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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婉兮有点儿疼。
不止是因为皇上今晚将太多的情绪都化作了无声的动作;
也更因为……她心疼。
心疼皇上,心疼她的四爷。
一个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的男子,这一刻万般苦楚都要一个人,用力地咽下去。
她也心疼如傅二爷、班第这样的朝廷重臣、沙场名将。为了守卫疆土,为了不负皇上与朝廷的所托,竟可如此慷慨赴死,以全忠心。
可是她没有因为这点儿疼,而有半分的退缩。
她反倒因为这些疼,用力抱紧了皇帝。攒起自己全部的柔情,将自己尽数敞开,不留一分一毫,全都奉献给他……
她要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不是孤单一人,他身边还有她。
他想无声地提醒他,身为天子统御天下,却并非绝不可以脆弱一会子。若他累了,若他也想小小逃遁一下子,那就到她这儿来……她会收下全部的他,她会将他脆弱的那一点点全都完整地藏匿好,绝不叫外人看见。
她要他在这会子尽情地宣泄一番,筋疲力尽一晚。只求他累到连心思都转不动,能在她身边儿好好地,睡上一觉。
睡醒了,养精蓄锐,明日便重起雄心。他还得指挥万军,将准噶尔二度平定下来呢!
疆域不容有失,中国不容撼动!
因为有她主动的“抗击”与迎合,皇帝这晚有些恍惚。
仿佛他亲自飞身上马,亲自直捣黄龙;亲自打一场,缠棉而叵测的仗。
他刚,她柔;
他亢击,她绵蓄。
两人势均力敌,棋逢对手。便如天造地设,凹凸相生。
她将他的所有……全部吸纳。
仿佛万流归海,她将他所有的豪情、愤怒全都汩汩接受,涓滴不遗。
他停不下来,恍惚里仿佛又是乾隆六年,在先帝十三年不行围之后,他终于重启秋狝大典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还那样幼小,他本想忍,本想等,可是在那一年便终究再也忍不住。
他将她留在帐中,他将她拥入皮褥,他将她……一寸一寸尝尽。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彼此拥有,不仅仅是最后的那一下,真正让他满足的是整个的过程。
便是那年他没有全数做到底,可是他却也已经拥有了完整的她。
时光走过这么多年,她从还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到如今已是近三十岁的成熟女子,可是当他伏在她身上的这一科,便不管多少年的时光都未曾走远。
她还是她,他还是他。
当他再度嘶吼出来,婉兮的神智已经全都被他夺去。
这一晚,他这一次的吼声最为豪迈。
而她则再度看见了今晚这万树园里,飞升夜空,璀璨盖过群星的焰火去。
这一晚的火戏,是在草原毡房前盛放;今晚火戏的观众,是蒙古各部王公。
今晚的焰火,在她身子里,终于聚合绽开成了一朵巨大的莲。
金光四射,光辉潋滟。
辉映这夜色天地,照亮这皇家模拟草原的夜。
婉兮累到都已经没有精神头儿睁开眼,便在这金莲绽放之时,阖上眼,睡着了。
十月,皇帝圣驾回到宫中。
达瓦齐父子亦从张家口押解至京师。
皇帝于午门广场行献俘礼。
皇帝从养心殿起驾,金铙齐鸣;皇帝圣驾抵达午门正楼,皇帝沿马道登上正楼,正楼上下鼓乐齐鸣。
皇帝于午门正楼之上端坐,城楼之下明黄伞盖遮天蔽日;其余仪仗从午门城楼一直排到了天安门。
天子威仪,擎天而降。
达瓦齐父子颈上缚白绳,由兵部和刑部司官引领,由天安右门进,跪倒于午门下地面之上,向上叩头。
官员历数达瓦齐父子罪证,达瓦齐父子唯伏地认罪,请求皇帝恩典。
皇帝钦命,平定达瓦齐一战中,先降后叛的厄鲁特部落首领巴朗等人斩首。
鲜血倾地,达瓦齐父子簌簌而抖。
皇帝端坐城楼之上,眯眼凝视那叩头祈恩的达瓦齐父子,朗声道,“……达瓦齐父子理藩院,严议。”
午门外行献俘礼,那金铙、鼓乐之声却也传进了后宫。
那轰然的震鸣,令后宫心下也是震动不安。
“婉兮你说,皇上会斩了达瓦齐么?”语琴轻声问。
婉兮垂首,目光从祥贵人面上滑过。
祥贵人自进宫以来,便十分安分守己,平素只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
可是今儿,祥贵人却央了颖嫔,一起来给婉兮请安。
“若以达瓦齐之罪,自当严惩。朝廷此次兴两路大军,动五万兵马,又有这样多沿途粮草、补给,朝廷耗费万金,为的便是平定达瓦齐为首之乱。就凭这个,达瓦齐也该死。”
“况朝廷西北两路大军已至,达瓦齐若有半点悔过之心,便当自开城门请降。可是达瓦齐非但未曾归降,反而带兵逃窜。这样的人,皇上自该斩了。”
婉兮娓娓而言,目光却并未离开祥贵人去。
果然,祥贵人面色发白。
“只是……皇上天恩又岂是咱们这点子小心眼儿可以揣摩的?便如逃匿了三十余年的罗卜藏丹津,皇上都可赦免了,只要达瓦齐诚心知罪,且从此诚意归顺朝廷,以皇上仁君之心,便一切都不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能说准的了。”
祥贵人这会子方仿佛隐隐松了口气。
婉兮无声与颖嫔对了个眼神儿,起身走过来挨着祥贵人坐下,伸手拍了拍祥贵人的手。司部官员
“所以这会子,达瓦齐是生是死,追随达瓦齐的宰桑们能不能活下来,端的只看他们的诚心。若有诚心,便一切尚有希望。即便这会子已是献俘礼了,可是皇上按例总归要叫理藩院官员先行议处——皇上是将达瓦齐交理藩院,不是兵部,也不是刑部……”
“也就是说,达瓦齐是否治罪,又治何等的罪,这会子幡然醒悟,还来得及。”
颖嫔出自蒙古八旗,阿玛是都统之职务。虽八旗蒙古与外藩蒙古尚有区别,然总归都是蒙古人。颖嫔这便也走过来,在祥贵人另一边坐下。
“去岁阿睦尔撒纳来降,将达瓦齐最要紧的情报都禀报朝廷。皇上感念阿睦尔撒纳的诚心,这便赐封他为亲王。此次平定达瓦齐,更是赐给阿睦尔撒纳双亲王俸禄。”
颖嫔边说,眸光边悄然掠向婉兮。
婉兮向颖嫔点头微笑。
颖嫔便更放下心来,只管大胆地继续说,“……若说朝廷征伐达瓦齐,乃是惩戒他身为臣仆,却弑杀本主儿之罪,此为天子守护四方之责。皇上跟达瓦齐可没有私仇。”
“阿睦尔撒纳却不同。阿睦尔撒纳与达瓦齐争权夺利,达瓦齐当了准噶尔大汗,他这才不得已之下来归降朝廷。”
“这会子阿睦尔撒纳逃回西北,已是在俄国支持下,在塔城自立为大汗了!他对各部传说,他不是归降朝廷,他只是借‘中国之兵’打败达瓦齐而已。由此可见,阿睦尔撒纳当初来归降朝廷,根本不是诚意,他一切都只为继续与阿睦尔撒纳继续争权夺势而已。”
祥贵人面上尽管还算平静,然指尖已是悄然攥紧了衣袖。
婉兮留意到,抬眸悄然向颖嫔示意。
颖嫔便更是信心大涨,伸手攥住了祥贵人的手。
“阿睦尔撒纳能靠出卖达瓦齐,向朝廷邀功,获双亲王俸禄;此时达瓦齐已经被押解至京,罪当问斩,生死已然系于一线……此时达瓦齐若想活命,必须将功折罪。那达瓦齐为何不能向朝廷,将阿睦尔撒纳的一切,尽告?”
傍晚,皇帝终于回来了。
婉兮又是远远立在殿门处看着他笑。
皇帝扬眉,“上回是说因为少见我穿龙袍衮服,那劲儿呢,不过刚隔着三个月,就又觉着新鲜了吧?”
婉兮含笑摇头,“奴才是觉着,皇上真是福泽深厚。身为天子,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行过这样隆重的献俘礼,可是皇上在这三个月间便行了两回。”
“其中有一个还是先帝当年未曾俘获之人,更何况平定准噶尔是康熙爷、雍正爷两代圣主都未能完成之大业……由此可见,皇上的武功和福泽,更是胜过康熙爷和雍正爷两代去。正所谓青出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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