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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不理他,道:“你明知刘玄德非等闲之辈,虽有晚成之嫌,到底有大器之资,又曾连横刘焉、马腾二势,给我方带来不浅麻烦。何不斩尽杀绝,以绝后患,却非得放他一条生路不可?”
燕清稍作沉吟:“刘备为汉室血脉,性情坚韧,交友甚广,又有爱民如子的美名……正如你曾经所说的那般,既不宜杀,也不宜纵。”
郭嘉摇了摇头:“那是从前。现是成王败寇,负些微词,也不足为惧。”
“放他在眼皮底下做个不大不小的县令,既能发挥他的作用,又能稳住观望的宗族,还能限制住他的行动,不是挺好的么?”燕清道:“待他与两位结义弟弟西去,后继无人,更不必担心会掀起什么浪花。”
哪怕刘备能屈能伸之下,真存了卧薪尝胆、蛰伏待起之心,就凭那‘扶不起的阿斗’,也是痴人说梦。
还不如他那俩义弟的儿子们,譬如关兴张苞呢,好歹称得上是将门虎子。
其实燕清之所以选择放过刘备,还有他曾在对方身上连丢过几张乐不思蜀牌的缘故。
燕清不是不好奇的:这位善辨忠奸、用人唯贤,又在临终前对儿子说出‘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的金句、流芳百世的‘仁德之君’,到底是真的心挂民众,还是钓名沽誉的伪善之徒?
然后就亲眼见到了:中了‘乐不思蜀’的刘备,在性命攸关的机要时刻,依然真心实意地牵挂着益民的安危,愿以身替难。
郭嘉摊了摊手:“你既胸有成竹,又坚持手下留情,我就不做无谓的担心了。”
燕清笑道:“谢奉孝如此大方,不嘲笑我是妇人之仁。当然,若他们得此大赦后,不肯安分守己地度日,那么由我派去严密监视他们的兵士,也肯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郭嘉扬了扬眉:“那是再好不过……怎不见陛下?”
燕清偏了偏头:“还在同亮公子叙话罢,无需理他。”
没了无时无刻不在释放腾腾杀气的吕布在旁干扰,郭嘉乐得趁此大好时机,一边光明正大地饮着御用美酒,一边跟燕清亲亲密密地说些私话。
唯一称得上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燕清管他极严,还没等他尝出那御酒的美醇,就将酒酿换做于身体有益的果浆了。
看在果浆还算可口、又是燕清于百忙中抽空亲酿的份上,郭嘉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替代品。
话题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地就落到两人初遇时的往事上了。
郭嘉笑道:“犹记当年,重光因出驱虎诛贼奇策而名声大振,嘉心甚慕,特遣人递拜帖数封,望能亲眼一睹此名士风采,再徐图结交之事。不想信虽去了好几封,却无一不石沉大海,再无后文。嘉心灰意懒下,只当重光是孤冷高傲之辈,不屑与无名小卒相识,险与毕生难得的友人失之交臂了。”
就算时隔多年,一想到这‘冷遇’背后的前因后果,燕清就觉得背上还隐隐作疼,苦笑道:“为见奉孝一面,清可是做了不少无用功。”
在路途中耽误的时间精力姑且不提,就说当初,为了从自失而复得后、就将他看得跟宝贝似的、几乎恨不得揣怀里的吕布口中得到出使曹营的许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个赌。
然后就不幸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吕布给来了招刀切豆腐,吃了一戟实的,偏偏在众目睽睽下不好吃桃,在榻上痛苦地躺了个把月才痊愈。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要早知道郭嘉的拜帖就安安静静地在自己府上躺着生灰,哪儿还需要专程跑一趟曹营,跟心眼贼多的曹操和其谋士们周旋,连钟繇那等大才都只能忍痛当□□来丢出去,就为从荀彧手中讨得一张郭嘉的拜帖?
郭嘉懒洋洋道:“噢?此话从何说起?”
燕清无奈道:“也不必瞒你。”
时至今日,在这独一无二的挚友跟前,燕清是再不必有什么隐瞒的了,除不得不将卡牌做模糊处理外,是将自己去往曹营之前经历的波折,给从头到尾地详细讲述了一遍,做了不少补充。
只是刚一讲完,燕清就眼睁睁地看着郭嘉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旋即自嘴角弯起一道狐狸般狡黠的笑弧,瞬间生出无尽悔意。
果不其然,郭嘉先自卖自夸了一通,再慷慨大度地表示前尘往事、不必再做计较。
听得燕清嘴角抽抽,好在这时吕布结束了跟诸葛亮的会话,重归殿中,才叫郭嘉悻悻地住了口。
燕清看吕布眉头紧锁,登时颇感奇怪,不禁问道:“陛下为何事烦忧?”
吕布嗤了一下:“老调重弹。”
燕清福至心灵:“亮公子又与伯言不睦了?”
吕布嗯了一声:“我便罚他们再同床共寝个一年半载去。”
燕清:“……”吕布是只会这么一招吧?
郭嘉闷笑出声。
吕布一头雾水,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荒唐可笑的话,燕清却是知道的——郭嘉纯粹就是乱猜测陆逊的心思,这会儿为陆逊将遭的罪而感到幸灾乐祸罢了,不由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牙儿该散学了罢?奉孝还不回去?”
“急什么?府上那么多下人,饿不着他。”
郭嘉对燕清那不甚委婉的逐客令视若无睹,愣是挺着吕布明里暗里不断飞来的眼刀,坦坦荡荡地蹭了一顿丰盛可口的御膳,才豪放不羁地打着饱嗝,磨磨蹭蹭地为辅导牙儿课业而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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