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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儿清醒后,一言不发的在床上躺了整个白天,中间不肯跟人说一句话。直到天色昏沉,林氏怕她一个病人这样不吃饭不喝药熬不住,急的厉害。林氏也不敢声张,李桃儿这病是心病,难道告诉别人李桃儿是担心三个闺女去做了妓,那就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李廷恩明年就要去考恩科,林氏不愿意打搅他,就和李二柱商量把崔嬷嬷请过来。
崔嬷嬷一来听说是这事儿就道,“二太太叫人把两位表少爷请过来罢。”
果然一直不搭理任何人的李桃儿见了两个儿子说了几句话,就主动开口说想吃马齿苋。
以前在乡下,李家人倒是常吃这种野菜,自李廷恩中了举李家全家搬到县城,除开林氏时不时会打发人回乡下弄点野菜回来,李家上下没人惦记这个。这会儿回乡下现挖肯定是来不及,无奈之下,林氏只得让人去告诉王管家,叫他想想办法。王管家叫人打听了好些地方,最后在县城里戏子杂耍匠人聚集的鱼锣巷找到了个卖野菜的少年。
稀罕的是,这少年听说是曲江河边李解元家的人要买野菜,不肯收李家下人的银子,只说要见见李廷恩。要在平时,下人指定不搭理这少年,不过是一筐子野菜罢了,上哪儿还找不着,主子们就是吃个稀罕。可这会儿要野菜是林氏那里吩咐王管家的,林氏这个二太太不管事,心肠软是真的。但她是李家顶梁柱的亲娘,谁要真不把林氏当回事,谁就真是个傻子。
何况这几日下人们又被王管家教过规矩。
下人没法子,只得将少年带回去先留在门口,跑去告诉了王管家。
王管家听说这事儿后眉头便蹙了起来,边上一个管事出主意,“这小娃子,咱们大少爷是要考状元的人,一天看书还忙不过来,拿着筐野菜就要见大少爷,大少爷能见得过来?王管家,咱们多给他几两碎银子把野菜留下来送到灶下才是正经,可不能叫二太太那头等急了。”
“你去留?”王管家似笑非笑的瞪了那人一眼,立起眉毛大骂,“告诉你们的话都吞进狗肚子里了是不是。大少爷早就说过,家里谁要敢占着势头在外头坏李家的名声,一概卖到陇右去挖铁矿!别说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看今儿回来的二姑太太,你瞧二姑太太哭一场大少爷能不能心软,大姑老爷在府城里关一个月了。”
想到至今还在府城生死不知的范铁牛,还有隔三岔五回门都灰溜溜离开的李芍药,那下人立时缩了缩脖子。
“唉,二太太那头也不能耽搁,这么着罢,叫个人去大少爷那里问一问,瞧瞧大少爷这会儿可有空当,要大少爷乐意见,让人进去说两句话也不打紧。”王管家想了想,决定小心谨慎些。
那卖野菜的少年他也见了,一身衣裳虽说破破烂烂的,不过那模样看着还真有点面熟。这几年上门来的亲戚太多了,别说是远亲,就是二太太的亲兄弟,那时候上门缩着个腰,满头满脸的灰,看上去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两天,还趴在墙根下睡过一晚上。家里下人都要去叫捕快把人吆喝走了,结果一问是二太太兄弟,而且二太太见了,事儿还是真的,还能说什么。兴许这卖菜的孩子也是亲戚,不过以前找不到上门的机会,这回寻着了,人家就想趁机攀攀关系?
李廷恩此时正在与向尚商量玻璃的事情。
向尚拿着李廷恩的制作法子,将各方都打点妥当好,才开始着手烧制。过了这么久,烧出来的玻璃不少,却都没有玻璃宝瓶那样的手艺,不是有些模糊就是有些气泡,不过比起琉璃,是要好得多。只是向尚一直想要的大块玻璃,花费了三千两银子下去,依旧还没个动静,向尚有些撑不住了,只得来找李廷恩。
听明白向尚的来意后,李廷恩失笑,“向大哥,你可知当初我花了多少银子给道长们烧玻璃?”
“多少?”向尚问的有些犹豫,他隐约觉着答案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十万两。”李廷恩淡然的吐出一个叫向尚头皮发麻的数字,他视而不见向尚震惊的神情,继续道:“我在竹炭生意和冰铺上挣得银子,除开当年买这宅子,后头每月留下三百两家用,我全都填到了泰和观与那些匠人身上。泰和观花了我十万两,匠人们烧梅瓷花的更多,十五万两。”
向尚愣在那儿,木愣愣道:“二十五万两,廷恩,你可真舍得。”说完他自己觉得不对劲,“竹炭生意和冰铺生意向家也在做,可挣不了那么多银子。难不成金银花茶这么挣银子?”
“都挣不了,金银花茶挣的是不少,可也填不上这个窟窿。”李廷恩笑了笑,以前有些保密的事情这时候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了,“师兄可还记得当初袁县令他们将曲江河边百姓迁走,把地收到官府的事情?”
向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县衙根本没那么多银子将百姓手里的地都买回来,那银子,是我掏的。我用竹炭生意和金银花茶的份子向钱庄借来的,我借了七万两,全给袁县令他们拿去把曲江河穿县一段两岸的地买回来。我与袁县令他们说好了,这地,我只要四成,六成给官府。”
看着对面神色淡然的李廷恩,向尚觉得自己都快被这消息惊傻了,他胡乱掰着手指头,在那里算了半天,大声道:“四成,四成是你的,后来这边的地价可至少是原先的十倍。”他越说声音越大,“就连我爹,也花费了三万两在这儿买宅子,还是两进的,以前这里这样的宅子顶多值一千两。这还算是便宜的。”想到曲江河与武义河再有两个月就要彻底连通运河水道,将来在曲江河就能直接运东西去南边,还能顺着运河自淮扬出海,曲江河到时会更加攀升的地价,向尚心疼的直打哆嗦,“你,你老实告诉我,县城东面正修的码头那边的地是不是你也买了?”
李廷恩手里捏着精致的瓷杯,望着向尚轻轻笑了笑。
向尚彻底愤怒了,指着李廷恩跳脚大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气的在书房里直转圈子,“去年码头开始修建,河南道多少人家全都撵到县里来要买码头那边的地,结果县衙又说卖完了,我爹他们成天在家里琢磨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下手这么快,合着都是你啊。你把地全都买完了,弄得我连找个地方建库仓都不成。李廷恩,你行啊,这么大的生意,你就自个儿独吞了,你当不当我是师兄。”
李廷恩看向尚气的不轻,也不着急,只是放了酒杯,淡淡问了一句,“师兄,我告诉了你,向家就真敢下这赌注?”
向尚愣住了。
“袁县令一心想往京中调,他当年科举的座师,乃是如今的工部尚书,所以他才会打曲江河的主意。不过朝廷将运河南北贯通是在先帝时就有的盘算,这些朝廷自会拨银子。可将曲江河穿县而过的河道清通,植柳兴屋是我与袁县令出的主意,我告诉袁县令,我愿意先出银子买地,不用官府掏一文钱。在这以前,如今三泉县百姓口中的锦衣街是出了名下等人住的地方,多少人会乐意出上万两银子帮官府买地,就为了听我这个十来岁的人瞎闹腾?”
别人如何向尚不知道,但向家,向尚自己很清楚,说起来,那时候向家要一下拿出几万两也没法子,必然是要去钱庄借的。然而为了这么一桩风险巨大的买卖拿家里值钱的生意去钱庄借银子,向家上下谁都不会答应。所以李廷恩这么说,向尚就沉默了。
看向尚脸上有些赧然,李廷恩哂笑,他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鱼向尚多辩驳,有些事情,说太清楚便会损伤情分。他话锋一转,“方才师兄说打算在码头边上寻库仓?”
向尚领会到李廷恩的意思,也不提这事儿,顺势烦恼道:“可不是,咱们河南道的东西,拿到南边去,还是能卖些银子的。何况咱们这梅瓷与玻璃一烧出来,一船一船的运出去,银子到时候真是跟流水一样进来。向家在县城的库仓离得太远,还是在码头边上就近寻块地起一个罢。”
李廷恩闻言就道:“生意我也有一份,库仓的地我来安排。”
向尚等的就是李廷恩这句话,既然地大半都在这个师弟手里,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他一定要占这个便宜。不过他还是感慨了一句,“做啥生意可都没你这来的挣银子啊。”
的确如此,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炒地皮永远是短期想要发家致富的最好选择。只是李廷恩也只打算来这么一次了,这毕竟只是一种投机的手段,不能常用,否则迟早会陷进去。若非当初工匠和道观那里所耗巨大,又知道哪怕赌输了背后还有空间撑着,他是绝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玻璃作坊的事情,李廷恩就听到下人来报有人想见他的事。
向尚听完始末觉着有意思,一个劲儿撺掇李廷恩,“赶紧去瞧瞧,说不定是想看看你这解元的风姿。”
李廷恩扫了他一眼,觉着眼下还有空闲,就让去把那少年领来,结果一看人,李廷恩就跟王管家有一样的感觉,觉得这少年五官生的十分面熟。
少年个子不高,有跟李廷恩一样的高鼻浓眉,生着一双十分灵动的丹凤眼,脸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肥腻,面色却并不很好,衣裳褴褛,手里还紧紧拖着野菜筐子,怯怯的站在书房中,间或会小心翼翼抬头看李廷恩一眼。
向尚打量了少年两眼,望着李廷恩嘻嘻笑,“这跟你长得可有点像。”
李廷恩明白向尚的意思,没有理会他,望着那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紧张的将手在裤腿上搓了搓,声如蚊蚋的道:“我,我姓李。”
“还真是姓李的。”向尚吃了一惊,追问,“你是廷恩的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一句话把少年问傻了,他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向尚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法李廷恩唯有无奈,他瞪了向尚一眼,对少年道:“告诉我你父亲的名讳。”
少年吭吭哧哧犹豫了半天,就在向尚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他终于说出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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