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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大人就属于那种时运不济,大器晚成的主儿,屡败屡战,蹉跎了许多年也不见有出头之日,只好娶了他们老家县衙主簿家的闺女成家立业。等熬到三十几岁成名就的时候,他家的黄脸婆早已经为他生下了一儿两女。哎,错过了被大户人家招为贵婿的良机。不过,薛老大人乃人中君子,也由此可见。不仅仅是人家秉承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圣人之言。而是薛老大人官运亨通,仕途坦荡,一路从家乡的九品小县官累迁至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家里后院却依然只有正室夫人一人,不说小妾姨娘了,就连通房丫头的影儿都找不见一个。当今天子初登大宝的时候,就曾当堂赞过那时候的薛老大人“人前人后俱是君子,实乃真君子是也”。
薛修容是薛老大人的老来女,她出生的时候薛老大人已经是四十望五的年纪了,两鬓的发根早已经露出了星星点点的银色来。薛修容生来命好,尚在娘胎中就掉进了福窝里。那时的薛老大人官居富庶的江南知府,早不是穷乡僻壤的赤脚渔民了。薛老夫人吃进嘴里面补胎的尽是燕窝人参一类的好东西,阖府上下的好东西尽往她跟前端,这是以前怀头几胎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所以补得过头了,胖乎乎的薛修容出生的时候让本就是高龄产妇的薛老夫人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要不是老妇人早年做惯了粗活身强力壮,差一点儿就要那么去了。当时,产婆把刚出生的女婴儿往铺好了一层棉布的篮子一放,自有婆子提起了秤杆子,好家伙,高高的七斤又八两,真是够胖的啊。
薛修容前头的哥哥姐姐长相都肖母。女儿倒还罢了,儿子也不像自己,薛老大人时常引以为憾。这倒好,知天命之年,老天爷给他赐了个十足像他的老来女,薛老大人时常看着小女儿乐的合不拢嘴,气的薛老夫人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发愁愁的啊。薛修容生下来就肉呼呼圆滚滚的,之后一直被薛老大人捧在手心里,就怕饿着了,时常怀疑小女儿是不是比前几日瘦了,这样一想就心揪的不行,于是吩咐下人,去,告诉厨房今晚上做小姐最爱吃的酱香肘子。于是,薛修容从小到大都是个胖闺女,为此薛老妇人再怎么可着劲儿保养,最终还是愁白了头发。薛老夫人忍无可忍,不惜和相敬相知几十载的老夫大闹了十几二十回,总算抢夺回来了小闺女的教养权,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少女时期的薛修容只是带了点婴儿肥。薛老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总算是能“拿”得出门了吧。
薛老大人不敢惹怒老妻,心里暗自心酸不已,其实,女孩子还是养的富态才有福气,看看你都把自家亲闺女饿成什么样了?
话说,薛老大人疼爱小女儿那是帝都出了名的。平日里硬骨头难啃的薛老大人不畏权贵,不为勋贵折腰,可只要一想到老妻为了让小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好好地亲娘都当成了后娘,让小女儿整日里饥一顿又一顿的受苦,就心疼不已红了眼圈儿,外加更加地生未来女婿的气:你个不知道躲在哪个茅坑里的臭小子,还没个影儿就让我家老生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你要是没有老夫这样惊才绝艳的才华,一身铮铮的铁骨,怎么有资格娶走老夫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心肝?对了,公公要和气婆婆要良善,家里不要有爱回娘家管闲事儿的大姑子,不要有淘气的小姑子,也不要有占着嫂子的身份以大欺小的妯娌,还得家境富裕,住的宽裕,有人伺候,不然岂不是要让俺家闺女受罪......老夫是嫁女儿,可不是送女儿跳火坑......
因为薛老大人的择婿条件门槛太高,所以有意与薛家联姻的人家都被挑拣的灰头土脸,面上无光。久而久之,轻易没有好人家敢不自量力地上门提亲,剩下那些歪瓜裂枣的要敢找上门,薛老大人能气的把胡子翘上天,脸红脖子粗地差点儿背过气去。所以薛修容在闺阁之中养到十八岁,养成了老姑娘一枚,还没有定下人家来,应该说,那时候已经没有媒婆愿意登薛府门前的台阶了。
于是,老大难的薛修容就成了老父亲的心头病。按说,只要薛老大人不那么挑刺,大理寺卿家的千金小姐,即使面相平庸一些,即使年纪大了那么一点儿,也是不愁嫁的。要是按照那样进行下去,薛修容如今应该是上伺候公婆,中服侍相公教养儿女,下呼奴唤婢打理内宅的一家主母,过着今个儿去李府赏花,明个儿去张府听戏,后个儿去瑞宝阁打一套新头面的优哉游哉的贵妇生活,哪里还用被关在这一片四方的天地守活寡。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景武帝没有好心地要为忠臣分忧,一道圣旨把她给召进宫来。
至今,薛修容还记得接旨那天,薛府上上下下一团乱。她娘直接晕了过去,她爹惊吓的半天不说话,回过神儿才赶忙挤出来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应付前来宣旨的太监。
薛修容永远不会忘记,进宫前夜,她爹半搂着她偷偷哭,不敢大声哭,能进宫侍奉皇上那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祖上积德的好事儿,哭丧着脸那就是大不敬。最后,她爹嘶哑着嗓子笑着跟她拍着胸脯保证,“幺儿你不要怕,进了宫只管吃好喝好,外加好好伺候皇上。有爹一心一意地为皇上办差使,皇上一定会护着你的。轻易不要和人置闲气,心平常乐才是长寿之道儿......”
前两年,想爹的时候,即使好好地坐着薛修容都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那一幕,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五皇子就不止一次地问过他,“母妃,您怎么又哭了?”她就拿起帕子擦拭眼泪,红着眼睛笑着说,“我是又想起你外公了。”五皇子就会问,“外公是什么样子的?”她就回答,“你外公啊,他最怕我哭了,小时候我一哭,他就能急得牙疼,我要是一生病,他的牙能疼的右半边脸都能鼓个大包......你满月的时候,你外公还得了旨意抱了你一回呢......”可是,那个疼着她护着她,想要做她一辈子的依仗的老父亲,已经离开她好久了。所以,父亲不能再守护他的女儿和外孙了。她只能自己抬起头强硬起来,因为她在宫里也有想要守护的人,那就是她的儿子。
啊?好像扯得有点儿远了,我们言归正传。
薛老大人已于景武十三年离世。叶落归根,倦鸟归巢,薛修容的两个兄长因父丧丁忧,携了妻儿老母扶着老父亲的灵柩回乡安葬,一去就是三年。薛家本就起于微末,薛修容的两个兄长尚需要老父亲的余荫帮扶,显赫的薛家几乎全由薛老大人一人撑着。等到薛老大人故去,全家返还闽南,京城之中哪里还有本家人,唯余姻亲了,那就是寿昌伯府。薛修容一母同胞的二姐,就是寿昌伯夫人了。后来三年丁忧之期过后,薛家人才返京,去吏部报备后不久,薛家两兄弟纷纷外放熬资历,老母亲也随了长子南下赴任。这京城里,能陪薛修容说说知心话的亲人,还是只有寿昌伯夫人这一个娘家人。
人走茶易凉,薛老大人一去,薛家就塌了大半的天,早已是大不如前。更兼薛家兄弟二人离京三载有余,屁股还没暖热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外地当官,山高水远的,如今的薛家还有什么能耐在京里收买人心,在宫里安插暗桩为薛修容办事儿,还尽是查出来要掉脑袋的事儿。
话说到这里,我们不难猜出,是寿昌伯府在暗中出钱出力出人,外加出谋划策地帮扶薛修容给五皇子挣位呢。
薛修容知道,宫里面的人向来不把她当回事儿,因为她的容貌太过普通性,想的简单又没主见,她们总是背后里笑话她,却也羡慕嫉妒她有个好父亲,又生养了个儿子。可是她在父亲的羽翼之下安享了太久的清闲,如今,轮到她来为日渐长成一棵大树的儿子操持一番了。她的儿子也是正经的皇家血统的皇子啊,凭什么上要被老二老四头顶的光环压着,下又被一帮小的夺走了皇上的父爱。以前,她从不奢望自己的儿子能问鼎九五之尊,只要他健康、平安、喜乐地长大就好,就像当初她的父亲对她期待的那样,幸福就好。但她老实善良的儿子也不该被他的一竿子兄弟们挤压的黯淡无光,分走所有的好处啊?
她所走过的路,不能让她的儿子再走一遍,承受一次。就像她二姐进宫来看她的时候对她偷偷说的那样,“不到最后,谁敢锵定五皇子没那个命真要论起来,英王的母亲曹氏是个被赐死的庶人,四皇子也不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嫡出,同样都是凤子龙孙,他们能比五皇子高贵到哪里去?皇上再怎么正当盛年,也已经登基快二十年了,你姐夫说太子之位定下来,最迟也就是这三五年的光景了......底下的一竿子小的,会跑的都离能成气候远着呢?更不用提那些能不能生的下来的......好妹妹,你自小性子宽厚不爱操心,可做娘的谁不是想把最好的捧给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做撒手掌柜的道理?为了孩子,掏心挖肺也心甘情愿......妹妹若是真为五皇子着想,就该为五皇子计深远......比如那还没生的,不生下来最好,万一是个皇子,再小也是个威胁......妹妹放心,五皇子是我嫡亲的外甥,我和你姐夫不帮他还能帮谁去.......”
寿昌伯真是可怜,自以为就他聪明绝顶手段高命,到头来做了砧板上的鱼还不自知。既然景武帝已经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了,那寿昌伯府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作死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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