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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砰”的一声,大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一阵卷着冷意的寒风透入,将拓跋泽的长发撩起。他侧过眸,划过一缕幽光。
云若则是在看到来人后,清澈的双瞳亦是猛的一缩俨。
这个男人……
一抹沉重的香气悄然卷入,靖安静的站在门口。侧眸间,是那毫无温度的漆黑双眸,匆匆看过了云若,便将视线投向了拓跋泽。
“醒酒汤。”靖说道,“听闻今日大殿下有酒宴,莲将军专门差人让做了,从城外快马加鞭送进来的。稔”
言罢,靖便将一个被封存好的铜碗那入,冷眸依旧是毫无波澜。
拓跋泽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从云若身上起来,抿了抿唇,结果,二话不说便拿了那醒酒汤喝了个干净。视线却从未从靖的身上移开,待拿下碗,拓跋泽微微一笑,将碗归回靖的手上,道:“龙炎殿的王首向来不甚亲近本王,今夜亲自给本王送醒酒汤,还真是本王荣幸。”
靖不语,稍颔首,转身要走,在出门的瞬间,似是若有若无的看了眼云若,而后便就这样径自离去。
待门关上,拓跋泽稍稍拧了眉,再度看向云若的时候,云若也已因这突然的打断,恢复了理智。
清眸微抬看向拓跋泽,又如来时那样,平静低喃:“拓跋殿下好意云若知晓了,可惜云若还是希望自己得出结论。既然没什么事,云若便不扰了,殿下早些休息。”
云若说罢,几乎是无声无息的避开了拓跋泽,亦是径自出了大门。
拓跋泽扬手想要唤她,却只撩起了她身后扬起的长发,随即自指缝消失。拓跋泽有些失落的、如孩子般鼓了腮,指尖抹过自己的唇,一咋舌,只道:“到嘴的鸭子飞了。”
然一想到方才靖的反常,拓跋泽的眸子却略略发深,靖果然还是受着夏侯靖的影响,当是要早早帮他斩断才好。
此时大门忽而多了响动,拓跋泽眉梢一喜,盼是云若又回了心意,可一开门,竟是自家的传信兵卫。
泽脸一正,险些就将那人收拾了,而后冷冷说道:“何时?”
兵卫被那一阵杀意吓得浑身一抖,而后紧忙说道:“二殿下自西陵来信儿了,据说已经是在来的路上了,有急事。”
拓跋泽觉出事情不对,先前的轻松瞬间消失,扬手拿过了递来的条子,双瞳猛的一颤。
一把攥住字条,气氛也多了些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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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面,云若除了墨文宫,一路上始终在平息着自己的心情,步伐却有些沉重。
这一次,真的笑不出来,而这并非是因为方才因为失神而险些遭遇难事,而是因为,拓跋泽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靖,她的宏嘉,已经死了。
这件事,许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她不是不知道,却始终不敢去想。
她可以面对世间任何之事,唯有这个,让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因为“死”这个字,何其锥心,光是方才听到,就当真如同有人正残酷的将木刺一下又一下的砸入到她的心窝,直到血流不止。
走到墨文宫正门口,忽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身为将军,险却不知,会让东卫的百姓感到不安。”
云若蓦地止住了步子,侧眸间看到了靠在殿外,如特意在等她的这个人,这个上午便救过自己一次的男人。
云若垂下视线,又岂会知道自己心动摇到什么地步,右手不由攥起,冷静地道了一声:“方才,谢谢。”
言罢,她便径自走了,可是那抹盈白的身影,在夜中却显得是那般的落寞与孤寂。
靖在后面看来许久,此刻那如黑曜石般的深眸中,几乎完全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只能任由这个女人占满自己的一切。
忽见云若步子因为失神有些踉跄,靖不由的向前挪了半步,从来都没什么多余表情的俊脸上,多了一缕不经意的担忧。
沉默了良久,他忽而安静的上前,索***陪云若返回自己的居所,如怕她在这一行再遇到什么险事。
云若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身后,仅是稍稍顿了步子,而后继续前行。她似是默认着他的同行,却又不愿多说任何一句话。
两人就这样,无比安静的走着。
靖也刻意放慢了步子,沉浸在这无比安宁的沉默中。
偶尔,他会用那空洞的深眸自后凝望着她,矛盾,疑惑,抑制,还有一种下意识想要追寻的执着。
路上,忽而刮起了一阵冷风,扬起的飞沙,无情的会打在云若的脸上,身上,但她此时似乎已经不想在意那丝丝刺痛,依旧安静的走着,躲也不躲。
而到此时,靖便会在云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挪动衣袍,无声无息的为她将那些琐碎的东西挡开,反宁那些刺痛落在自己的身上。若问为什么,他也回答不出,只是此时莫名想要这么做,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思考。
不多时,终于到了云若在越合王宫所住的语阁,因着近日天气转寒,四处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雾霜,倒是真有些身在东卫的感觉。
入了门口,云若终是停下步子,身后的靖也悄然将袍收回,无声无息。
认为云若已经不会再遇到麻烦,靖也不再多待,就像是随她来时那般,又不发一语的转了身想要离开。
然就在这时,云若却忽而开口,道:“请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靖步子顿下未行,似用沉默回答了她。
云若犹豫了许久,终于深吸口气,攥紧双拳用着有些发颤的声音道:“……夏侯靖,真的死了吗?”
她艰难的将这几个字问出口,一点一点的回过头看向靖,往日坚毅的眸中,透着一缕满溢的思念。
靖微怔,又半阖了双目,而后长舒一口气亦转过身看向云。
那一刻,四目相接,她与他在这附着霜雪的院中面对面而站,一旁的树上偶尔会有花叶被吹下,在他们的身边徘徊不前。
如此画面,就如脑海中曾经残存过的那一幕一样,不住的席卷着靖的心。
是啊,记忆里也是一个夜晚,他在她的身后,温柔的教着她一曲雪舞,偶尔也会出言责骂,而她则是倔强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然唇角却始终挂着笑容。
与夏侯靖在一起的她,是笑容更多的。
而现在这个他,能带给这个女人的,兴许只有漫无止境的痛苦。
靖渐渐垂落了双眸,启唇,安静的说着:“嗯,已经死了。”
那一瞬,云若蓦地立在了原处,紧紧咬着双唇,身体的颤抖也已经好似无法掩饰。便是在伪装的坚强即将消失的一霎,云若突然间将身体转过,然后用着最后的冷静,咬着牙道:“可以请您,先让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云若不想,在您面前露出丑态。”
靖沉默,半晌,转身,只道了一声:“节哀顺变。”
言罢,他便迈开步子向外走去,然在身后传来了一身几乎跪倒在地的声音,传来了那几近忍耐,却又无法抑制的撕裂的痛苦悲鸣之时,靖还是不由的停住了步子,许久许久,终是阖上了双眸离开了此地,任是那悲伤的寒冷,涂满整个语阁上空。
心,终究因为夏侯靖,而无法抑制的痛了,如在承载这她的绝望。
他从来不愿念出那个从来不愿被自己想起的名字,仿佛若是念出,自己的存在就会变成一种虚无缥缈的嘲讽。
他是靖,而非夏侯靖。
然在这一刻,似乎有些不愿那么执着了,不再执着于他究竟是谁,于是轻启唇,艰难而干涩的唤了一声:“云若……朕的云若。”
眼神依旧空洞无情的流转着偶尔窜过的幽蓝光晕,抬手抚过自己的右颊,却已有了不属于自己的湿润,自那龙纹之上滑下。
靖蓦然的望着自己湿润的指尖,有了一瞬的讶异,也有了一瞬的温柔。
原来,他这个靖,也是会流泪的……
他沉默着,望了许久,直到泪水消失,渗入指尖,化作了如他心底那般无法捕捉的留恋。
就在这时,一个西陵兵卫匆匆上前,靖察觉,几乎是一瞬之间便回复了往日的冰冷,“何事?”
兵卫上前言道:“王,大殿下有急事让您即刻去一趟墨文宫。”
靖双眸微动,察觉一丝沉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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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靖来到墨文宫的时候,气氛已经同先前开酒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所有西陵兵卫似乎都已经纷纷围聚。
靖眸子微眯,又加了几步入了宫内。
推开大门,随着幽光进入,可以看到拓跋泽早已换下那身懒散的衣袍,身着黑色衣衫的他,此刻正在只手扣着自己腕上的环扣,“啪”的一声扣住,泽转过冷眸看向靖,道:“进来。”
靖将门带上,亦是冷冷看了眼四周,不过却并不惊慌,而是非常冷静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拓跋泽心情看来非常不好,冷下的眸中几乎沁着怒意,“老爷子病重,西陵几个狼子野心的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想趁着本王没有拿到盟约的时候,借口扳倒本王,本王必须马上赶回西陵。”
西陵格局不稳,大概就是因为此番占据东卫不成,所以泽的势力稍稍收了动摇。
“那些人,需要我帮忙处理吗?”靖问。
泽顿了下收拾衣裳的手,抬起妖冶的眸,倏而一笑,道:“那些废物,只会在本王不在的时候嚷嚷几声,待本王回去,自会一个一个处理。不劳你费心。不过,倒是真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完成。”泽说着,将一个印放在了靖的面前,森冷一笑,“这个,交给你了。”
靖缓缓接过,冷傲的眸中耀过一缕幽光,唇角亦沁出一抹弧度,“你真的信我至此吗?”
泽的皇子印,专程为了续盟而带来的,而今,竟是交给了曾是敌人的他。
泽倒是不怕,走近靖一步,道:“换本王开口,本王……可以相信你吗?”
靖与泽四目相对,半晌,终是化为冷漠一笑,捏住了泽交予他的印,“如今,我身上也有西陵蛊,而且,特意允龙炎殿其他人都跟在我的身边,作为监视,数量不少了。拓跋泽,不会是只靠信任就做事的人。”
拓跋泽唇角勾起,笑得深邃,“你,果然是懂我的。”说到此,拓跋泽又稍稍走近了一步,侧眸对靖道,“别忘了,你是要与西陵龙炎殿的王,是西陵的人,莫要被这具皮囊留下的东西所影响,只有斩断这身体所留恋的,你才能真的占有这个身体,成为完完整整的‘人’。”
靖深眸微动,冷哼一声,“这一点,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侧过眸与泽对视,深邃的黑中绕过一缕无法摸透的深蓝,是那移蛊术后沁下的色泽,是他这个靖才会有的色泽。
泽不动声色的扬出了笑,“看来,是本王多虑了。”说着,他便沉下了双眸,敛住笑意,只手拍了下靖的肩,“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天一亮,睿便会来迎本王,然后一同暂返西陵。关于盟约细则,本王相信,在此的西陵之人没有一个可以比你更熟悉,只是有一点……”拓跋泽顿了顿,“你,还是与慕云若保持些距离。那个女人,曾经就破过夏侯靖体内的西陵毒,很有可能会让你身体里属于夏侯靖的意识再次苏醒,到时候,你这个靖,反而会被吞噬殆尽的。”
靖眯了下眸,只是冷冷应了一声。
拓跋泽满足的笑了,转身向外面走去,预备先去与百里邵河打声招呼。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靖便不由的闭上了双眸,他捏紧了手上的皇子印,不由得咬了下齿,似在用着全力抑制着那心中几近躁动的情绪。
终于在一阵挣扎过后,归为了平静,双眸也恢复了最开始的冷静,再度抬开,已然无情,而后轻轻捏住心口衣衫,用力的攥起,如要将那锥心般的感觉撕开。
是了,已经不能再放纵夏侯靖的心,来扰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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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起,越合的王宫渐渐回了暖意。
听闻拓跋泽要提前回西陵,越合这方自是要亲自送行,尤其是百里邵河,慕云若作为百里邵河身边的人,当然也要一同前来,只是今日的云若,面上看起来虽与往常无异,但本就不大说话的她,好似又比往日沉默寡言了些许。
对拓跋泽的礼仪,云若是完全尽到了,唇角上也始终挂着官方的笑意。
拓跋泽是不喜的,所以从不看她的唇,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清眸,如在挖掘那埋在深处的悲伤。
几番送行之后,西陵来迎拓跋泽的人终于赶到,拓跋泽将之后续盟之事稍稍做了交代,告诉了他们将会有人来接替他继续探讨细则,而后便骑上了他的黑马,欲离开。
跨上马时,是云若亲送,她依旧是挂着打不破的笑容,做到一切周全。
直到要离开了,拓跋泽才单手搭在马上,俯下身凝视着云若的双眸道:“表情不错,可眼睛肿了。呵呵呵……”
云若身子微僵,冷冷回看了下拓跋泽,“大殿下担心的太多了。”
拓跋泽毫不在意,仅是唇角弧度更甚,“反正,你早晚也是本王的。东卫,也早晚都是本王的。本王等着拿下东卫之后,你慕云若将用一生,帮着本王拿天下的那天。本王答应你,本王会因为你,而善待那些弱小的蝼蚁的。”
仅仅一句话,说透了在西陵人眼中的东卫百姓,因为西陵只认强者,这么多年东卫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有夏侯靖与夏侯伊的威名在外,西陵承认他们的强大,是故不会随意侵扰。
可如今,没了他们,东卫百姓却成为了先前连慕云若都不相信,却也不敢返回家园的人,所以在西陵人眼中,东卫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了。而慕云若,则是他们现在最后想拿走的一颗棋。
如果慕云若离开了现在的东卫,东卫,也就走到了尽头。
云若不语,终是敛了笑用倔强的双眸凝视着拓跋泽,凑近,在其耳畔一字一定道:“你若想拿天下,便踩着我慕云若的尸体而过。”
拓跋泽拧了下眉,嗤笑一声,而后不解道:“慕云若,没有了夏侯靖的东卫,你为什么还在守着。本王,不能理解。”
云若沉默了半晌,而后反问道:“大殿下从来没有过珍惜的东西吧……大殿下的心,就没一刻会觉得……寒冷,孤寂,还有因麻木空洞而痛苦吗?”
她说的很轻,没有任何语气。
然这仅仅的一句话,却令拓跋泽的笑容僵在了原处,永远让人无法琢磨的双瞳,竟是不经意蒙上了一层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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