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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等你很久了。
直到尹陵神情狼狈地低了头,碧城终于发现这句话歧义貌似有点儿……过了,顿时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道,“本宫的意思是……”
“没关系。”尹陵道,“微臣……知道皇后在等微臣带来燕喜公主的消息。”
“……嗯。”
尹陵眉眼弯弯,“跟微臣来。”
碧城实在是有些困了,只是尹陵却好像十分兴奋。她走在他的身旁,看到微风吹起他轻薄的衣衫,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在过去这三年时光里,他是她的先生,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人,可是现在她走在他身旁却其实是个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
乐府人多口杂,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碧城跟着尹陵在宫中穿梭,原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去紫阙宫或者是别的地方,却不想他的目的地居然是……祭塔?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碧城神情僵硬地坐在了祭塔边沿,而就在他身边与她并排坐着的是把她带到祭塔上的来的罪魁祸首。这厮方才在祭塔下闪着亮晶晶的眼神问了句“怕不怕高”,她只是来得及摇了摇头,却忽的被他揽住了腰纵身带上了祭塔!
月色如霜,凉风怡人。
月下的尹陵坐在祭塔的边沿上,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像是一只眯眼的猫头鹰。
“如此,微臣终于放心了,好担心隔墙有耳。”乐府第一执事尹陵似乎受了大惊吓,拍拍胸口。
……太假了。
碧城忍无可忍别开视线不想去看他这讨打的模样,却在扭头的一瞬间听见了身后一阵压抑地极低的轻笑声。这样的情景倒让她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夜晚,她也曾经被尹陵带上祭塔之上。只不过那一夜尹陵喝醉了,醉得难得地一本正经。现在的尹陵没有醉,却也坐在她身旁不说话,微妙的氛围有些焦灼起来,连凉风也吹散不开。
“查得如何?”
尹陵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经下神色低声道:“微臣查阅了承德仁宗皇帝时期的乐府卷宗,果然如皇后所料,确有关于燕喜公主之记载。传闻燕喜公主年幼时拜入我乐府门下,师承尹槐,若是论辈分,我该称一声师姐。”
“后来呢?”
“卷宗记载承德十二年,公主自宫选脱颖而出,入宫为司舞……而后几经波折终于回归皇族,而后遭逢宫变承德仁宗驾鹤,肃清谋乱之后先帝以兄长之身份继位,燕喜公主无意留在宫中拜别仁宗,出宫去了……”
碧城静静听着,颔首道:“我查过宫中史集,史官记载承德十二年后燕喜公主自请出宫,三年后病殁,葬于皇陵。”
尹陵轻道:“可朝凤乐府卷宗并无记载这一笔。”
“那么,她还有可能活着?”
尹陵摇了摇头道:“这个微臣也没有确切定论。不过我参阅卷宗时发现家师尹槐出任乐官的年份也是承德十二年。”
“也就是说,上上任乐官是同一年辞官归田的?是与燕喜公主一起?”
“微臣也只是猜测。”
碧城皱眉沉默。
今夜是满月。
月下的宫闱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碧城身上又有些疼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尹陵,确定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才放心地取了小瓷瓶,倒了一粒药在手心,却不想还没吞下却被尹陵忽的伸手拦下——
“这是什么药?”
“……止疼的。”
“你身上……很疼?”
“嗯。”
尹陵几乎是立刻松了手,良久,他的手在空中捏了捏却始终找不到地方落下,只好颓然放在了身侧。
他问:“是还没有好吗?”
碧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静默。其实细细看来,尹陵的心思几乎是露骨地写在脸上。她终于能够明白在她还是小越的时候尹陵时而古怪失控的模样是因为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不久之前她被醉鬼尹陵拎上祭塔,他趁着酒兴伸手解她的面甲却最终放弃的原因是什么。
他并不敢触碰她。
明明那么那么张扬,却在此时此刻畏畏缩缩得让人心酸。
如此深情,她何德何能来承受?
更可况,今夜之后,她就只剩下两天时间。
“如果实在疼,可以……”尹陵似乎有些难堪,踟蹰好久才低了头,道,“可以找微臣,微臣问大神官讨要过安心凝神的曲谱。”
这……
碧城愣愣看着尹陵俨然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只觉得被彻头彻尾地淋了一盆水。
这真的是尹陵?
本人?
寂静的夜色。和风满月。
碧城坐在尹陵身旁看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者,心也静得如湖水。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个人是需要辗转波折后才能遇见的。老天对于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十分吝啬,千恩万谢千辛万苦千锤百炼才露出一点点,却如同朝露清晨,晚霞黄昏,明明是这世间非常美好的风景,却终究太短,浮生转瞬。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月亮笑道:“尹大人为什么喜欢爬祭塔?”光她见着的就已经有三次,私底下尹陵不知道做了多少对燕晗先祖和神明大不敬的行径……
尹陵稍稍走神,片刻之后,他在碧城身旁缓缓低笑起来。
“……”
“第一次上来的时候,是因为想寻死。”尹陵轻道。
碧城一愣,猛然扭头看尹陵,却见着尹陵舒缓地靠在了祭塔边沿的柱子上。
他说:“我自小流离失所,幸得师父收养,十三岁那年我与父亲相见,他认出了我与母亲相似的容貌,差人调查,终于确定了我的血脉……我也因此得知,我父母皆在人世。”
“……然后呢?你们相认了?”
碧城好奇追问,却倏地住了口。尹陵若是真与父母相认了,怎会成为现在的燕晗第一舞师?
尹陵抬头望月,良久,才轻笑一声道:“不过他嫌我卑微,以男子之身竟习女子之术,丢了故国与家族脸面,绝非可以入宗庙之人选,又恐我的存在祸乱……家族,乱了血脉,所以,差人暗杀。”
“什么?!”暗杀?!
“我本是司乐,偶尔教舞亦是先师之愿。”尹陵低笑起来,“可是,那人越是嫌弃舞乐之事,我就干脆做了舞师。世人皆知我尹陵以舞冠绝天下,他便日日夜夜如鲠在喉,愧对列祖列宗,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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