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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浑若不见,只管提起笔,“刷,刷,刷”几笔,写就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方子,嬷嬷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一张,又拿起另一张屁颠屁颠地往前台付账抓药去了。
见他一语中的,雪兰笑着欠身,算是行了礼,那老头亦捻须而笑,“老朽观小姐乃福泽深厚之人,聪慧亦异于常人,小姐若是不弃便有一话相送。”
雪兰再度欠身,“愿闻其祥。”
“凡事不可掐尖逞强,须知这世间事最是兜兜转转,反复无常,若事事针尖对麦芒,便是不留余地给自己。”
雪兰迟疑着道:“先生所言固然有理,只是要真正做到难度不小,不过小女子还是愿意尽力一试。”
那老者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审视着什么,过了一会才悠悠叹道:“老朽当年若是肯听人言,亦不至今日,嗨,行医数十年,医得了别人的病,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疼与悔恨……”
提起昔年之事,不由得面色晦暗,唏嘘不已,见雪兰目中含有悲悯之色,这才有些动容,语中带了一抹决绝,“不过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又提它作甚?老朽自问医术尚可,只可惜一直未找到传人,今见你聪慧如斯,又含悲悯之心,便决意将这毕生心血交与你——不图你行医济世,一来你可调养自身,二来日后若是找到忠厚妥当之人,便替我传了给他。”
说着自诊案暗格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札记,许是年久所致纸张已发黄,所幸纸质甚好并未发脆,上面写着力透纸背的五个大字:胡思文医札,递给雪兰。
雪兰见他言辞恳切,说得也至情至理,倒也不便推辞,旋即将此书放入袖袋,然后扶着诊案起身,却因头晕而险些摔倒,只得胡乱地福了一福,算是正式给老者见了礼。
老者微微叹口气,“你身子也忒虚,不如以后每日吃三四粒红枣与花生米,打打底子,记住多吃无益。再过些时候桑葚上市倒是不妨多吃些。”
雪兰忙应了,又道:“晚辈江海澜谢过先生。”说着又欲行礼。
“罢了罢了,相识即是缘,”老者朗声一笑中气十足,“老朽看你也不是那俗人,唤老朽为先生甚好,甚好,以后亦不必改口,更不必再来此寻人……”
雪兰奇道:“莫非先生有归隐之意?”
老头慈祥的眉目间一片清明,“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丫头。”
雪兰眉尖微微蹙起,“若是海澜日后想您或找您讨教又当如何?”
老头髯须飘飘,“若有缘自会相见,札记中所记甚祥,以你之智参透不是问题。”似是虑及一事,脸上多了几分慎重,“日后若有人提起胡思文三个字,你只作不识。”
雪兰知他必有苦衷,倒也不再追问,“先生既如此吩咐,海澜敢不从命。”
见她如是,老者点点头,“行了,你且去吧。”随即抚掌大笑三声,“从此这世上再无济胡医馆,更无胡思文这个人……”
此时,李嬷嬷恰好取药回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在老者与雪兰身上逡巡个不停。
老者看她杵在那儿,眼神便有些不善。
雪兰,不,从此该称江海澜了,见状忙道:“如此我便告辞了,但请先生多多保重。”
那老头也不答话,鼻孔里“哼”了一声,只不耐地冲她挥手。
海澜暗自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敢造次,只得依着礼数上前福了一福,随后扶着嬷嬷的手,转身出了药堂。
那老者看着她纤弱的背影,不受控制地摇了摇头,旋即又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一面起身往后堂而去。
一个身穿葛布袍的童子迎了出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怯生生的唤道:“师傅。”
老者睇了他一眼,咧嘴一笑,“童儿,可是午膳备好了?”
童子忙摆摆手,“猴头菇倒是差不多了,山鸡尚差几分火候,”想了想,又道:“要不要加些金丝小枣在汤中?”
老者白他一眼,“如此还有山鸡与猴头菇的香味么?”
童子吐舌,“自然不加了,横竖有的是吃金丝小枣的机会。”
老者心头一动,忙嘱咐了他几句,小童一面听一面点头,然后一溜小跑,奔门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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