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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仅是莞尔一笑,不深不浅,并没多少动容。
不过,亦有例外。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议论纷纷,夏侯靖的神情似乎始终都没有变过,他在凝视着她,是今夜第一次如此目不转睛的直视,指尖仍是在摸索这那雕龙玉扳,时而眉心不经意轻拧,挂了一些淡淡的思绪。
“慕娘娘您是准备献什么舞?”这时,礼部那小官悄然走近,或是觉得现在这气氛,和当时报给礼部的宫廷舞不大一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于是又压低声音唤道:“慕娘娘……”
云若闻言,对他淡淡一笑,道:“寒冰雪舞。是一个人教我的,也是我会的唯一的一支舞。”
一言落下,众人皆是一惊,似是根本没人听过这种陌生的宫廷舞。
然而夏侯靖眸子亦是微微一动,指尖扳指陡然一停。
宁谧间,唯有一曲古琴之音,缓缓而来。
且见云若垂下眼眸,指尖撩起,忽而扬动,霎时间天降落雪,如银如沁,洒满了天地万物。
这一刻众人皆惊,谁也想象不到那弹指一挥间,竟会有如此绝美的一幕落入眼帘,夏侯靖亦然,抬眸看向那黯然的夜空。
先前那些还在嬉笑的女子同是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曲舞蹈,竟撼动了天地,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云若微笑,绽放如莲,闭上眼,轻转舞步,长发卷起空中,散开如屏。安静又充满了一种华丽的傲然。
时而阳刚,时而柔美,缱绻间飘散着如恋人般让人揪心的情感。
众人不禁被那舞夺去了一切的注意,不禁是因为那伴着雪的舞姿怜美动人,还因为……那犹如双人的舞中,竟嵌入了皇上很久很久前在当太子时,为先帝献的剑舞!
究竟要情入多深,才能将皇上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如此清晰。
下意识的,夏侯靖放下手中的杯,今夜第一次站了起来,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神情的俊脸,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殇,或是在他的脑海里,亦是回忆起那夜亲自带着她舞的那一曲。
那夜,也是如此的雪夜。
只是他没想到,她最后的舞,竟是学会了他的步子。
“慕……云若。”夏侯靖喃喃而语,双手越攥越紧,长风扫动了他的发,引了一份淡淡的思念。
而那一边,看到了慕云若这一舞的姜凤贞亦是一愣,因为她知道,皇上从来不会将这支舞教给任何一个人,若是他教给了慕云若,证明在皇上心里,是有她的……是有这个女人的!
而她,竟告诉慕云若,避开皇上,不能爱上皇上,生生的隔断了这份情爱。
姜凤贞双手捂着嘴,模糊了一切的视线。
她究竟犯了多少错,她究竟要多对不起慕云若!
然而这一刻,再多的悔恨或许已然再没了意义,因为,因为当这一曲寒冰雪舞结束的时候,慕云若将再也记不得皇上,将再也记不得这尘世间的一切一切。
思及此,姜凤贞双手掩面,几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文荣见了这支舞,也有了一丝诧异,那黯然的眸中,饱含着一种难以说清的情绪,只是选择撇过头,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那苦涩的酒。
乐声不止,飘渺四周。
很快,便到了这只舞的最后。
当那抹盈雪的身影渐渐归为了沉寂,当那双凝望着他的双眸渐渐闭上,仿佛一瞬间都陷入了一种沉重的宁静。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知道为何慕云若突然停在了这里,不走不离也没有说话,唯有知情几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听怜香突然起身大喊:“主子,主子!!”然后哭着喊着就要往台上挤,却被侍卫生生拦下。
而那边的姜凤贞也是一时忍耐不住,突地低喊一句:“慕云若!”
周围一下子因为这两声痛喊变得***乱起来,甚至有人也跟着起身来看,而那乐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于是停了抚琴。
在这偌大的中庭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片一片的混乱之声。
慕云若怎么了,慕云若究竟怎么了!
宁北凡亦是知道事情进展的不好,于是即刻起身要将云若护起来,夏侯靖亦是好像在等什么,眉心渐渐拧起,即刻说道:“将慕云若带回透云阁,马上。”
严成一听,左右看看没见张保的身影,于是急忙应了,迅速跑到云若身边,差了太监要将她带走。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却还是有一个人,安静的仿佛什么都知道,扬起酒杯晃了晃,对着下面的文荣示意。
文荣见状,却没了心情与她庆祝,仅是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同样的沉寂。
徐夙瑛哼哼低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如看好戏般看着那边。
时候也差不多了,待会等慕云若再睁开眼的时候,只怕就只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疯子了。
今日这一舞,甚是美好,就当是最后留给慕云若的了。
“呵呵……”徐夙瑛轻轻笑起,放了酒杯亦起了身。
想必,待会儿还要再做一场姐姐妹妹的大戏,少不了流眼泪呢。
想罢,她动了动唇角,便提了裙摆向着云若那边赶去,同时忽的换上了一张紧张兮兮的脸。
夏侯靖满心焦躁,见张保急急忙忙的拿着一个小盒回来了,夏侯靖眼瞳一缩,仿佛一直在等的东西已到,于是接过那盒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往云若那方走。
然而他才走了三步,当一片雪,缓缓落在云若肩头的那一刻,闭了许久的眸,终于动了动。
“云若!”夏侯靖忽的咬了牙,急忙又加了步子。
而徐夙瑛一见,唇角弧度越来越深。
快了,快了,她就要见到慕云若疯癫的那一刻了!
“主子,主子!!”
“慕云若,慕云若!!”
周围忽然变得更为紧迫,怜香终于甩开侍卫,然后连滚带爬的向着云若扑去,姜凤贞亦然,顾不得身上那华贵衣袍,拼了命的也向着云若跑去,衣角带翻了桌子,激起了一阵轰响。
那些宾客各个目瞪口呆,只剩一头雾水,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只知道,或许有什么会即将掀起一场天翻地覆。
是了,慕家,是慕家!
慕家存亡就在这一瞬之间,若是慕云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慕家从此便断了血脉,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
想到了这一层,众人皆是上前,仿佛想第一时间看清这慕云若接下来的一切。
终于,慕云若缓缓抬开了被落雪覆盖的眸,睫毛上的一层白霜,染动了斑斑宁谧。
这一刻,徐夙瑛的眼中泛着璀璨,袖中指尖也期待的一点一点攥起,唇角的笑容越来越不加掩饰。
慕云若完了,慕家要完了,从此之后,慕家……
然,就在心中的那句话还未说完的这一刻,徐夙瑛倏然立在了原处,双眸瞪得滚圆,脑中霎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见当那双眸完全抬开的时候,清凛之中根本不见丝毫的疯癫,反而透着一股超然的冷静,黑亮之中,还映着她那一脸怔然的神情。
徐夙瑛猛的向后退了半步,而文荣也因为看到了如此眼神,蓦然从自己的座上站起,双眸瞪得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这怎么可能!!
慕云若明明当着她的面喝下了散魂汤的,怎么……怎么……
“怎么,云若的舞,竟将大家引至如此了吗?”云若倏然勾了勾唇,然后凝视着不远处的徐夙瑛。
徐夙瑛闻言,又是退了半步,完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慕云若没疯,为什么!!
夏侯靖亦是突然止住了步子,双瞳微动,一阵流光窜入。
那一瞬,众人彻底怔在了原处,也均是满心不解。不解慕云若明明没事,为何所有人都如此紧张?
这边怜香算是彻底惊住,趴在地上一脸的木讷,姜凤贞也是杵在原地,瞪大眼睛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但是,那脸上不经意的坏笑,那眼中目空一切的清凛,除了那个可恶的,清醒的慕云若之外,又会有何人有如此眼神!
慕云若没疯,慕云若真的没疯!!
或是突然松了神情,姜凤贞倏而瘫软在地上,但是下一瞬她却突然想到了徐夙瑛,于是即刻转头看向了那侧。
果不其然,此时的徐夙瑛已然明确的意识到慕云若没疯,所以匆匆回了上座,拉过高旬在交代什么。
那仅仅几字的口型,令姜凤贞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即刻告之徐将军,联名上奏弹劾姜家!
“怎么办,怎么办……”忽然的危机袭来,令姜凤贞措手不及,六神无主的看向云若。
徐夙瑛狠狠一笑,森冷的看向下面的云若,那眼中的残酷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徐夙瑛不会输,姜家还在她手里!
既然她没有疯,那么就别怪她让姜家替她下地狱!
没了姜家,慕云若还是什么都不是!!
慕云若,你永远都不可能赢过我,不可能赢过徐夙瑛!
或是看到了徐夙瑛眼中的疯狂,云若略有深意的扬了扬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整个中庭倏然陷入了另一种混乱之中,所有人的视线似乎均从云若身上转向了另一个地方。
不多时,便听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道:“微臣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随着那个声音,一股沙场上的血腥陡然席上!
狂风卷起了盈雪,突然将这一片宁谧粉碎殆尽。
那一霎,不光宾客惊住,徐夙瑛惊住,姜凤贞惊住,便是连夏侯靖的亦是多了一丝沉寂。
唯有云若,低下了眸子,唇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
而缓缓走来之人,就这般站在了云若身后,在那抹雪白之后,透出了一圈黑红色的身影,俊逸却充满了邪肆。
如此这种突然震慑的气氛,让众臣几乎都不敢直视,而且几乎没有人会想到,那个离经叛道,连皇上都无法收服的人,此刻竟会站在这中庭之中。
半响,只见夏侯靖霎时眯了眼,一字一定道:“皇甫骁。”
皇甫骁闻言,抬头看向前方,恭敬行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夏侯靖眸子轻动,众人亦是惊诧不已。
先帝钦点的大将,还从未拜谒过皇上!
如今,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臣服于夏侯家!
这一刻,众人或是忽然想明,几乎是在一瞬间都将视线集中在了那被皇甫骁护在身前的女子。
慕云若!
难道,难道皇甫骁竟投身在慕家门下!
如此混乱,如此一波又一波的惊诧,令所有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慕家,还是那个已然被打到谷底的慕家吗?
慕云若,还是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废后吗?
究竟是什么时候,一切好像都变了!
只见云若幽幽一笑,视线微动,看向那边的徐大将军。
当他看见皇甫骁毅然站在慕云若身边的那一刻,即刻抓住了高旬的胳膊,然后对着徐夙瑛摇摇头。
如若姜家有了中山穆王做靠山,徐家,便只能放手了。
那一霎徐夙瑛猛的站起身,咬牙看向了面前仍然安静的看着她的慕云若。
她忽然明白,原来先前的一切都是慕云若在做得戏,为了迷惑她的双眼,她用姜凤贞做诱饵,又在刚才那一舞前,当真装作快要离世那般。
原来一切一切,都不过是一道瞒天过海之计!!
慕家活了,姜家活了,慕云若亦毫发无损,还多了中山穆王这个靠山!
慕云若竟做到如此,短短三天,才短短三天!!
云若只是勾唇浅笑,眼中划出一道幽幽利光,然后不动声色的启了唇,无声说了一句话:“作茧自缚,满盘皆输。”
徐夙瑛双瞳猛的一缩,血丝蔓延了眼白,丝绢被无声的撕裂,而那颤抖的唇亦一字一定的在匿声喊着那三个字:“慕云若!!”
而在旁边似乎已然明白了所有一切来龙去脉的夏侯靖,突然间敛了神情,只低喊一句:“今日除夕宴散了。”
言罢,他倏然跨了步子,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便将云若拉向了中庭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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