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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犹如决堤的江水,泛滥成灾。自八岁之后,女莹的心中便积累了许多的委屈,她才是最想问一问为什么,最想声讨不平的人。以往,总有总总的顾忌,不能痛痛快快地定渲泄出来。
今日,守将的责问触动了她内心的委屈。你指责我?我还想问一个为什么呢!
她自幼便是一个痛快人,踏上故国的土地,重拾回了旧日脾气,岂有再忍耐之理?
骂了一个痛快!
骂着骂着,忽然想,这些话,可不能只骂这一个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不占理!没错,当公诸天下,也可安定百姓之心。开始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而骂,骂着骂着,怒气渲泄了出来,理智慢慢回来,女莹便想到了这一番倾诉不可白白浪费了,必要将它的功用全发挥出来才好!
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她们手上的兵马不过这些,分散十数城,可比荆伯留守的兵力还要少!荆伯背后有荆国震慑,庶人奴隶还算安分,己等可没有这样的靠山,是要争取民意的。
等下就和希夷商议一下,要如何将这些道理稍加修饰,诉与百姓!她需要站稳脚跟,方可图其他。
卫希夷也在为她考虑,悄声与姜先商议:“阿先,你说……”
“什么?”姜先的脑袋凑了过来。十六岁的少年,个头比姑娘还略高些,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亲密地凑到了一起。
“我想与荆伯再战一场。”
姜先道:“好。”
“你还没问为什么打,怎么打呢。”
“为什么打,还用说么?我们一路南下,自己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有多么不易,外人看来,不过是以诈力取胜,算不得光明正大。不止外人,自家士卒恐怕也有此意。需要一场正面的胜利,才能宣示英武,震慑群小,是也不是?”
卫希夷声音里带着笑意:“是。”
“至于怎么打,确实费思量呀,”姜先望了一眼正在细数荆伯之恶的女莹,凑得更近了些,对卫希夷道,“若是可以大军碾压,咱们也不用使诈力了罢?数千人,说来不少,用人的地方太多,如今新冶……至多还有两千人。打一仗,看起来够了,可周围数城,还未拿下,拿下城池,再分兵派驻,能剩下千余人便不错啦。还要细思量。要我讲,这小公主说得倒挺不错,可以宣与百姓,使知义与不义。振臂一呼,令庶人百姓反荆而向蛮。”
“不错。哎,若是现在知道王与荆伯决战的情况就好了,也好提前布置,堵他一堵。这又是诈力了吧?”
姜先哭笑不得:“那也不能冲到两军阵前,让蛮王先歇一歇,咱们先上呀。”
这场面委实有趣,卫希夷捂住嘴巴,笑弯了双眼。
那一厢,女莹的愤怒渐渐平息,威严地扫了一眼下方,诸蛮人头人与守将皆被她骂得闭了嘴。女莹深深地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下令:“将他们押下去!”
守将有几分骨气,女莹虽说的得算有理,然而双方是敌人,这气势还是不能输的。昂首而立,守将说:“我自己会走!”会走还会逃吧?捆了!还是被押着走了。
头人们见状,有畏惧者面如土色,也有首鼠两端者眼神四顾,内中机警的当机立断,扑往女莹足下:“公主!公主!老臣是不得己呀!”
女莹被惊得双□□替跳了几下,惊完不免带了几分恼怒:“你!”
这头人五十上下,须发已白,却穿着中土款式的宽袍大袖长衣摆,头戴着高冠。若非长相是典型的蛮人长相,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个荆人了。抓他的时候,士卒也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将他算作哪一拨。不过,从大宅子里抓出来,要看押起来,总是不会错的。
此时他一开口,很地道的蛮人土语,将身份表明无疑了:“老臣等也想寻王呀,可是国家内乱,王不知所踪,臣等有心,也是无力呀。且太后与王,是亲母子,我们……怎么插得进手呢?唯有观望而已。荆伯心存歹意,我等无奈,只能曲从呀。若是反抗,这些百姓可怎么办呢?曲从于他,可为王保存部族,待王师一到,我们便反荆而投王,也是为了王保存了百姓。否则王便是打赢了,回来了,一片焦土,于王有何益处?臣等心里苦呀!”
女莹:……=囗=!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不要脸了!原以为我娘的做派已经够让人难堪的了,你是不但划清,还要表功吗?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头人的意思有三重:一、是你们家闹出来的乱子,你们先不管我们的,我们是受害者;二、都是荆伯逼我们的;三、我们投降是为你们保存实力,是为你们好,你要表扬我们!
由最聪明、最明白的人开了头,余下的头人,不拘男女,一齐痛哭流涕:“老臣心里苦哇!”继而表忠心,“终于盼到公主回来救我们了!我等必为公主效死!”
才消散了的委屈与愤怒又渐渐在女莹的胸中堆积,越积越高,女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们都做错了什么呢?要遭受这样的劫难?各位不要哭了,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我现在回来了,必不会再让大家受苦了。”
【你们比我想象的更不要脸!我还能怎么办?!我只有忍!】女莹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卫希夷与姜先早在老头人哭的时候便止住了交谈。听到现在,二人也都明白了眼前这情况,女莹做得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得多。姜先有些赞同,她确实有些做王的样子了。
卫希夷哽咽着劝女莹:“天灾降临的时候,又何尝会分尊卑贵贱?大家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
众头人不知道她是谁,却不妨碍一起赞同她的话:“是是是,女郎说得对!”
请问您怎么称呼呀?
女莹被卫希夷一劝,也不哭了,以袖试泪,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等卫希夷说话,一群想再立新功的头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上了,个个献计献策,献儿献女。有说自己的部族在附近某城,由独生子统领,可以以公主的名义招降,一召必至。有说自己的女儿十分骁勇,可以为公主前驱的。还有提议,既然能骗入本城,咱们就用这办法,把那几座也给骗了来!我家有内应!
【你学得倒快!】女莹被气笑了。
看到她笑了,众头人都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表忠心的势头缓了下来,擦鼻涕擦眼泪,人人放心。女莹对卫希夷道:“我想宣谕诸城。”
卫希夷赞许地微笑:“好!就像方才你说的道理讲出来!”
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糟心的感觉终于退去了一些。女莹虎着脸,对头人们道:“这件事情,你们要是办不好,就不必再说其他了!”
给派了活计就好!就是还要重用大家!
众头人感恩戴德,个个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做好分派的工作。卫希夷却不肯放过他们:“且慢!”
众头人各个惊悚,虽不知这少女的身份,然而从她与女莹的相处可以看得出来,地位非同一般,在女莹的心里,他们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这一个可信。再仔细一看,咦?人人心中起了嘀咕,这般貌美,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模样。她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人慎重而警惕,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不知道您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投敌之后哭一场就想将事情揭过,未免显得公主太好骗了,是也不是?”
老头人激愤地拍着胸脯道:“那便剖开我的心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他料定女莹不会让他这样做。也确如卫希夷所言,这些人见女莹也哭了,确是觉得这小公主毕竟年轻,比南君好糊弄。
【好啊!你剖!我借你刀!】有那么一瞬间,女莹特别想将这句话给说出来。与卫希夷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卫希夷也是这样想的。两个姑娘越看越觉得可乐,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肚子都疼了。
笑声中,头人们的脸色渐渐变了,也许,他们想错了,这小公主没那么蠢……
笑够了,卫希夷脸上犹带一点潮红之色,声音却正经了起来:“怎么?心虚了?”
她踱着步子,控制着脚下的节奏,一步一步像踩在头人们的心上,带得他们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动,几乎要跳出腔子了。气氛再度紧张了起来,卫希夷逼近了他们,再度发话了:“你们没有一点表示,便想凭这几句话,让公主任何你们?为你们向王求情吗?”
王是那么好骗的吗?你们傻了吧?阿莹要是就这么轻易地为你们求情,王对她的评价也要降低的!
头人们正是打的“先投了年轻好说话的小公主,再由小公主向王进言,以免责罚”这样的主意,如今被戳破,脸上都挂不住了。又不敢翻脸,因为卫希夷说的是实情,他们必须能够最终取信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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