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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婕妤:“……”
她差点被自己惊诧的口水呛到,本已经够懊悔了,德妃居然还要以拥抱来感谢她?她可不相信,姐姐死一次醒来,就不是那个在宅子里和她斗得你死我活的嫡姐了。
谢婕妤身体瞬间僵硬,警惕地向后移了两分。然而她此刻躺在榻上,不易移动,于是——
只见一个阴影罩下来,她被圈在榻上,德妃娘娘微微一笑,谢婕妤就被揽住了纤纤楚腰,再轻轻一拉,就从锦缎堆叠的床上拉起,径直被带入了德妃娘娘的怀中。
馨香温暖,属于谢令鸢的一股淡香扑面而来。
谢婕妤浑身都在发抖,和自己的亲姐姐来了一场暌违十八载的拥抱,这是一种怎样怪异不自在的感受?
然而头皮发麻过后,她忽然有点怔忪。她入宫也快一年了,自然是见不到爹娘,唯一的家人还和她势同水火,更遑论肢体相接的拥抱了。
仿佛是来自血脉的力量,这个拥抱让她觉得不一样,至于是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她很快为谢令鸢的反常找到了理由,一定是姐姐升了德妃,需要拉拔心腹,自己是本家妹妹,可以被她利用。她可不信斗了近二十年的嫡姐,能有什么好心。
谢令鸢将谢妹妹揽入怀中,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异状发生。她遂明白了,妹妹并非是星君之一。
夜膳时间将至,谢令鸢吩咐妹妹好好卧床休息,又将药材补品留下,便告辞了。德妃走后,谢婕妤召来自己打小就跟随的心腹,琼霜和琼露,三人就方才之事琢磨了半晌。
究竟是意存拉拢,曲意讨好;还是叫自己放松警惕,以图杀她灭口?毕竟谢令鸢现在德妃的位置,归根结底是自己那一绊的功劳,她一定日夜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抖落出实情。
也或许,德妃娘娘是在广施恩威,恩已经布下去,至于威——就端看姐姐准备拿谁开刀了。
琼霜大了谢婕妤三岁,性子偏沉稳:“我一直劝祺姑娘莫要与大姑娘相争,左右你们都是同父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姐妹入宫应当是相互照应,承宠帝王,延续皇嗣,以保谢家长盛不衰……”
琼霜对姐妹俩还延续了在谢家尚未出阁的称呼,听得谢令祺冷笑:“琼霜你想的简单,她谢令鸢什么人,肯受我照应?你也知道,我虽厌恶她,初进宫时也并未针对她的。”
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九岁的自己摘了一朵木槿花,姐姐在凉廊上小憩,自己悄悄地想将花戴在她头上,却惊动了她,她劈手夺过那花,便在脚下碾碎,将自己毫不留情讽刺一通。
姐姐是嫡女又如何?自己不一样也是!她既然那般优越,自己也决计不能输于她,这辈子,都要比过她,叫她后悔!所以闻说谢令鸢入宫封嫔,在府上得意不可一世,她义愤之下,也毫不犹豫以女官身份入宫了。
琼露年岁与谢令祺相当,态度尖锐许多:“霜姐姐,后宅之中妻妾相残之事多了,一母同胞尚有纷争,现今在这后宫中,同谢令鸢这等心胸狭仄之人讲姐妹之情,简直荒谬。眼下她小人得志,高升德妃,我等不早做应对,岂不是等死?”
谢婕妤心中态度不住犹疑。方才那个拥抱,她又何尝不希望姐姐能有一两分真心,叫她在这后宫里有个倚靠。但两姊妹在后宅里斗了十来年,她断不能因姐姐一时的和气,就放松了警惕。
她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终是定了主意:“就凭她……想和皇后、贵妃三足鼎立么?顶头那两位虽斗得厉害,却断容不得她插足一脚。她若有脑子,此刻也不该针对于我。”
若想在这争权夺宠的后宫里,保全自己一席之地,还能继续往上爬——谢婕妤轻叹了一口气:“且观望吧。倘若她不念及血脉情谊,我再投靠皇后或贵妃也不迟。”
***
谢令鸢走出兰汀阁后,星盘又冒出眼前。这一眼她就惊呆了——
声望的指针,忽然跃了三十点,除了来自天府星君的四点声望,剩下全是来自“茫茫人海”中。
钱昭仪不是被吓跑了么,怎么会有声望?
不对,“茫茫人海”的声望,又是哪里来的?她虽然贵为德妃,但在茫茫人海里,被尊敬的也应该是天子和皇后吧。
她能猜测钱昭仪的声望,大概是被自己吓出来的,星使说敬畏也是声望的一种。但是茫茫人海……
星使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紫气探测到,您在民间,被供为了送子娘娘。只不过,普通人距您遥远,声望积少成多,也十分有限。”所以即便德妃在长安城附近被神化,体现在声望上也不多。
“……”一阵晚风吹过,谢令鸢站在风中凌乱,仿佛看到自己的雕像被供奉了万千香火,还有贡品鲜果。
神展开。
“您下月若摆脱不了【死不足惜】,就会死。所以有声望便是好事了。”星使很能想得开,安慰道:“且如今已经找到了天府星,您可以对星君们做些日常,所得气数,使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星曜之法力。”
他说完,手一挥,银芒毕现。谢令鸢看了眼那些日常,是三选一。
一、【睹物思人】,犒赏十点气数。通俗说就是交换礼物。
二、【赞不绝口】,犒赏十点气数。也就是夸奖其他妃嫔。
前两个任务,她都能理解,总归能和妃嫔拉近关系,至于能否增进感情,便是二话了。但第三个任务她就真是摸不着边际——
三、【慷慨陈情】,犒赏五十点气数。
这不就是演讲么?谢令鸢想起了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虽然不明白这对拉近感情有什么作用,但她还是把三个任务默默记在了心里,等候见机而行。
***
翌日,谢令鸢在丽正殿收拾妥当,一身彤色劲装,胡服翻领,窄袖羊皮小靴,便利落地来到了西郊靶场。
昨日下午,皇后忽然称了病,连后宫请安都停了,谢令鸢和婕妤们不必请安,辰时三刻便到了靶场。
西郊靶场离天子的虎豹房不远,这里辟出来,以前是作为皇子们骑射习武的地方,少有宫妃来此处。萧怀瑾年幼时候也曾来过,然而他如今尚无皇嗣,此处便冷清许多。
今日,西郊靶场忽然莺莺燕燕,有美貌婕妤,亦有俏丽宫女,场内设起了箭靶,四周布起红绸,端是热闹非凡。
上下有别,依据宫规,众位婕妤自然是要早到。除了谢婕妤依然告病未来,六个婕妤已然等在靶场,身后跟了一众伺候的宫人,你说我笑,好不热闹。
在这几个美人中,谢令鸢一打眼,就看到了一个清秀雅致的女子,正一个人倚在一颗树下。
说打眼,倒不是对方美得天怒人怨,而是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她实在素净得醒目。
譬如其他婕妤都按着自己的品级,穿最鲜艳亮眼的服饰,戴三对簪钗。第一对在双鬓,为喜鹊金枝坠双色玉石珠步摇;第二对在鬓顶,为三尾金凤衔朝阳红玉,比八夫人品秩少了四尾,凤嘴衔四股珍珠步摇;第三对在鬓后,为金镶玉华胜。蔽膝双侧挂了双鹊玉佩,坠红、白、翠三色玉珠。
唯独这素净女子,长发乌黑,垂落身后,用丝绦系住了,不着任何首饰,只那丝绦有点颜色,算是点缀。衣着色调更是寡淡,一身鸭卵青色襦裙,外罩藕色对襟短衫,全身唯一有点亮色的,大概就是那条颜色极浅淡的鹅黄色披帛,才不至于像一道风一样感觉随时被吹走。
她蔽膝双侧,也没挂婕妤的配饰,而是挂了一块天青色的并蒂莲玉佩,中间雕刻一只鹌鹑,象征安定平和、恩爱相守之意。玉的成色,亦不见多好,在宫里算平平。
可尽管如此素净,甚至不施粉黛,亦不掩其容色秀致。比起丽妃、钱昭仪等人,她眼睛细长,是丹凤眼,眸色剔透浅淡,隽烟眉如远山薄冥,岚雾飘渺,气质上有极清净的感觉。这般从妆容到服饰,没一点出挑的地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素净到底。
谢令鸢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心中升起了隐隐的直觉。待到公公唱“德妃娘娘驾到——”这才收回来。
先前三三两两的婕妤,闻声顿了一下,她们比那日宝林、御女等人从容多了,毕竟在后宫也算是有一定地位的,纷纷行礼道:“见过德妃娘娘。”
谢令鸢对一众婕妤端庄微笑道:“众位妹妹请起。”
婕妤们起身,个个低眉顺目,静待德妃言示。
“秋日天高气爽,正是狩猎好时节。我等姐妹虽不能出宫游猎,却可以在宫□□箭,以畅胸臆。今日本宫还备了赏赐,望妹妹们拔得头筹,玩得开心啊。”
一众婕妤们屈膝应声。
作为位份最高的德妃,按规矩是由她先开局。谢令鸢以前练过马术和箭术,作为演员,她十分敬业,虽然可以用替身,但为了拍摄效果,她会自己练些功底。昨晚她又让内卫公公稍加指导,已经可以使用这里的弓箭。
德妃淡然一笑,好整以暇拿起一旁已经上好弦的女用短弓,帅气地抽出镶了银箭头的孔雀羽桂木箭枝,肩背挺直,拉开弓——
嗖!
箭从蒙着红绸的箭靶边上擦过去,高高地射入了树丛中,惊起一片鸟雀。
“……”
谢令鸢不小心一箭射歪,其他婕妤面面相觑——德妃出身豫章谢氏,诗文有蕴是不假,可这射箭么……
呵呵,倒还是由她们来教这位娘娘吧。
晋国皇族萧家,出身兰陵高门士族,遂不至于崇文抑武,因此贵族女子的骑射游戏是时而有的——只不过不算盛行,盖因男子不喜。
但这几位婕妤大多出身勋贵,和注重诗书礼节的书香世家不同,勋贵是从龙征战之功,好武强身,于是她们多少有点底子,能上得了马,拉得开弓,之前还在议论谁家小姐十四岁打得一手好马球,端午节“击鞠”拔得头筹。
谢令鸢出身豫章谢氏,曾经颇看不惯女子习武骑射,还曾经写骈文嘲笑过她们。如今不仅邀她们,还坦然地自曝其短——射不上靶,倒让几位婕妤们感受到了她的诚意,心里舒坦多了。
眼下见德妃如此,她们比先前更有了热情,纷纷拿起了女用短弓,拉弓如满月。五个女子站得身段笔直,精神爽利,五支利-箭齐齐射出,全在十五步开外的箭靶上。虽未中靶心,然不远矣。
谢令鸢举目望去,几位婕妤正在对着她笑,眼神殷切切的……她悚然一惊,仿佛看到了一幕画面——
几位婕妤们把德妃抱在怀里,笑嘻嘻地教她射箭。
谢令鸢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她眼角余光一扫,先前那十分素净的婕妤,正站在一旁,拿着弓箭上上下下仔细擦拭——似乎不会拉弓。宫女们都唤那人为“宋婕妤”,待她的态度也与其他人略有不同,颇有两分尊敬。
谢令鸢留意她多时,见状心中有了主意。
宫女们侍立一旁,见德妃走到宋婕妤身后,忽然伸出手——
宋婕妤不防,猛地被德妃娘娘揽入了怀中!
……宫女们都惊呆了,她们看到了什么?
她们赶紧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
谢令鸢正想说让本宫教你射箭姿势,但还未来得及出声,全身过了电一般,从头皮酥麻到了脚底。
【天梁星君·宋静慈】
眼前出现淡蓝色的星盘,同时浮现出了属于天梁星君的九星宿命诗——往往预示星君的生平始末,可窥前因,也可见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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