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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几乎淋透了顾盼朝全身,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权泊熹的目光十分里七分纳罕三分动容,又似乎只是不大确信。
停了一会儿,他道:“想让我阿淳高兴么?真不像权大人会说的话,你对阿淳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话问出口,盼朝陡然间发现权泊熹现下同自己是一个目的,他亦是得知妹妹被罚跪故此赶来坤宁宫。若说是作戏只怕没有这样巧,并且在这样第一时间里赶到,他的行为比他接下来将出口的任何话语都更具备说服力。
泊熹肃然,伞下的面容淡淡的,要使得顾盼朝放下心防似乎只有从和龄这儿才有突破口,这算不算是阴差阳错呢?眼下瞧着顾盼朝对他的防备心理减轻许多,泊熹心念频转,莞尔道:“微臣的那份心思,恐怕殿下不适宜听到。”
有些话还是亲口说与和龄知道为好。他注意到顾盼朝言语中称呼和龄为“阿淳”,他却不会。在泊熹心里,淳则帝姬是姬姓皇室的一员,而和龄才是真正会属于他的。
雨不停地下,容易叫盼朝联想到多年前母亲薨逝前的那段时日,他大约是对权泊熹对和龄的感情有了一定主观方面的联想和揣测,也就不那么敌意满满了,提醒他道:“前头便是坤宁宫,你不适宜进去了。”
更多的还是为和龄的名声着想,权泊熹这么进去救人算什么意思,他可以不顾他自己,却不能不顾和龄。
正好泊熹也有此意,顾盼朝出现显见的比他更适宜,且他的身份纯乾帝这会子已经知晓了,只怕等回过味儿来便要招他一见的。
泊熹作下一揖,“殿下快进去吧。”
秋雨寒,寻常人哪怕只淋上一炷香的工夫第二日也是要咳嗽吃药的,顾盼朝想到妹妹心下一下子着急上火起来,他一撩袍子就进了坤宁宫,门上的小太监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是何人突然进去了,还道只是雨水里自己看见的幻觉。
顾盼朝越走越是心慌意乱,他如今只有这个妹妹,和龄要是出事,他便是报了仇人生也无甚意趣,又要怎么像九泉之下的母亲交待?
匆匆进了和龄居住的宫室,只见宫门大开着,一圈儿廊子上七七八八围了些瞧热闹的宫女儿和太监,庭院正中跪着抹孱弱的身影,风吹雨打的,仿佛枝头摇摇欲坠的骨朵儿,几近凋零。
顾盼朝心一紧,眼睛都红了,这种时候他是管不得是不是老太后的命令这样罚和龄的,抬步就走到院中将妹妹打横抱了起来。
她比他还像个落水鬼,身上滴滴答答个不住,面颊和小小的唇瓣儿都苍白着,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沾在额头上,人还有意识,推搡着叫放下她。
“身上难受么?烧不烧?”盼朝越性儿将和龄搂紧了,她绵软得像没有骨头,眼睛微微地张开看着他,没什么精神,嘴巴扁了扁也不知又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了。
不妨几个宫嬷嬷打明间侧角跑出来,个个儿都是凶悍厉害的模样,她们都是才儿老太后拨下来留着看淳则帝姬罚跪的,谁晓得帝姬会不会偷懒呢,这又是在坤宁宫,皇后娘娘对这位淳则帝姬实在偏疼,原先听闻也预备了两个礼仪嬷嬷来管束帝姬,可事实上那两位嬷嬷一直是形同虚设。
老太后高妙,留下了她们几个,也是打皇后脸的意思。这几位宫嬷嬷身量敦实,不待走近就骂骂咧咧个不住。
谁都不晓得这男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雨中视线模糊,连衣饰都一时难以辨认,她们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自恃是老太后的人,平日便是横着走的,这会儿几个一齐上去团团围住了顾盼朝。
和龄被雨水不停地砸在脸上,身上冷冰冰一片就像浸泡在冰水里,饶是神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她仍是撑出一丝清明去推哥哥,“别管我了,横竖又死不了的,哥哥却要被我害了… …”
“说什么傻话!”他口气看似凶巴巴的,却低头安抚地蹭了蹭她的额头,然后冷冷扫视几个宫嬷嬷一圈,抬腿一人一记窝心脚,踹得她们人仰马翻跌进了污水坑里。
“不长眼的下作东西。”
他摆起架子来驾轻就熟,俨然是皇家气势不容侵犯,几个宫嬷嬷吓得抱头鼠窜,一径儿大喊着往储秀宫跑去,廊上围着的人也都看傻眼了,心说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男子什么身份啊,连老太后都敢不放在眼里… …
盼朝抱紧和龄上了台阶,连他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一身湿漉漉的别提多难受,他在一众宫女里扫了扫,只点了安侬跟进去。
安侬也不知道这男人是谁,不过情况特殊她也不敢置喙,帝姬上回发烧就烧了好些日子,那回还不是今儿这样寒凉的天气呢,这回真不知要病得如何了!
她要给和龄换□上的湿衣服,盼朝站了站,突然间面露尴尬地走至外间等着。
他没闲着,一边叫小福子去请御医,一边挤着身上的水。弄得半干不湿后听得里头说衣裳换好了,他才急急地走将进去。
熏笼里燃着香,和着空气里的潮湿雨气混成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馨香,藕色的床帐微微摇晃,盼朝在床畔坐下,他把手探到妹妹额头上摸了摸,果然已经滚烫起来,她眼睛紧紧闭着,脸颊上泛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泽,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安侬心思灵巧,踅身出去后很快端了冷水进来。盼朝听见动静皱了皱眉,斜了安侬一眼,“帝姬从养心殿回来时也淋雨了么,你们可有跟着?”
安侬无端就是怕他,哆嗦着道:“帝姬不叫我们跟着…只说是去去就回来了,”她吞了口口水,马上又道:“回来的时候是打着伞的,帝姬说是太子殿下给她的…给她的伞,是以那会子并不曾淋着雨。”这就是在把责任往后来罚跪才病着上引了。
“太子?”
盼朝呢喃了句,挥挥手叫安侬下去。他倒不想太子待和龄竟还不错,不由存了分感激。起身挤了巾栉叠好,然后细心地放在和龄额上。
他静静等待着,心里七上八下。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寻回妹妹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这般焦虑惊慌的时候了,果真世事难料。
门首上却突然传来唱喝的声音,“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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