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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下人的尸体被发现,埋在沙地里的包袱被挖出来,冯渡被刺案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口。
很显然,这桩案子不仅仅是刺杀,而是事先规划部署,有着充足准备,精心策划好的谋杀,冯渡的行踪在地图上无所遁形,能掌握如此精细准确的行踪,显然便是那名被灭口的下人所为,他被凶手买通,于是将冯渡的行踪透露给凶手,凶手选择一个日子和一个地点,好整以暇等着冯渡经过,最后一剑穿心……
一张羊皮地图被常涂的手下推理一番后,很自然便得出了这个结论,结论非常合理。
该弄清楚的都清楚了,那么,问题来了。
下人也好,凶手也好,他们的暴露并不代表着可以结案了,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指使刺杀冯渡的幕后主使人究竟是谁?是谁与冯渡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必须将他置之死地?
冯府下人的死,对整个案件来说只是新发现的一条线索,它无法帮官府查出谁是幕后指使,然而李世民下了严旨,此案必须深挖,一究到底,如今别说是行刺冯渡的幕后黑手,就连浮于表面的刺杀凶手也没找到,案子当然不可能就此完结。
死了一个内应,发现了一张羊皮地图,除此再无其他,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断掉了。
不过常涂的手下们并没有失望,反而越来越兴奋。
很多看似无头悬案刚开始侦缉时大多都是这样,有的死无对证,有的无头无尾,似乎永远没可能破案。但在真正的侦缉高手眼中,每多发现一条线索,便离事实的真相更近了一步,每一条被发现的线索都是凶手留下的破绽,线索越多,破绽越多,慢慢将它们拼凑起来,案子的真相大抵便八九不离十了。
冯渡被刺案也是这样。
现在发现的线索其实不少,首先是案发当时晋王李治的车銮恰好经过,李治所住的景阳宫外恰好找到了凶器,一张画满了冯渡行踪的羊皮地图,以及一个被灭了口的内应奸细……
对侦缉高手来说,这桩案子的线索其实已经足够多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继续追查,以及将现有的线索拼凑起来,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真凶。
下人的尸体被连夜送回了长安城,连同那张羊皮地图,天没亮便送到了常涂的面前。
接下来,便是更加严密的搜查传召,这名被灭口的下人何时进冯府,籍贯何地,家中亲眷朋友等一切社会关系,以及冯渡遇刺前怎样的异常表现,与什么陌生人接触,出门常在什么地方驻留,为何他能如此精确掌握冯渡的行踪等等。
严查的过程不算短,线索不可能摆在面前任你拿,所以刚开始的几天,追查几乎没有收获。
不过常涂手中掌握的神秘力量终究是强大的,四天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这名冯府被灭口的下人在冯渡被刺案发生前的几日,常去一家位于北城长乐坊的露天酒肆,就是那种摆在路边价格低廉专供过路行人客商歇脚,顺便花两文钱买一碗浑浊的劣酒煞煞酒瘾的酒肆。
奇妙的是,一同侦缉此案,只是负责专攻另一个方向的大理寺也传出了消息,他们奉旨对晋王身边所有宦官宫女禁卫的排查,发现晋王李治身边有一名禁卫在冯渡被刺之前的几日,也经常借故朝那家露天的酒肆跑。
消息汇总到常涂手中,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最后奇妙地重合在一起,那家露天的酒肆成了冯渡被刺案的最后突破口。
被收买的冯府内应,晋王身边的禁卫,在案发前同时出现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里,这条线索能说明什么?
铁证如山!
看着手里的文书,常涂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他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影子,可他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李治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常涂从来只隐藏在心里,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李治陷入这么一桩命案中。
可是,此刻握在手心里的结果却是那么的残酷。
将文书收进怀里,起身拂了拂衣角,常涂面无表情地朝甘露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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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一丝凉爽的夏风悄然入殿,殿内案上一盏烛火摇曳摆动,拖动着两道身影乱晃。
殿内只有李世民和李治二人。
今夜殿内的气氛很凝重,父子二人再无往日那般温情融融,却平添了几分僵硬阴冷的气息。
李治跪坐在李世民面前,垂头屏气,不发一语。
李世民目如剑锋,阴沉如鸷,摇曳的烛光下,手中一份雪白的文书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心中的犹疑。
良久,李世民阖上眼,将手中的文书朝李治递去,低声叹道:“雉奴,你自己看看……”
李治接过,认真看了一遍,看完后轻轻将文书放在案上,仍旧不发一语。
李世民神情布满了失望,叹道:“雉奴,你是朕最宠爱的孩子,朕到现在仍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等事,所以,朕现在愿意再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雉奴,你告诉朕,冯渡被刺……果真是你指使的么?”
李治神色不变,摇头道:“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
李世民眼中的失望之色愈盛,盯着李治的脸看了很久,沉声道:“今日午后,朕下令暗中拿下了你身边那名禁卫,三个时辰后,他招了……”
李治抬头直视他,道:“他说是儿臣指使的?”
李世民点头。
李治身躯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眼中露出惧色,随即很快恢复如常。
他的表情变化岂能逃过李世民的眼睛?
见李治这般表现,李世民愈发肯定了常涂的调查结果和自己的猜测。
“父皇,儿臣斗胆问一句,凶手可曾拿获?”
李世民沉声道:“凶手在逃,仍在追缉中,不过,案发前后的过程已然查清楚了。”
李治仍勇敢地直视他,道:“凶手都未拿获,父皇便认为是儿臣所为了?”
李世民沉默片刻,缓缓道:“朕仍相信你,所以今晚才召你过来,为的便是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抛开所谓铁证,所谓供状不说,朕只问你,此案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李治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儿臣若说不是,父皇便相信我吗?”
李世民迟疑一阵,点头道:“信。”
“父皇何必欺骗儿臣?您果真相信儿臣吗?若真的相信,今晚儿臣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世民语滞,却不敢看李治痛苦的眼神,扭头望向一边。
父子沉默良久,李治苦涩一笑,道:“难怪父皇生疑,铁证如山,儿臣辩无可辩,臣下费尽周折查出的证据,冯渡纵然不是儿臣所杀,便也是儿臣所杀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将桌案上那份文书往下一扣,缓缓道:“雉奴,你自幼丧母,是朕亲自将你养育长大,你的品性德行,朕和朝臣们都看在眼里,此案的结果有些蹊跷,朕亦心怀疑虑,所以……这些所谓的铁证,朕只当从未见过,雉奴,朕……相信你。”
李治垂下头,低声道:“父皇其实心中仍是怀疑的,只是照顾儿臣的心情而已,儿臣纵年少,亦知朝中风浪骤缓,明日恐怕便有朝臣上疏,请求父皇严惩,刺杀朝臣是大事,尤其还是铁证如山,父皇怎敌得过朝臣们千百张利嘴相逼?若因儿臣一人而令父皇一生声名受污,那便是儿臣的不孝了……”
李世民拧紧了眉,沉声道:“雉奴,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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