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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眉没吭声,却也没再骂人了。她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地转开了头。
谢令鸢看着她,眼前却出现了久违的星盘。
【慷慨陈情】又完成了。
耶!
武明贞最终是没有杀屠眉,叫人把她绑回了驻地收押。煌州军连夜写战报,呈交上官。
在战报上写过程时,张胜有些为难。
他们出兵剿匪是破例,也并非听肃武县一面之词,而是与何家在煌州任长史的远支何文镛确认过,确实是汝宁侯爷的直系亲人在此落难,这才大着胆子调兵。半道儿上剿匪失利,又接了太后手令,擅自将统兵权交给了怀庆侯的侄儿,若有心人要找麻烦,他这主将多半儿得革职了。
武明贞负着手站在案后,倒不在意捷报功绩,宽容地道:“就略去我不提了,你只说夜里反攻,大获全胜。”
她也是怕,不然这战报年终的时候交回朝廷兵部吏部,她那兢兢业业御前当差的大堂哥,大概要傻眼儿了……
张胜松了口气,领了吩咐退出武明贞的屋子,经过了跪在地上的屠眉。他有些奇怪上官为什么不干脆杀了这个流民头子,又听武明贞在身后沉稳地吩咐:“你叫外面的人都退下。”
门被紧紧关拢,不算宽敞的农家屋子里,武明贞坐着,屠眉跪着。大家同是女人,可这高下之别,让屠眉分外不忿,她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奈何绳子捆着动弹不得。
“你们想干什么?”她硬邦邦地问道。在那座山上不杀她,反而当着她一众手下的面说她比烂,说她可惜,说她比张将军差远……说得她简直要死不瞑目。
关了门,武明贞不必再装男人,浑身轻松地看着她:“愿赌服输,你不如我,就跪着好好说话。”
“……”屠眉气得牙疼,深呼吸了几次。憋了半晌,终究是不忿:“你也就是出身比我好,我要是有你的机会,肯定历练的比你强!”
这话武明贞并不否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战场生死早教会了她不能自视甚高。遂点点头:“你很有自信,好胜不服输,这很好。”
“……”屠眉觉得好像打在了一团微笑的棉花上,怎么打对方都没有伤害。
“既然你觉得你少了机会,不比任何人差,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武明贞稳稳地看着她,神情丝毫不似十七岁的宫闱女子,隐隐有几分她爹的模样:“这趟我奉了皇差,要去并州的朔方、安夏、党郡一带,那里的战况你该有耳闻,毕竟,最近肃武的流民又多了起来。”
好像是听说西魏的拓跋乌挂帅南征了,屠眉心中隐隐一动:“那群吃干饭的打不好仗。所以呢?”
“我给你一个做张将军的机会。”
“……”屠眉觉得今天一天,比她人生都精彩,简直起伏跌宕,刘半仙儿那个预言真是诚不我欺。
“我要你这把刀懂得方向,对准了犯我边境、扰我百姓的胡人,而非一水之地的同胞。”武明贞起身,一步步走过来:“你的锐利要割碎蛮夷的咽喉,你的尖芒要刺破狄胡的胸腔,你的气势要震慑敌人的胆魄,你和你的人要站在国境之前守护,要碾碎犯我中原之人的头颅!”
她气势凌厉地站在了屠眉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屠眉的眼睛:“我想你是能做到的,不会辜负我的提携。当然,你也可以说做不到——毕竟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山匪头子,只配和你憎恶的世家比烂,只配被我打败剿杀。”
“不要对我用激将法!”屠眉狠狠地看着她,寂静了片刻,嘴角一咧:“我听了会生气。”
两个人对视,仿佛又互杀了千百遍。
案上烧得昏昏滴蜡的火烛,兀地开始猛烈跳跃,哔哔剥剥,映得她们影子在墙上晃动,无形地搏杀。
末了,屠眉高高昂头:“也不要说是你给我的机会。是我有这个本事,让你想留住,哪怕你们那个石头精想杀了我;等我打败那些胡寇,等我出名了被人供起来,那也是我凭本事干的!”
武明贞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翘。
“挺好的。”她点点头,手起刀落,影子在墙上划过凌厉的弧线——
屠眉身上的绳子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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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下辖十三郡,是朝廷边防重中之重。其中第一大府朔方城,甚至建了瓮城。
官军不能驻城,都是驻在了城外十余里的要塞。这边的昼夜温差极大,天气干燥,常年风沙弥漫,极目远眺,全是绵延起伏的山峦,偶尔稀稀落落的枯草和枯树,在沙地戈壁上艰难争夺着阵地。
一阵山口的狂风吹过来,萧怀瑾忙捂住口鼻,他已经吐了一路的沙子了。结果眼睛又被迷,涩涩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从肃武县出来后,这一路又走了二十天。
他的黑色风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是黑压压一望无际的流民军——从煌州的地界往并州地界上走,流民遍野,已经到了令他震惊的地步。
这里的流民,也比中原腹地的好哄多了。只消给一块馍就跟着走,以致于这里有几处迅速壮大的流民军势力,扰民生事。
萧怀瑾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前段时间在肃武,那伙儿流民入山为匪,浩浩荡荡实在是壮观,他差点成为被人拔了毛的秃鸡。
好在他当时急中生智,虚晃了一枪,把那伙儿山匪堵去山口,赶紧绕道带人跑了,一路狼狈不堪、马不停蹄地离开那个可怕的土匪窝。
这样的乱象,在西北地带并不少见,然而地方官府和上级驻军并不理睬,甚至态度暧-昧。
因为边境开战的时候,经常要跟流民军借人力,去战场上做些最危险的苦力。
他这一路上也就没怎么说话了,见日的沉默,想到当年在宫里养虎豹、怼太后的日子,觉得好似一个吹起来的五光十色的气泡,脆弱又虚幻。
“陆岩也应该要赶上了。”他望着前方山头,轻轻自语。他们一个多月前分别,陆岩去给中线平叛大军去送粮草,之后没了辎重的负担,算着日子该回来了吧。
他这支流民军粮草消耗很快,一来是收了更多流民入伍,二是越往西北走,越无粮可抢——这里不如中原腹地富饶,豪族乡绅养的部曲又极为彪悍,很难占到便宜。
且他又不擅长管理,导致军需管理混乱——若他会管人,也轮不到放着皇帝不做,跑出来打仗了。所以现下有点两难的境地。
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归入地方官军,接受统一调度。但那样不合他的初衷。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思量这些了,他一路听到民众口耳相传,西魏的拓跋乌带了四万大军,分两路南下,其中叱罗托领兵一万八千众,被挡在西关口外,另外一支绕到东部高阙塞合围,眼看着西关口和背后的朔方城要不保了。
朔方城是大区,并州的州衙也在此,西北第一道国门,不到二十年时间已经打过三次大仗,无数次小仗,其险要不亚于潼关。要是被叱罗托拿下了,整个晋国西北的补给线,要往后缩数百里。
萧怀瑾回首看着身后整肃在列的流民军,四千多人抬着懵懂的眼睛。他们兵器不多,多是拿粮食换的,不过——要是能打赢了这一场仗,就可以收缴些兵器了。
可是能打赢吗?对面是西魏士兵,不再是那些窝里横的世族部曲了。
饶是萧怀瑾一路披荆斩棘地过来,他此刻还是生了忐忑与不确定。
他甩了甩头,临兵阵前,最忌迟疑。他干脆地一蹬马镫,往前快走了几步。
第一仗,协助西关口的官兵主力,打败叱罗托!这张必须打得漂亮,才能更好地和官兵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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