,那望不尽的灯笼、火把就像是悬在空中。
这时,在夜幕的笼罩下,有一千多农民军,分为两支悄悄向城墙运动。一支由牛万才率领,等候在东城的城壕外面,一支由丁国宝率领,等候在北城的城壕外面。他们带着极头、锤子、铁钎子,肃立不动。尽管风冷如刀,他们却忘了严寒,心情振奋而紧张。等待着约定的动手信号。过了一阵,只见远处射出一支火箭,这两支人马同时飞奔,过了城壕,随即把背负的门板举起来,遮住头顶。迅速向城根跑去。到了城根,他们先用铁锤将铁钎子打进砖缝,将每一块砖的上下左右都打遍,然后再用铁钎子往外撬。正如梁思成所说的那样,这些城墙墙砖,砖与砖几百年互相挤压,当年修筑时又用石灰抹缝,在重压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之下,形成了比混凝土还要坚固的结构。十分难掘。
他们刚刚开始掘城,巨大的声响和阵阵有节奏的震动便惊动了城上的守城军民们。城上开始就拼命往下扔砖头和石头。砖、石有的落在门板上,有的直接落在人身上和头上,登时伤了许多人。与此同时,城上还抛下了火药包和“万人敌”。最可怕的是万人敌,抛下之后,一炸开,就会死伤一片。所以掘城的农民军。一面掘城,一面有人准备好。将刚抛下的火药包和“万人敌”迅速拾起再抛向远处,这样虽然十分危险,但可以减少伤亡。
骤然密集的喊杀声和爆炸声,让整个汴梁古城瞬间惊醒。城内的王府、官衙、豪宅、民舍,刹那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惊醒,点起了一点灯火。紧张的等候着城上的消息传来。
负责守卫城池的河南巡按御史高名衡,兵备副使王胤昌、祥符县知县王燮、推官黄澍等人,立刻照着各自的职责督率部下上城防守。
而河南副将陈永福,从前日起便在城上城楼之中歇宿,听得城墙上的阵阵喊杀声。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娘的,果然来了!”
在数十名亲兵家丁的护卫下,陈永福和儿子陈德,急匆匆的冲到城墙上。城上城下已经打成了一团烈火。
城下的农民军,为了掩护丁国宝和牛万才两支负责掘城的部队,除了在开封城外放列了数百门大小火炮,分为两个炮群由张鼐和黑虎星指挥轮番向城头倾泻炮弹和火药之外,李自成和罗汝才又调集了上万农民军中的弓箭手、火铳兵站在城壕边上,向城头猛烈射箭、施放火铳。
城下飞来的箭矢、弹丸、炮子,让城上的守城军民不断地被这些致命的小东西击中而或死或伤。黑暗中,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一支流矢、一枚弹丸,甚至一颗炮子会让一个强壮的汉子转眼间死去,这样的黑暗带来的恐惧,让人们尽量的将身体藏在城垛后边,不敢探出头来向城下仔细观察。
所以他们抛掷的砖、礌石、火药包多数不很准确。他们也向城外射箭,但因为很难从城垛之间露出头来,只能从箭眼里边往外射,而在昏暗之中又看不清目标,射高射低,全无把握。城下的农民军却是仰望城上,虽然也比较朦胧,可是城头的灯笼、火把,给了他们很大方便。从暗处向明处施放火器、箭矢,效果自然好得多。在彼此对射的同时,双方都大声呐喊、城上城下,喊杀震天。
掘城的农民军按照陕北打土窑和伏牛山中挖矿的经验,将人马分成若干小队,每个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只负责掘一个洞。另外还有许多后备的小队埋伏在干城壕中,准备随时接替那些死伤的弟兄,并把死伤的弟兄尽可能拖回城壕外边。但是,不管城上的箭、砖、礌石和火药包、万人敌如何猛烈如雨点般落下来,不管死伤多重,掘城的工作都不停止。 铁锤和铁钎子仍旧是奋力向城墙深处钻探而去。
从宋门经曹门到北门,是攻城战的主要战场。宋门城上的副总兵陈永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总兵官,守北门的祥符县知县王燮和守曹门的推官黄澍都是很精明强干得人物。在第一次开封守城战中,李自成主要是用的掘城办法,使他们增长了许多经验。知道该如何对付掘城,保护城墙,也做了各种针对性的准备。
白天,当农民军在城外进行准备时,城中官绅百姓也在加紧准备。城里的绅民早就料到李闯王必来报仇,特别是不久前南阳城破的消息传来,杀戮情形被夸张得很厉害。他们十分担心:万一闯王人马攻进城来,必会杀戮甚惨,妇女受辱,无人能够幸免。由于他们抱着这种心情来守护城墙,所以尽管守城的人不断被城下农民军的弹丸炮子箭矢射死射伤,他们还是不停地向城下投掷各种能够杀伤敌人的东西。
炮声震天,硝烟盖地,双方的将士在炮声与喊杀声中,一批一批地在城墙下和城壕边倒了下去,一批一批地越过自己弟兄的尸体和鲜血冲向前去。
开封城上,陈永福站在箭楼上向下望去,从宋门、曹门一直向北,城下都有义军掘城,“咚咚”不断的敲击城墙发出的闷响声,阵阵轻微的震动,在这喊杀声不断的凌晨显得那么清晰。
他疾步从箭楼上冲下来,冲到两座城墙垛口之间,正打算从城垛中间探头出去观察一下城下掘城的情形,“嗖”的一声,一支流矢飞过,正中他头盔的上部,把火红的盔缨射下城去。
一个亲将将他的袖子扯了一下,说:“大人,小心!”他也顾不得理会,抓起一块砖头,狠狠的朝城下人声密集处砸了下去。还没有来得及看那块砖头的效果如何,一枚铅弹从他头盔旁飞过,将他背后一个守城的壮丁打得闷哼一声躺倒在地。
负责守曹门的推官黄澍跑得气踹吁吁的:“军门大人,目前东城、北城,到处都在掘城。下官守的曹门一段,便有十五六处正在掘,不管如何抛掷砖、石、火药,贼兵就是不退。请军门示下,该当如何退贼?”
陈永福只管告诉他:“不要惊慌,要沉着,本镇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一枚远远飞来的火炮炮子,将黄澍身边的民壮班头打得脑浆迸裂而死,红白之物溅到了陈永福和黄澍官袍、斗篷上。(这个陈总兵难道也是祥瑞级别的人物?怎么谁离他近点,谁就该挂了呢?)
但是眼下也顾不得体面了,陈永福手下的几名亲兵扯开嗓子在城上大声传令,告诉城头军民,总兵大人亲自在城上督战,要将士和百姓们沉着杀敌,不要慌乱。
这道口谕很快从东城传到北城,各处守城官绅军民听了,突然间勇气倍增,响起一片杀声。一个偏将跑来激动地向陈永福请求:让他带三百人缒下城去,将城下掘城的流贼杀散。陈永福摇摇头,说:“不用。”然后他对黄澍和一个亲将说:“命人快去取柴,越多越好,棉被棉絮都要,油也挑几担来。”
他这道命令一下,立刻有许多人跑下城去。在城下有许多专供守城军民睡觉用的窝铺。为着取暖和做饭,在窝铺旁堆放了许多干柴。这时,人们在紧急中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干柴纷纷运上城去,甚至把一些窝铺也拆了,将棉被。棉絮也抱上城头。又有人从附近的上方寺中取来了许多香油。陈永福命令把干柴点着,扔下城去,烧死掘洞的人。于是,干柴纷纷点着,对着掘洞的人扔了下去。有的干柴不点就扔了下去,然后再扔下在油里浸过的着火的棉絮,将干柴很快点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从曹门到北门,十五里路的城根,处处大火,活像一条火龙。
陈永福又对一个亲将说: “再传本镇口谕:本镇现在城上,与守城军民共安危,望军民协力杀贼,有敢擅自下城者斩!”
李自成望着城墙上那一个个黑乎乎的洞口,“告诉小鼐子,以后城下的兄弟掘城时,集中炮火猛轰城头,务必要打得城头上人马不敢露头!”
开封的战事,便在双方的消耗与坚忍之中一天天的渡过。
城上城下的掘城和反掘城的活动一刻也不曾停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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