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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瘸腿的姑娘都能说成崴了脚送到客人床上,舌灿莲花的王姨竟然有说不出话的一天。
默不作声无疑是认了买凶伤人,不回答一连串的追问,王姨便是无端欺辱唐寅。
唐寅是文人、是读书人、是儒生,是无数到潇湘院的客人之一,今日王姨可以对唐寅下狠手,他日也能对其他人棍棒相向。
在场的国子监生、骚人墨客,顿时觉得王姨欺负到他们的头上,群情激愤,痛骂王姨无良黑心。
「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与各位无关,唐伯虎欺负一个妇道人家,还有理了?」
王姨反应过来,用帕子抹泪,装作潸然泪下地说。
她若是娇嫩可人,我见犹怜的小白菜,或许能博得些许的同情,王姨刁钻、泼辣名满江宁,嘴不饶人,一点亏都不吃的女人,用一张臃肿,厚粉的脸哭诉不公,只让人作恶。
「唐某钦慕袁行首,爱屋及乌,她视您为母,唐某便以母礼见之。」回头把厅里的姑娘看了一遍:「对潇湘院的诸位姐姐妹妹敬爱有加,自问循规守矩,王姨怎能如此狠心要张大虎废了唐某的双手。」
唐寅说得痛心疾首,王姨气得顾不上装哭,帕子一甩,指着唐寅大骂:「满口谎言,我只叫张大虎敲断你一只手、一只脚,哪来的双手。」
一出口便知中了计,王姨只想抽自己一耳光,这么会在这时候犯傻,但覆水难收,唐寅又怎会放过她的失误。
「好……好……」
哀莫大于心死,唐寅向上仰望,一如无语问青天的悲怆,看得众人摇头为他叹息,因此更厌恶王姨。
「既然王姨容不下唐某,唐某也不会再来潇湘院惹人嫌,但唐某不能坐视袁行首认贼为母,谁知妳这蛇蝎毒妇会用什么手段糟蹋袁行首。」
洪大官人不敢要袁绒蓉,中间的损失,王姨便只会也只能从袁绒蓉身上找回来。
方法无他,找人另卖,或是兜售袁绒蓉的贞洁。
唐寅今夜来,除了扬威,吐一口窝囊气,便是要预防王姨先下手为强。
纷争因他而起,他自当负起清理战争的责任。
「请各位做个见证,唐某今日要为袁行首赎身。」
收回身契,王姨便无处施力。
满堂哗然,都为唐寅的作为喝采。
不等王姨应答,唐寅又说:「就按照当初说好的,明日唐某会送来一万贯钱,还请王姨给个方便,先让唐某带走袁行首,待钱银两清,再返还身契。」
此时,楼上传来袁绒蓉的声音,袁绒蓉衣衫不整,钗斜鬓乱,狼狈来到栏杆前,身后还有一个凶恶婆子使劲将她往后扯:「一万贯我屋里便有,绒蓉所有的积蓄、金银愿交给妈妈,请妈妈成全。」
不哭不闹,坚毅地乞求王姨给予自由,看得人动容感佩。
「放开袁行首,信不信老子一脚踹死妳这个贼婆娘。」
承节郎霍平最看不惯恶奴,脚重重一蹬,口中喝叱,一双怒目直瞪着王姨,大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意,上过战场、杀过人,说起话来威势十足,没见识的婆子吓得松手,王姨也缩了缩身子。
被软禁之后,袁绒蓉和外界断了联系,玉堂春彻底惹怒王姨,洪大官人纳她为妾的事也作罢,唐寅实现承诺,她不该再奢求更多,却天天期盼再见唐寅一面。
王姨和唐寅的对话她听得明白,唐寅脱险后立即来到潇湘院赎她出户,这份情义无以回报,唐寅不见得希罕她以身相许,但她不能再让唐寅损失任何钱财。
唐寅说得对,人的命还是抓在自己手里好一些,袁绒蓉趁婆子低头喝茶时,用力一推,拎着裙摆往外逃,尽管婆子抓得她一身不堪,忍着痛楚跑到众人眼前,为自己发声。
「绒蓉。」
唐寅轻轻一唤,千言万语尽付二字中,旁人听见的是郎情妾意,谁要棒打鸳鸯,就得承担万夫所指的后果,袁绒蓉听到的是唐寅的赞许。
「谁都跟你说好,一万贯也想从潇湘院里带人走,咱们家水仙姬的梳拢费就要五万贯。」
一讲到钱,王姨便口不择言,全然忘了水仙姬的名头,还是唐寅帮袁绒蓉挣来的,更泄漏了她打算出卖袁绒蓉的邪恶心思。
无耻。
这两个字瞬间在众人脑中浮现。
「拿五十万贯来,人和身契我立马双手奉上。」
王姨看清楚了,既然唐寅不会动武,准备讲道理,谈感情,她便无须紧张,推开护院走到唐寅跟前,趾高气昂地勒索。
礼义廉耻值多少钱?要脸皮的,就不会开青楼。
从洪大官人那失去的,王姨要从唐寅手里捞回来,能拿多少是多少。
「王姨要食言背信,唐某无话可说,我们就到公堂之上,请青天大老爷给个论断,我家阿梁、阿贵还躺在床上无法下地,王姨正好和张大虎同堂对质,看看谋财害命该当何罪?」
唐寅不跟王姨扯烂污,直接告官。
这一记把王姨打懵了,成了大半个废人的张大虎,对她怨恨极深,可不会为她说什么好话,上了堂,势必会和盘托出,指认她就是主谋。
声望鹊起的大才子,恶名在外老鸨子,大老爷会信谁?当然是唐寅,结局十之八九是唐寅用一万贯钱贱买了袁绒蓉,她却要被判刑打入狱。
想到受刑、挨板子、蹲女监,王姨身子凉了半截,指着唐寅骂:「你好毒的心。」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王姨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怕见官。」
唐寅正目严肃对王姨说。
早知道王姨不会轻易就范,以讼逼和才是唐寅的杀手锏。
没有洪大官人能依靠,拿捏住张大虎,王姨很难找到人为她出头。
杀人灭口的可能,唐寅早算在内,委托萧千敬看着张大虎,确保他在堂上能正常做供。
大翎朝重视声誉,口头约定也不能任意废弃,王姨的人品与微薄的信用禁不起考验,尤其当堂官是与唐寅友好的郭县尊、孙县尊时。
「言尽于此,唐某与王姨在公堂上见真章。」
不急着拂袖而去,含情脉脉对袁绒蓉告别:「绒蓉,再等我一会儿。」
袁绒蓉整饰好袖领,理妥发鬓,向唐寅深深一福:「妾身哪也不去,等着公子来接。」
款款情深羡极在场的男男女女。
「各位都听见王姨听口承认要废了唐某的一手一脚,届时还请在公堂为唐某作证。」
这么多的人证,唐寅一个也不放过,想通通带上堂。
郭延年带头说了句一定,其他人纷纷肝胆相照,做誓定要助唐寅一臂之力。
达到目的,唐寅不愿久留,与袁绒蓉再次相望后,头也不回要走。
「给我站住。」
却见王姨扭头暴筋喊住唐寅。
「你说赎就赎啊,我女儿的妓籍记在教坊司,官妓落籍从良是你一个书生说了算,袁家犯的是谋逆大罪,谁敢担这个干系?」
王姨一路挨打,怒极攻心,不管不顾要撕唐寅的脸面。
「国子监学正吗?」
王姨冲着赵延年冷笑,赵延年厌透这张市侩的嘴脸,却不得不畏缩,事关谋逆,一品大员也会退避三舍。
「小小承节郎够格吗?」
霍平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看王姨。
唐寅倒是也没想到这一层,看向袁绒蓉,只见她落寞地点了点头,默认此事为真。
王姨要看唐寅气、要见唐寅怒,慌得面如死白,上窜下跳的模样,一舒她心中的怨气。
「收留官妓为私娼律所不容,为何王姨能自免于外?」
唐寅却像是多学好问的学生,虚心诚恳地求教。
一拳打在棉花上,王姨一个落空,不由自主地被唐寅牵着鼻子走。
「教坊司有得是官家小姐,相貌、风范、教养样样不缺,底子好,稍加调教便能接客,大江南北哪间青楼里没有教坊司出身的姑娘,使了钱将看中的姑娘接出教坊司,托给人牙子,再由人牙子卖给青楼,出了事,青楼只消说不知情,把罪责推给人牙子,顶多缴些折罪钱便是。」
王姨说的并非秘密,在青楼已行之有年,她不过是捅破这层窗户纸。
「多谢王姨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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