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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起来,“在家等我,我马上就过去,最迟半个小时就会到你家。”
我马上后悔自己回答得那么爽快,想要改口已经不可能,可是我实在不想和她见面。于是我说,我马上就会离开家,因为我有一个约会。我没有时间等她。这个老女人很识趣,她一定会明白我这样说的原因。
可是蒋兰却坚持要我呆在家中,并用一种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说:“我有事情要对你说,你哪儿也不准去,听明白了吗?是关于你父亲的。”
我吃了一惊,搞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虽然她和父亲关系亲密,可我却和她不熟,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怎么能够毫不客气对我说话呢?她又凭什么命令我?
我还没回答,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分明不肯给我辩驳的机会。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想留在家中等她来。从小到大,这样对我说过话的除了父亲,还不曾有过其他人,如今父亲死了,她居然想要凭着她和父亲的那点儿关系就对我发号施令?她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
我披上大衣,拿上钱包手机就出了门。
天地间飘扬着鹅毛般的雪花,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不知道,从路面尚无积雪的情况推测,下雪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我竖起衣领抵挡风雪,紧走几步进入车库,打开灯。
老爷子那辆破旧的大众车依然停在它专属的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没了主人的缘故,这辆车显得孤孤单单的,还伴着一股寒碜劲,让我对它更加鄙夷了。我撇撇嘴,拿出车钥匙走向我的凯雷德escalade。这车是我用母亲留给我的钱买的。说来可笑,我们爷俩竟然全都是靠着女人的钱过活的,老爷子曾供职于国家部门,后来为了自己搞研究,选择了辞职,他花掉了自己的储蓄,后面不得已求助于母亲。我母亲倒是不计较这些,她很早就继承了双亲一笔遗产,包括我们所住的这幢郊区的别墅。我呢,在一个二流大学毕业后晃荡了好几年,工作换了四五次,钱没赚到倒是先花掉了不少。用老爷子的话说,这辈子注定要这么浪荡一生。我并不这么想,在我看来,找工作就和找女友没两样,你得不断去尝试,去体验,才知道哪个更加适合你。而一旦有了适合的,人生就定会有所不同。不过很遗憾,无论是工作还是女友,我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但不管我怎样想,怎样辩解,事实却是——母亲留下来的钱即将被我们父子二人败光,如今父亲一死,我面临的问题就很严重,我不能指望父亲会对我有所帮助了,毫无疑问,我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如果我还像从前那样吊儿郎当,别说是养活我自己了,就连别墅维护、清洁方面的支出我都负担不起。
这方面的担忧很是让我头疼,我叹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赶出脑海,开车离开家,行驶在马路上。为了避免在路上被蒋兰逮到,我不敢沿最近的路开车去市中心,而是选择另一条需要兜很大圈子的路。
一想到那女人发现我不在家之后会如何生气,我就会很得意。我把音乐声音放大,和着节拍摇摆,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儿。此时是晚上八点,黑暗像厚重的毛毯包裹着我周围的空间,使我每次看向窗外,都只能看见一片黑黝黝。让人有些心生恐惧。
渐渐的,车灯照亮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桥的轮廓,一旦靠近,这轮廓却又变得异常模糊,好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似的。我逐渐减速,好应付那即将出现的道路监控。就在这时,在车灯照亮的范围内,我看到桥的另一侧停着一辆车,白sè,从旁边经过的过程中我发现,这辆车并不是单纯地停在那里,原因其实是车头撞到了桥的护栏,换言之,这是一起车祸。猛然,我记起父亲的女助手开的也是一辆白sè的车——难道是她?
不可能这么巧吧?
不管怎样,碰到这种事情我不应该袖手旁观。我缓缓停车,裹紧大衣几步朝那辆车走去。这时雪已经停了,路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雾。不知为何,我心底忽然掠过一丝不安,继而我便笑话起自己来,难道我在为那个女人担心不成?她死了不是正好么,那样老爷子在九泉之下就不会寂寞了。
这是一辆白sè保时捷,车里只坐了一个人。此人的头靠着座椅,歪向车窗方向,从斜斜地垂到窗外的头发长度可以推测,她大略是一个女人。她已经死了吗?车祸是何时发生的?我绕过去,来到车头方向,发现车头和桥护栏一样惨不忍睹,车窗支离破碎。坐在车内的女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凌乱的头发沾染了血迹,遮住了她的半边脸,不过,虽然只是半边脸,已经足以使我认出,她正是父亲的女助手蒋兰。
一时间我幸灾乐祸,觉得这是她的报应,随后死亡像是个严肃的猎手把我捕获,让我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死亡永远都是这样贴近人类,仿佛只有一纸之隔,而那层纸是那么容易撕碎,转瞬间你就和死亡站在了一起。我的父亲是这样,这个女人也是这样。我没理由不感到恐惧。出于对恐惧的尊重,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然而,好奇和探索的力量又驱使我走上前,朝着破烂的窗户伸出手臂,把手指放到女人的鼻孔下方。
还有呼吸,她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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