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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烟,锄药几个最会仗势,平日无事也要欺人三分,而今闻听贾菖这个破落户玩意儿竟敢对宝玉不敬,一个个义愤填膺。
小厮里头就数赎茗烟最顽皮,也最得宠,宝玉身上手里东西,只要茗烟喜欢,只要不是黛玉赠送,一概任由茗烟取用。
这茗烟常说宝玉待他好,一日替宝玉死了也是甘愿的。一听这事儿,觉得他表白忠心之时到了,随手抄起墙上马鞭子跳上高凳:“小的们,二爷平日带我们可是不薄,不说上次丰厚,直说从来就没无缘无故打骂折辱我们。今日,有人竟敢太岁头上来动土,宝二爷容得,咱们也容不得,是忠心,是假意,咱们今日就拉去来溜溜!”
名言说完跳下凳子,马鞭子一甩:“有良心,站着撒尿的主儿,就别猫着!”
宝玉是个混世魔王,手下小厮也都是顽皮的主儿。
茗烟一声吆喝,呼啦啦一下子,追着茗烟后面派了一屁遛烟。扫红、锄药、墨雨、扫花、伴鹤、引泉、挑云、双瑞、双寿这些都是顽皮主儿,一个个精神振奋,自从宝玉挨打,他们可是有日子没撒欢了。
一时间,各自顺手捡了东西抄在手里就跑,五花八门都有,什么拂尘,马鞭子,曲尺,笤帚。
墨玉手慢,轻便的人家都抢光了,他只好扛起一条小板凳扛在肩上,权做武器。
跟着宝玉气势汹汹,便往前面西南角上一个小院去了。
却说一行人到了配药房,宝玉尚未开口,茗烟上去照着贾菖就是一脚‘黑狗摘桃’,贾菖正要给宝玉磕头,不妨头被茗烟下此黑手,顿时疼得捂住肚子,滚在地上嚎丧起来。
茗烟又不解恨,赶上去一脚踩住,冲着宝玉抱拳:“二爷,您吩咐吧,要怎么发落这个狗杀才?”
宝玉这才咣当一声,将黛玉屋里熬药的罐儿‘砰’摔在案几上,然后吩咐茗烟:“这是人参养荣丸熬的汤,喂这个狗煞才吃下去。”
锄药忙着上前摁住贾菖,茗烟便把养荣丸渣滓往他嘴里塞。
贾菖一听这个话头,知道大约是谋害黛玉事情东窗事发了,却也知道着药立马吃不死人,却会让人吃废,他家里有老有小,妹子儿子闺女尚未成年,他若死了,一家子老小也就玩完了。
故而,贾菖拼命挣扎喊冤:“宝二叔,您听我解释,不是我啊……”
宝玉想着黛玉吐出黑血,心里恨不得活剐贾菖,哪里听他解释,恨恨吩咐茗烟:“给我喂!”
又对贾菖发狠冷笑:“你不吃也成,我马上让人把你老娘儿子逮了来,一个个喂他们,你自己想,是先吃了几口招供,还是一家子共享这‘荣华富贵’呢?
贾菖只听说宝玉宅心仁厚,却不知道泥人也有土性。贾菖不该去害黛玉,这就触动了宝玉底线。
若非如此,贾菖就是把荣国府拆了,宝玉也不会管他。
宝玉一贯性子温吞,虽说要把贾菖妻儿治罪,贾菖并不尽信,依旧挣扎着:“我要见太太,宝二叔,我是太太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贾菖这是自作聪明暗示宝玉,他是二太太的人,他下毒是奉命行事,这是希望宝玉护短,替他遮掩遮掩,不再追究。
宝玉却并未听出贾菖潜台词。反是怒极,什么时候这些人也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竟敢也拿太太来吓唬自己。
须知,宝玉这些年最厌恶宝钗拿着太太当借口,对他管头管脚,指东道西。
宝玉恨极,踏上一步,提脚狠狠踩在贾菖手上,只听‘喀嚓’一声骨头折断脆响,贾菖随即一声惨叫。
茗烟看时,贾菖左手四指已血肉模糊,红紫稀烂了。
之后,宝玉并不说话,提脚又奔贾菖右手而去。
贾菖这下子知道怕了,他既得罪了黛玉宝玉,在这府里必定待不下去了,若再废了一双手,特别是右手,那与死何异?
忙着哭喊:“宝兄弟留情,我说,我说啊……”
茗烟很少见主子如此狠厉,知道主子这回是气毒了,劈手一掌消在贾菖脸上:“宝二叔,你也配么?叫宝二爷!”
锄药,扫花,伴鹤、引泉几个争着上前表忠心,人人扇之帮腔:“对,你也配!”
贾菖已经疼得欲死,忙着改口:“宝二爷饶命,小的愿招!”
正在此刻,就听外面一声通禀:“大太太到!”
宝玉忙着起身迎接,搀扶着邢夫人坐了上首。
邢夫人拉住宝玉上下摸索,嘴里肉麻兮兮:“我的儿,可是气坏了,快坐下,大伯娘与你出气!“
宝玉一贯儒雅尊重,忙着起身作揖道谢。
邢夫人一边安抚宝玉回坐,一边给费婆子王善保家里使眼色:“大胆的混账行子,还不快招了,是谁叫你给林姑娘燕窝丸药下毒呢?”
邢夫人说话之时,费婆子与王善保家里已然上去擒住贾菖,这二人也是老迈寡居久矣,抓住不算,还一人一腿跪在贾菖背上,瞬间把贾菖摁在地上,成了待宰的猪狗了。
茗烟锄药一群小幺儿落井下石,则在一边一脚紧着一脚往他腿上屁股上招呼。只恨他不死,好与自己主子消气。
贾菖真是浑身疼痛,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素知大太太跟二太太斗法,如今落在大太太手里,还有一个傻傻宝玉,竟然帮着别人挖自己母亲丑事,看来自己今日只有死路一条。
贾菖最是趋吉避凶之人,他投靠王氏不过为了荣华富贵,给黛玉下毒也是为了自家人过上上等富贵生活,哪里会为了被人赔上性命呢。此刻自己也拖延这半天,只怕收下报信的小幺儿已经被人拿住了,二太太并不会来救自己了。
心里说句罢了罢了,自己坚持这半天,也算对得起王氏了。你既然不来救我,我也只好自救了。返乡虽然继续受穷,也比死了好吧。
遂放弃抵赖,忙着招了:“我说,我说,都是二太太指示小的做下这等事情,并非小的呀,小的跟林姑娘无冤无仇,小的这样不过是为了套口饭吃啊。大太太,宝二爷,您饶了我吧。”
宝玉闻言顿时痴了:“你说什么?”
邢夫人却是笑开了花了:“你说这话可敢画押?”
贾菖点头不迭。
邢夫人这才一挥手:“放了他,给他笔墨纸张!”
茗烟锄药几个听见二太太指使,也愣住了,二太太可是林姑娘舅母,自家主子娘啊,这差事如何办呢?
邢夫人得了司棋提醒,人马齐全而来。
笔墨纸张都带着呢,邢夫人身边小丫头忙着奉上,自动替贾菖铺纸磨墨,将笔刮尽浮墨双手奉上。
贾菖这些年很少作文,没想到幼年苦读文章是为了今日写供状。
贾菖知道自己今日只怕最后一次在贾府出现了。故而格外珍惜这个机会,一份供状写的尽善尽美。把自己如何受命,王氏如何吩咐,如何赏赐,自己如何下药,下了哪几种毒药。事后,王氏奖赏什么,何人经手办理,事无巨细,一起都写上了。
贾菖为了讨好宝玉,求条活路,又把如何解毒之法也写上了,至于黛玉身子能不能支撑下去,就不是他所能控制了。
迎春利用宝玉,原没期望他能够斗倒王氏,不过意在抛玉引‘砖’,宝玉只需认清了王氏面目,再看清了宝钗狠毒,然后让邢夫人接手,他的任务也就圆满了。
宝玉原本杀气腾腾而来,不防头被贾菖兜头一盆冷水。却原来竟然是自己母亲要害林妹妹。
立马就傻愣了。
茗烟几个帮腔的也傻了眼了,伺候茶水饮食,却是宝玉一口怨气憋在心头,一梗一梗的直斗气。
他实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自己母亲。
他原本也知道自己母亲贪财刻薄势利,不喜欢林妹妹。实在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憎恨林妹妹,已经到了杀之后快地步。
不说林妹妹本就柔弱,不说黛玉是姑母之女,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脉至亲。直说活生生的小姑娘,天天见面,有说有笑,如何能够当面说笑,调过脸去就去下毒谋害。
这实在太狠毒了,已经超越了宝玉的想象力。
母亲怎么下得手去?
这心肠怎么这样硬,这样狠毒绝情?你不顾念林妹妹也要顾念老祖宗,也要顾念自己啊,这府里谁不晓得自己钟情黛玉,非君莫娶,黛玉死了,自己怎么活?
母亲这样做,根本就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虎毒不食子,这还是人么?
就在宝玉痴痴傻傻之时,贾菖已经写完了供状,画了押。
邢夫人满意收起供状,下令将贾菖捆成粽子丢进马厩,派人看管起来。
贾菖这些年捞得盆满钵满,自然有许多人眼气。邢夫人一发话,人人争着向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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